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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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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月不知道的是,王煊的外衣绘满了符咒,就是为了将女鬼压制在自己体内。如今外衣一除,女鬼珠央立刻破体而出。她本就是鬼体之身,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一出来便借着风势流窜到几里之外。
司月暗呼可惜,让这女鬼跑了,往后也不知哪里抓去?
王煊却是哈哈狂笑,他今日纵是死在这,也要给大燕这个腐朽的王朝埋下祸根。
既无女鬼作为借力支撑,那些煞气阴力便全都反噬回他身上。不需要司月动手,王煊也要死了。她不明白,这老头死到临头到底在笑什么。
王煊仰天长笑,身体却急速地往地上坠去。
地上众人虽知此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但见此情形也无不惊呼。
终于“呯”的一声落地,身体受此重创,鲜血从他的口鼻中不断涌出。
他张张口,往事在这瞬间一幕幕于心头闪过。他生于贫家,奋力苦读,终于少年高中。进入官场,凭着才学,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却在中年为民请命时,遭遇人生第一次重创。终于执念入骨,心魔缠身。
事到如今,细说从头。
“我不后悔!”他睁大着眼睛,目光中却没有焦点,“我不……后……悔……”声音渐低,终于没了声息。
雪花慢慢地覆盖在他身上。
王煊死了。
赢了……他们赢了!
护卫们都在欢呼,芬娘和阿错喜极而泣。章莹莹捂着嘴不敢相信。她从前也曾希冀过哪个英雄从天而降,救她脱离苦海。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希望的光渐渐熄灭,最后被绝望所取代。当她放弃希望时,惊喜却向她砸来,想到此处,喜悦的泪水不由自主地从她眼眶中奔涌而出。
司月此时亦是感慨万千。她以一已之力,重创一位高手,挽救一众于水火,本应高兴雀跃。
然而她却难得地惆怅起来。
王煊的事,让她瞥见了中原朝堂黑暗的一角。初遇沈遇时,他在明知有危险的情况下,为了救助村民依旧选择深入险境;而沈寔放弃皇子的金尊玉贵的生活,去到边境之地参军,带领众将士逼退敌军,镇守一方,此威名也在老百姓心中挂上了号。两位皇子都如此深明大义、心怀大爱,她以为这个大燕朝应该是充满了向上的力量,这股力量会带领着中原的百姓往上走。但是,王煊却告诉她,这个皇帝是昏聩无能的。
都说虎父无犬子,怎么两个儿子那么好,当爹的却又那么坏呢?
权贵们的事,真的好难懂哦。
而沈寔也并没有逃脱大难的欣喜感。
看着不远处躺在青石地面的王煊的尸身,他甚至觉得无比的疲累。
躺在地上刚死的这个人,他满手鲜血,罪恶滔天。但很多年前,他也曾是个心系苍生、高风亮节的好官,到底是什么让他最终走向深渊,留在黑暗里?
是他意志不坚,才会遭心魔侵蚀吗?
这一切真的全是他的错吗?
对于父皇而言,治国艰难,他需要平衡各方势力。当那些势力联合起来,对付王煊这个没有背景,光靠着自己爬上来的寒门时,父皇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亦或许,父皇也无需做选择。
牺牲一个他,对父皇而言,是最优解。
这是一个轻飘飘的,不需要犹豫的决定。
然而对王煊而言,这个决定却是压倒他的一座大山。
信仰的神台瞬间坍塌。
于是他选择走进黑暗里,再不回头,任由心魔肆虐。
“呜呜呜——”风雪中,悲泣的哭声传来。
原来是章莹莹正伏在那墙体缺陷处哀哀哭泣。
沈寔打起精神,走过去问:“这位姑娘为何哭泣?”
章莹莹拜倒在地:“小女子沉沦苦海多时,多谢殿下前来相救。只是,小女子的那些姐妹们,却再也没有机会等到这一刻了。”
司月不由奇道:“这是为何?”
章莹莹哀声道:“这位道姑你忘了吗?刚刚刀贼追你至后罩房,此人天性残暴,杀不到你,便杀我那些姐妹。她们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抵挡?必是丢了性命的了。小女子亲眼见到那些飙出来的血都溅到了糊窗户的麻纸上了。”
这事确是她的过错,司月很是愧疚:“我当时是没想到那个恶贼说杀人便杀人,所以才连累了那位姑娘惨死。不过我之后就把那恶贼引出来了,其他的女子,应该都还活着吧。”
章莹莹没料到峰回路转,还有这一着。她觉得自己尤在梦中:“真的吗,你不会骗我的吧,还是我在做梦?”
司月道:“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章莹莹一想也是,擦了把脸站起身来,转身飞也似的往后罩房跑去。
后罩房里,那七八个被定身符定住的壮汉还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姐妹们,姐妹们!”章莹莹边哭边喊,眼泪根本就止不住。跳进后罩房,眼见里头如木雕泥塑般站在那的壮汉,吓得心头一跳。待确定这些个贼汉子不能动弹之后,才放下心来。西屋如意的尸身还留在那儿,其他的姐妹却不见了影踪。
她在后罩房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人。便跑出院子,高呼:“章大姐,七妹,容姐,小月……”将名字一个一个地喊下去,“你们快出来吧,我们得救了。夔王殿下救我们来了,那贼道已经死了……”
刚开始没人敢出来,后来慢慢的开始有一两人过来询问了,再后来人越来越多,终于人都聚齐了。
每个人都不敢置信,一遍又一遍地向章莹莹提问,章莹莹不厌其烦地解说了一遍又一遍。
七妹问道:“我……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们真的得救了吗?”
