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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这又出了什么事了?”司月皱皱眉头。

      她骑着马,张林在后头赶着牛车,牛车上放置的全是给女儿采买的嫁妆。他一路赶着牛车,一路长吁短叹的。早知道当初就给银子,让这姑娘送他回村了。这在城里多待了几天花不了少银子不说,妻子那边还多付了银子。想要省银子,最后也没省到。这都叫啥事啊?

      正唉声叹气着,忽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听声音倒像是他女儿春桃的。

      莫不是出了啥事?张林急坏了,丢了牛车就往前奔去。

      拐个弯,就见到村民们挤作一堆,围着中间的牛车,哭声就是从那人堆里传出来的。

      “真是作孽哟,年纪轻轻的,怎么就……”

      “啧啧,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让她往后可怎么活?”

      村民的议论让张林又是疑窦丛生又是提心吊胆的,好不容易挤进人群,见到马车上的春桃好好的,心立马安下一半。

      “春、春丫,你这是怎么了?”张林扑过去,春桃脸上、衣衫处血迹斑斑,他不由得失声道,“春丫,你受伤了,快告诉爹爹,你伤到哪了?”

      春桃哭得一双眼睛肿成核桃了:“爹爹,是阿时哥,阿时哥流了好多血,我叫他,他也不肯醒过来。爹爹,你帮春丫去请天底下最好的郎中,救救阿时哥好不好?”

      张林这才注意到春桃怀里抱着的,赫然便是他为女儿找的未婚夫王时。他看着王时胸襟上红得发黑的血迹,瞳孔急遽收缩:“怎、怎会这样。”

      春桃抱着王时的脑袋,不断摇晃着:“阿时哥,你不要再睡了,你起来啊。爹爹,你快救救阿时哥啊!”

      “春丫,你、你莫急。”张林捋一把脑门上的冷汗,将汗湿的手往衣襟处擦了擦,手缓缓往王时鼻下探去。不多时,他手猛地缩了回来,沉痛道,“春丫,阿时他……他已经去了。”

      春桃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尖叫着大喊:“不会的,不会的,阿时哥说过,他会娶我过门的。他明明说过的,四月初三是个好日子,他会在那天迎我进门。明明已经答应过的事,怎么能不作数!”也许是情绪大起大落,身体承受不住,眼一翻,忽地就晕过去了。

      “春丫!”张林自是一阵忙乱。

      而慈姑则是跌坐在牛车旁边的泥地上,眼皮肿肿的,只见干涸的泪痕不见眼泪,颓丧着脸。周围的村民,不住口地安慰着她,但显然这些安慰对一个丧子之母起不到什么作用,她一动不动,依然是那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司月自是好奇万分,不过才分别一晚,这母子二人如何阴阳相隔了?

      向村民们打听,他们一个个的一问摇头三不知,只说:“前阵子不是又闹妖怪又闹鬼的么,吓人的紧,后来村里来吹进来一阵妖雾,怪里怪气的。这种情况下,咱也不敢出门啊。更加奇怪的是,咱好端端地待在家里头,身子竟无缘无故变弱了。你说吓人不吓人?到了昨天早晨,也不知怎地,那怪雾就没了,咱这才敢出门走动,琢磨着是不是慈姑的功劳……”

      这村民也是嘴碎,讲半天讲不到重点,司月只得耐着性子往下听:“一来到村口,这可巧了,迎面就遇上坐着牛车的慈姑。谁知道走近牛车打眼一瞧,满车的血,那血流得到处都是,可把咱给吓坏了。慈姑没什么事,倒是那时小子年纪轻轻的竟然就……唉!”

      “也是可怜。”另一个村民压低声音道,“慈姑难啊,刚丧夫没几年,好不容易养大了儿子,儿子眼瞅着就要娶媳妇了,亲事在村里是一等一的好,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让慈姑白发人送黑发人,天老爷怎么就不肯放过好人呢!”

      “谁说不是呢。慈姑是个好人呐,贼老天不做好事,让这世上的好人没好报,这可找谁说理去?唉,她难,我也难。我家还有几亩地没来得及耕种,慈姑之前不是答应帮忙给画个克制妖物的符咒,现下这般情景,叫我怎么开口……”

      那人一提到春耕,又有几户人家附和,话题又转到这方向来。

      司月听了半天都不得要领,问了一圈,也没人知道王时是怎么死的。

      算了,打听不到就打听不到吧,这世上有多少故事是只有开头没有结尾的,不必深究。

      只是,她答应过罗氏,会将对方丈夫以及慈姑母子平安带回张家村,如今王时却死于非命,看来这笔交易的尾款是拿不到的了。

      罢了罢了!

      世事难料,人生无常。

      她是时候离开这张家村了。

      “等等,等等,司姑娘——”方旗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拦住她的去路。

      司月眉头一皱:“怎么又是你,不是跟你说过,我不接受旁人的招揽。你怎么又来了?”

      方旗道:“这可不是我非要来找姑娘您。是我们公子,他想问问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萍水相逢,毕竟殊途,怎可事事对人言?不过,大家毕竟相识一场,司月客气地回说:“我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吧。”

      “那就是无处可去了。”方旗笑道,“我倒是有桩好事要说与姑娘听。我家公子有意招揽姑娘,至于工钱,随姑娘开口。姑娘觉得怎样?”

