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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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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月这一天过得实在是充实,先是从朔方村回到张家村,接着又从张家村跑到玉雀城接回张村长,在村口处看了一出戏不说,晚上又听沈遇讲了这么一个稀奇的故事。
真是有趣。
而玉雀城那边的官家衙门处,这一天也是颇为忙乱。
自打夔王在城门口张贴了召募令,民间的能人异士三三两两地赶去衙门处应召。这一整天,衙门侧堂处皆是熙熙攘攘的。
城中首富崔五德跟在自己的宝贝女儿崔宝珠身后,苦口婆心地劝说她莫要前去衙门应召。崔家家境富裕,还怕养不活一个女儿?再说了,哪有女儿家在外头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
但崔宝珠这回这是铁了心,任凭崔老爷如何劝说,都憾动不了她的决心。
崔老爷跟到衙门入口处,直到被侍卫给拦住,方垂头丧气地往回转。
这边崔宝珠入门后,在登记处录好自己的名姓,便在侍从的引领下,走进一方院子。
院子里有男有女,或站或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崔宝珠打眼一瞧,好家伙,妖魔降世也没几天,这里竟聚集了二十多号人。她一颗心沉了沉,来时信心满满,在瞧见这么些人后心里头也开始打起了鼓。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有十数名军士打扮的士兵,抬着一两米多高的铁笼从侧门进来。那包裹铁笼的铁柱根根皆有她的手臂粗,里头关着的赫然是只妖怪。那妖怪头大身小,四肢却奇长,张嘴时,露出里头两排尖尖的利牙。怪模怪样,吓人得很。
这是何意?崔宝珠心道。
“各位英雄,欢迎来到此地。”士兵中,领头人站出来抱拳,粗着嗓子道。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领头人道:“妖怪,速度奇快且力大无穷,杀人不过瞬息的功夫,极难对付。铁笼里关的,正是这样一只妖怪。降妖除魔,可不是闹着玩的,而是性命攸关的。因此,夔王有令,若有能力使笼中妖物昏睡者,视为合格;有能取妖性命者,视为优等……”
原来是要考校这个,这可难不倒她。崔宝珠摩拳擦掌的,就等着在众人面前大显身手。
她是跃跃欲试,但旁人可没她这本事了,有那浑水摸鱼的灰溜溜地从后门溜走了,没等领头人说完话,已经走了十来号人。这些人,估计是盯上榜文提到的“优厚报酬”了。可惜实力不佳,只能行骗,却未料临门一脚还有考校这一关,知道骗不过,只得自觉离开了。
这会儿崔宝珠倒不着急表现了,只等着瞧热闹,看看留下来的那些人怎么通关。
最先出手的,是个相貌憨厚,圆头肥耳的小胖子。小胖子一身粗布衣裳,不过十七八的年岁,翻手结印动作干净利落,可惜笼中妖怪毫无动静。
围观者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将小胖子一张胖脸羞得通红,领头人刚要请他下去,又见他重新结印再试一回,便随他去了。本来不抱希望的,谁知这回竟引动了符纸,符纹灵力化作金光,打在妖怪身上。妖怪狰狞着脸大叫一声,笨重的脑袋带动身躯缓缓地往下倒去。
领头人“咦”了一声,手执木棍递进笼子里,往那妖怪身上戳了戳,妖怪一动不动,鼾声倒是响得很。
“合格!”领头人面露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小胖子憨憨地摸了摸头:“我,我叫许得福。”
领头人给他发了张号牌,有侍从领着他到别处去了。
崔宝珠瞧得饶有兴味,本以为这个许德福开了个好头,接下来应试人员过关应该更加精彩更有看头才是。谁知道开局即是高潮,余下的十来人不过是些滥竽充数之辈。
等到崔宝珠上场时,领头人直摇头叹气,一个年轻小姑娘,能顶什么用?看来今日运气不佳,只招到个勉强合格的许得福。
崔宝珠可不管他怎么想,双手结印,符纸刷的一下直飞至笼中妖怪前,啪的一下打在它身上,轻易便收割了它的性命。
领头人确认妖怪已亡之后,欣喜若狂:“优!优等!”实话说,自榜文张贴后,召募到的人中,只有此女能力最为卓著。
“这事得让殿下知道。”领头人击了个掌,兴冲冲地往外走去。
刚到前院,就被同僚给拦住了:“瞧你这兴冲冲的,是要干什么?”