众女哭着说:“如果这是个梦,我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醒来。”
“不是梦,不是梦。”章莹莹流着泪,掐了掐自己的手臂,“你们看,疼的,不是梦。”
终于大家都相信了她说的就是事实,立刻拥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章大姐率先从狂喜中清醒过来,她离开人群,慢慢地走进后罩房。
屋里的贼汉虽然手脚不能动弹,但是刚刚章莹莹的话语全都听入耳中了。若道长不死,这群女人绝不敢动他们一根汗毛。但道长一死,他们这些人的安全就得不到保障了。
贼汉们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一看见章大姐走到面前,脸上都不由得露出哀求的神色。
无论他们有多么的惊慌、恐惧,章大姐都毫不在意。她不废吹灰之力便取下其中一名贼汉手中的长刀,看着那刀刃上的寒光,目色越发森冷。她也不废话,一刀一个一刀一个,直杀红了眼。待解决完最后一人,脸上、身上全都溅满了红淋淋的血,宛若地狱中爬出来复仇的女鬼。
而这伙曾经高高在上的匪寇、暴徒,生时是多么的肆无忌惮,以践踏凌辱女人身体为乐,将弱小无辜之辈当成待宰的牛羊收割,无视道德法规,挥洒自如毫无廉耻地将他们猥琐、丑陋的一面尽情宣泄。可是如今却像曾经死下他们刀下的亡者那般,被那把曾砍向无数头颅的长刀一一收割。临死前,他们是多么的恐惧,却因定身符咒不能移动分毫,无法发出一言,就这样瞪大着眼睛给自己丑恶的一生画上句点。
当沈寔他们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司月一脸震惊:“你……你杀人了?”原以为这是一群弱质女流,没想到也有人敢举起刀反杀欺负过她的人。
章大姐满脸的血,可是她却毫不在意,轻声回道:“不,我并没有杀人呢。”
司月心头一跳,不会又疯了一个吧。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你没事吧?”
章大姐咧开嘴笑了:“我当然没事。这些都不是人,只是披着人皮的恶魔。我没有杀人,我只是杀了这些恶魔。哈哈,我把他们都杀了。我好开心……开心。”说着,软倒在地。
外头跟进来的众女都吓了一跳,以为她出什么事了。走过去才知道原来只是晕过去了,七手八脚地将其抬到东屋坑上。
司月很是不解:“她这是怎么了?”
沈寔不便进屋察看,就站在屋外:“也许是情绪过于激动,一时间没缓过神来才导致的晕厥。”
还没安抚完众女,前院又来报:“不好了,崔小姐要自戕!”
崔宝珠早已心存死志,见到仇人王煊已身入黄泉,只觉心愿已了,是时候该走了。她要寻死,自不会当着旁人的面自我了断,便悄悄地往妙静园走去。她离开时,恰好被吴翌注意到了。吴翌见她一脸死气沉沉的样,他知道像崔宝珠这样的貌美女子入了虎狼窝,必定是颇受了番折辱的,怕她一时想不开,便悄悄跟过去。
若自己猜测错误,这也便罢了;若是真猜对了,自己也能救下一条人命。
多得他发这一善心,崔宝珠的黄泉之路才未得以成行。
不过,他一时好心收获的可不是感激,而是来自对方的愤怒。
崔宝珠匕首被夺,恼羞成怒,不顾风仪大喊大叫:“你凭什么夺我匕首,凭什么!你什么人啊,如此多管闲事!蠢货、笨蛋、狗贼……”骂到最后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骂得吴翌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他这人脾气也不太好,张嘴就要骂回去,但想想后还是强忍住了,好声好气地劝她:“崔小姐,我知道你受苦了。可是蝼蚁尚且偷生,你年纪轻轻的,何苦走这条死路呢?”
讲出的这些话干巴巴的完全没有说服力。他又怎么理解一个曾经在父兄的呵护下,金装玉裹地成长起来的女孩,陡然遭逢剧变,像一个底贱的娼妓那般遭人玩弄,那些贼人将她所有的自尊骄傲全部都踩在脚底下肆意践踏,让她求生不得求死无门。曾经明媚的心早已被污浊浸透,从前的骄傲不复存在。
这叫崔宝珠怎么能接受如今肮脏的自己,似乎只有一了百了,才能得以解脱。
后罩房里,众女聚在东屋里,经历过大悲大喜后,激动的心情终于沉寂下来。
“听到了吗?”七妹叹了叹气,“妙静园的那位要自戕。”
屋里众女皆沉默不语。
七妹坐在坑沿,看着坑上躺着的章大姐,喃喃问道:“我们……真的得救了吗?”
章莹莹还没转过弯来,奇道:“当然是真的了。刚刚夔王殿下都亲自过来了,你不也瞧见了吗?”
七妹闻言,唇边浮起一个苦涩的笑,夔王的大名确实如雷贯耳,但是他真的能救她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