      司月笑了笑:“有些人就是爱浪迹天涯,若是有天非要让她安定下来,于她而言那可是件比死还难受的事情。”

      方旗道:“司姑娘,我家公子也不是强人所难之流。你既然不愿意,公子绝计不会勉强你的。只不过,我家公子似乎有什么事需要向姑娘问询,不知姑娘可否为公子解惑一二?”

      司月沉吟了一会儿。

      方旗又劝道:“现下天色已晚,眼瞧着再过一柱香的功夫天色就全黑了,难道司姑娘还要趁着夜色赶路吗?”说罢,提了提手中的食盒,“公子命我为姑娘备下美酒佳肴请姑娘享用,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乍然听到美酒佳肴这几个字,忽然间有点饿了,司月道:“不知你家公子现下在何处,他既有事向我打听问询,怎不现身?”

      这是留下来的意思了。

      方旗闻言知意:“我们公子还有要事在身,请姑娘留在庙中稍候片刻,他事情一办完就会前来与姑娘会面的。”说完,提着食盒跟在司月后面进了庙中。

      此时张九家的农舍中,沈遇擎着烛台走进正厅。烛光的映照下,委顿在榻上的张九双手十指微微打着颤,长年的酗酒生涯,让他整个人显得越发的老态。

      今晨他站在自家院子里,看到浓雾尽散,村子里一副天朗气清的景像,就知道那位司姑娘口中所说的“因果怨气”已然化解了。

      那是他女儿临死前所凝成的怨气。他视作掌上明珠的女儿,为奸人所害,有冤不能伸,死后尸骨不被父母所知。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呐!”他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疯狂的呐喊声。

      凭什么!他女儿死了,那些害死她的人,却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这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事?

      他恨,他怒,他怨!

      既然老天爷不肯惩罚恶人,那就由他代劳吧。

      他骑着马,一路扬鞭,路上是遇到些小妖怪。只他怀揣着从方旗那里偷来的符咒,那些妖物也不敢近身,才让他有惊无险地去到朔方村。

      张九摸着怀里的匕首,眼中满是杀意。

      沈遇就是这个时候追上他的。

      “九叔,随我回去吧。”因着接连赶路,他虽有些乏累,但依旧是清隽朗逸的模样,完全有别于张九的心浮气澡。

      “回去?”张九嘴角往下一扯,冷冷一笑,“杀女之仇未报,如何回去?”他本可以等着那对母子回村再行事,可是,内心汹涌的仇恨驱使着他来到这里,片刻都不能再等了。纵是他张九必定死在今日,也决计要等到手刃仇人之后再闭眼。

      “我知道公子要跟我说什么,无非是劝我为其他的村民着想,放下心中的仇恨。”张九冷然道,“若是公子有朝一日,发现自己的亲人遭奸人所害死于非命,也能像今天这般心平气和,看着仇人在世间逍遥快活吗?”

      沈遇俊眼微微眯起。

      张九又道:“公子来找我,不就是为了问我关于傅家之事吗?等我了却了心愿,自然会将我知道的一切,一一告诉你。否则……”嘿嘿冷笑几声。

      沈遇面色一肃:“九叔这是在威胁我吗?”

      “不敢,我知道您是贵人,来头不小。只是我这个苦命人,求您这个贵人,给我这糟老头子行个方便罢了。”张九苦着脸,哀声道。他知道自己如今年衰体弱,若是面前这位公子有意阻拦,他是绝计行不了事的。

      沈遇垂着眼皮,沉思了一会儿,肩膀一歪,让开了道路。

      张九情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如果不是出奇不意,根本无法报仇血恨。他先打听了村里的柴地主家,柴夫人前年中风瘫痪在床,因着身边无儿无女,柴老爷只顾钻小妾房间,对她不理不睬的。下人见主家如此,渐渐地对柴夫人慢待起来。有时候她屎尿拉在床上,脸歪口斜“喔喔”叫唤半天也无人进去收拾。

      他潜入柴家,看着面前这个柴夫人,她蓬头垢发躺在床上,眼泪口水齐流。见他手执利刃进门,斜着眼睛盯着那锋利的刀尖,明白他的目的后非旦不惊惧,反而面上似有解脱之意。

      她是活着,可是活得毫无尊严,体面全无。

      张九叹一声,这时候如若一刀扎入她心口,她必无反抗之力。可是,这个女人活着比死了更加难受,生不如死也不过如此罢了。既如此,便让她继续活着受罪吧。哼哼……也太便宜她了。哪怕是受更苦的罪,又怎抵得过他女儿的一根手指头?

      走出柴家的时候,压在张九心头的重物轻了一小半,他脚步都轻快不少。

      阿若,我的阿若,你瞧见没有。害死你的人,如今过着生不过死的日子。而另外一个,快了,就快了,爹爹我很快就能帮你报仇血恨了。

      张九捏紧手中的匕首,瞅准时机,向慈姑刺去。

      他从未杀过人,也不想杀人。可是,他不能忍受他的女儿死了,害死他女儿的仇人还能好生生活着。他只能举起这把杀人的刀,刺进仇人的肉身。他看着刀刃没入仇人的身体里,殷红的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溅在他的手上、头脸处。他竟隐隐有些兴奋。

      阿若,阿若,爹爹替你报仇了!

      “哈哈,哈——”心愿达成,他大笑着抬起头来,却对上一张年轻的脸,笑声嘎然而止。

      那……那不是慈姑!

      “时儿——”他本应手刃的慈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

      噢,原来他手中的利刃刺进的是王时的胸膛。

      他低头,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着从那具年轻的躯体中抽出匕首。

      他杀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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