领头人压下内心的狂喜:“今日召募,来了位玄术高超的小姑娘。你快让我进去报知殿下,让他也高兴高兴。”妖魔降世以来,夔王一直愁绪满怀,他们这些做手下的又怎会不知?
同僚听了也高兴:“这倒是好事啊。”不过,还是没让对方进门,“殿下现在有事,这事待会再跟他说。”
领头人难免奇怪,有什么事比这件事还重要?
同僚悄声道:“里面来了位老道。他那玄术……”说到这里,竖起了大拇指,“那是没得说。轻而易举就能灭掉城外一大批妖物。”
领头人喜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好事一桩接着一桩,看来妖患不日就能解决了。
书房里,他们口中的老道却并不像他们那般乐观。
那老道是个干瘦的老头,身着黑袍,看上去就像是田间辛劳耕种的农人。他表面瞧着普通寻常,走在大街上,没人会想要多看他几眼。可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干瘦老头,竟是多年前四大观中玄青观的传人。不过前朝后期朝庭下旨废除道观之后,观中后人只得隐匿于民间。
属于道观的荣耀和辉煌已然成了过去,但斩妖除魔的道门宗旨却在观中后人心中传了下来。方老头出山,不为名不为利,为的是履行从小到大他师傅灌输给他的道门宗旨。他师傅仙去了,但是那些宗旨依然留存在方老头的心中,这也是他这辈子坚定要走的道。
即使他的道并不能让他富有一方。
他是父母养不起丢弃在路边的弃婴,被他师傅捡来养大。而他师傅所有的,不过是几亩薄田而已。这几亩薄田的出息,勉勉强强够养活师徒二人。若是没有这次意外,再过一两年,他也会捡个弃婴,沿袭师傅的老路,将师门技艺传承下去。
这就是方老头的过往。
方老头抚着椅把缓缓坐下,手掩在唇边不时咳嗽。
夔王道:“老人家既有恙在身,不若待本王请来郎中给你调理好身子骨再谈?”
方老头垂下眼皮:“多谢殿下关心,老身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
夔王亲自给方老头倒了一杯茶:“本王瞧着,老人家于玄术一道多有造诣,不知是否知晓此番为何妖物忽然降世?”
方老头接过茶杯,重重一叹:“此番实乃灵气复苏之故。”
“灵气复苏?”夔王沉思。
民间禁止谈及两百多年前玄门四观之事,渐渐地,知道此事者鲜少有人了。
不过,宫中藏书却详细地记载了当年之事。他在宫中时,也曾粗略看过一些。
书中提及,两百多年前,天地间充斥着灵气,是以妖鬼不绝。后来,只不知何故,灵气不在,妖鬼也就不存于世。世间既无妖鬼,玄门四观便成了前朝的眼中钉,肉中刺。
然而玄门却对早已悬在头顶上的铡刀一无所察,或者即使知道了也不在意。在玄门看来,即使灵气不在,可玄门信徒无数,前朝若真拿玄门开刀,玄门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大概是手握权势太久了,舍不得丢弃,玄门的决定使得中原大地在之后百多年陷入混战之中。在那段日子里,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旷日持久的混战中,战死的将士、饿死的百姓不知凡几。
好不容易,在他父皇母后及无数将士的努力下,新朝建立,正是百废俱兴,百姓们休养生息安居乐业之际,形势却忽然急转而下。
“难道,又要重返乱世了吗?”夔王俊眉拧紧。
方老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听到夔王的话,却道:“其实不然。”
夔王急问:“愿闻其详。”
方老头反问道:“殿下可知玄门莫问天和梁有琴两位祖师之事?”
夔王道:“听闻莫问天乃道门奇才,至于有琴祖师,本王所知不多。”
方老头叹了叹气:“当年莫问天痴迷于雕琢之技……”遂将莫问天如何前往昆冥山,如何将奇石带回中原,又如何向梁有琴借刀雕琢奇石之事一一讲出来,而后道,“那奇石吸收足够的灵气,终于石身化为肉身,模样竟与真人一般无二。那石头自得人身,便悄然离开了天容观。天容观观主不见了石头,还以为是门徒监守自盗,发了好一通脾气。”
“那石头再出现之时,已然是天底下赫赫有名的女天师司流光。当时无人知晓她的底细,倒是让她风光了好长一段时间。只可惜,妖始终是妖,终于有一日她露出了马脚。玄门立下追杀令,四大观玄术高手集结,将那司流光追至季马川,合力将她重新封印。说来也是奇怪,自那之后,天下灵气尽失。”
夔王听到这里,试探着问:“老丈的意思是说,如今灵气复苏,极有可能是那司流光封印解除之故?是否需要找到此妖,重新封印,解此困境?”
方老头点点头:“老身猜想,确是如此。当年我观祖师也料到今日之事,遂将司流光的画像留存下来。叮嘱后人,若再见到此妖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其封印。”
玄青观最后一任观主,也就是方老头第四十四任祖师在和前朝的对峙中溃败逃亡后,看到路边数不尽的无人收拾的尸骨,心有戚戚焉,立下誓言从自己开始,其后玄门弟子当以斩除妖灵、诛杀厉鬼为已任,再不许卷进权术的斗争中。司流光的画像,就是那位祖师凭记忆画就的。
夔王接过方老头递过来的那幅巴掌宽的卷轴,一展开,愣住了。
“这……这就是那司流光?”还以为有了画像一切好办,谁知道这画像……笔法拙劣,如小孩儿涂鸦一般。看来画像的那位玄门祖师并不擅丹青啊。
方老头又咳了几声,方道:“殿下莫急,画像虽然简陋,可祖师提到过,那司流光长得明艳逼人、丽色倾城,只要见到她的容貌,绝无可能认错。”
张家村的破庙中,沈遇已经讲完了书中有关司流光的记载。
司月大失所望:“这竟是个虎头蛇尾的故事!还说司流光是只厉害的大妖怪,可有关她的事,三言两语就说完了。而且,也没见她做出什么为祸人间的事情,为什么你们非要追着人家不放?人家好好地活着,你们非得把她找出来封印,这又是何道理?”
沈遇面露不悦:“姑娘这话说得奇怪,人妖素来不两立。人类太过于脆弱,而妖鬼力量又太过于强大,只有封印了此妖王,让世间再无妖鬼,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而言,才是大有裨益。姑娘既生而为人,不该站在人类这一边吗?怎么反倒为妖物说起了好话。”
司月一想也是,人妖殊途,自己的事情烦都烦不过来,哪里有空闲替别人打抱不平。
“沈公子说得对,是我想岔道了。”司月从善如流,她将自己包裹中的琵琶找出来推给对方。
沈遇不解。
司月把琵琶推到对方怀里:“拿着啊。不是说这是什么法器吗?有了这个法器,应该能引出那什么司流光了吧。”明明就是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琵琶,她怎么就瞧不出来它的不凡之处?
沈遇接过琵琶:“姑娘不想找出这个司流光,救民于水火?”
司月毫不在意:“这么责任重大的事,我只要动脑子想一想就觉得脑壳疼,还是留给你们这些聪明人去操心吧。”
沈遇笑了笑:“姑娘性子旷达不羁,沈某原不应叨扰。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姑娘既与此事相干,就由不得姑娘自己做主了。”
听他这话的意思,竟是要拘着她了。司月纳闷:“我不是把琵琶给你了吗?为什么非要缠着我不放!瞧你也不像个坏人,怎能说出这种话。”
“抱歉。”他依然是那副温润的模样,话语也似乎是向人道歉的意思,可做出来的事情却是让人跳脚。
司月若是个乖乖听话安份守已的女子,当初就应该留在关外的祈绵山,根本不会踏进中原大地半步。此时此刻,她当然不会因为沈遇几句话就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然而,当她打算不顾夜色离开张家村之时,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走不出这个破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