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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废太女 ...

  •   暮钟敲过,威严的宫殿隐没在昏黑之中,宫人垂首,提灯而行,队伍排列整齐,皆依规制,未有丝毫错漏,在此广集天下富贵之地,虫鸟也噤声不敢鸣,气氛低沉得可怖。

      “大家[1]如何了?”

      当朝权柄独揽、恶事做尽的大宦官张德善此刻步履稍显急促,眉宇间夹杂几许疲倦。

      小内侍韩宝宝目光微闪,汗珠从鬓角滚落,脚步轻浮,慌慌张张不成样子。

      最终韩宝宝咬牙下定决心,在张德善身后左右留神,确定无碍,他迅速迈出两个大步,稍稍弓腰,贴紧张德善的衣袍,刻意压低声音说:“圣上自祭地归途被雷电劈过便一病不起,三日里有两日在昏睡,眼下身体越发不济,连太医院奉上的汤药也喂不进,尽数呕了。太医道,怕是支撑不了多久,请中尉[2]早做打算。”

      张德善脚下猛然立定,他未曾想到那道雷电的威力这般厉害,眼看就要夺去皇帝性命。

      皇位之争使得宗室凋零,如徐景这般能让他满意的皇帝不多,软弱怯懦,足够听话,又因女子之身,多有束缚,不会生出野心,最重要的是没有能力反抗他。

      倘若帝崩,还真有几分棘手。

      张德善眉头蹙起,脸上倦意更浓,各种可能都在心头想过,大致有了主意,他阴恻恻地转过脸,叮嘱道:“暂且用汤药吊着,如若真的……秘不发丧,绝不可走漏风声,否则咱们这些人都要给大家陪葬!”

      韩宝宝禁不住打寒颤,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眼张德善,最终什么都不敢说,快速垂下头去。

      张德善快步前往皇帝徐景的寝殿,查看病情具体如何,若是紧急过甚,他则要另做打算。

      皇帝的这场急病打了张德善个措手不及,待他匆匆进入寝宫,苦涩难闻的药味扑面而来,塞满鼻腔,张德善立即抬手掩鼻,穿过重重叠叠的淡黄纱帐,走到皇帝的床榻前。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帐内传来低沉的咳嗽,主人刻意压抑着,断断续续,隔了一会儿里面才有人出声问:“可是仲父来了?”

      声音哑涩,语尾发飘,虚弱无力,张德善大感不妙,跨步上前行了礼,抬头往帐子里看,语气关切:“太医新换了方子,大家可觉得舒畅些?若是不成,我让人前去民间寻找神医秘方。”

      帐内无人说话,却是张德善旁边的韩宝宝小声提醒:“圣上嫌苦,吃了一口便搁下了。”

      “这如何成!”张德善不悦,抿了抿唇,“良药苦口,大家忍耐一二。”

      说罢,他指派韩宝宝去将皇帝的汤药端来。

      宫女拉开帐子,扶着面色苍白的女帝坐起,张德善在女帝的脸上盯了一会儿,心里不禁犯嘀咕,好似从地坛祭祀回来,女帝给他的感觉就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大家,药来了。”

      张德善的思绪中断,再看女帝,病得话都快说不出,哪里还能有什么其他小心思,是他多想了吧。

      韩宝宝捧着托盘走到榻前,深深垂首,抓住盘身的手指微微颤抖,指甲前端显现出一道弯月白。

      女帝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韩宝宝,张德善没有察觉,取走药碗,在此间隙,女帝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

      声音甫落,说时迟,那时快,距离张德善不到两步的韩宝宝扬起托盘就砸去,狠狠击打张德善的后脑勺。

      张德善闷哼一声,手里的药碗嘭地摔落,身体歪斜地倒下去。

      事发突然,张德善头脑发懵,没等他想明白韩宝宝突然攻击的原因,韩宝宝已追骑在他身上。

      张德善毫无防备,反应过来时又被韩宝宝压倒,任他怎么扭动都翻身不得,无奈一边用手护头,一边高声呼救:“来人——”

      “谁敢上前!”

      本该病恹恹的女帝却是精神奕奕地跳下榻,冷声警告,眼光如刀,从内侍宫女身上划过。

      殿内宫人登时定在原地,止步不前,胆怯的如同惊弓之鸟,直接向外奔逃。

      韩宝宝用尽吃奶的力气,将托盘雨点似的往张德善脑袋一顿乱砸。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丝毫不敢放松,噼里嘭啷,没三两下,张德善就断了气。

      事情发生得很快,谁都没料到平时如同小羊羔般,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皇帝竟然有胆子对张德善动手,众人皆被这一惊变吓到,张大嘴巴,呆立在原地。

      侍卫们闻声跑进来,见到这般景象满眼惊愕,脚步缓停。

      韩宝宝两手并用爬到一边,不住地大口喘气,有些撑不住,软倒在地,他旁边的张德善一动不动,后颈血淋淋,全是从发间淌出来的,终究是迟了一步。

      女帝面无表情地伸手探了探张德善的鼻息,确定张德善已死,她去将满头大汗、心有余悸的韩宝宝扶起,环视在场众人,肃声道:“奸佞张德善擅权独断,祸乱朝纲,致使江山不稳,社稷动荡,今已铲除,尔等及时醒悔,既往不咎,若是仍然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张德善身死,柔懦寡断的女帝一反常态,强势掌权,这还有什么不明白,大势已去,大宦官张德善只手遮天的日子不再。
      众人纷纷跪地告饶,皆道是受张德善胁迫,请求从轻发落。

      看着往昔趾高气昂的人拜倒在脚下,拥有从龙之功的韩宝宝从恐惧里走出来,挺直了腰板。

      转瞬之间,权力易主,女帝第一时间赦免众人,放出拉拢的信号,安抚人心,她刚刚夺权,身边亟缺人手,愿意投效的人不少。

      *
      处理完后续,徐汇英坐下来,试图再次联系徐景。

      回忆起不久前的那件奇异之事,徐汇英的眉峰便紧紧聚拢。

      她本是当朝开国皇帝徐汇英,祭地归途,被雷电劈中,与后世之君徐景互换了身体,虽可听到对方周围的动静并沟通,但不能时刻联系。
      徐景尚未亲政,上回跟她简单说了下可用之人和需要警惕之事,不知现下情况如何。

      *
      一场急雨冲刷了高墙琉璃瓦的灰尘,潮泥与青草的气息四处飘荡,凉丝丝的,沁人心脾。
      飞檐残留的雨水滑落,圆滚滚,一颗又一颗,镇脊神兽们默默地看着这些水珠子缓敲,催人入梦。

      迷迷糊糊间,似有脚步声渐近,徐景从昏沉里脱身,勉力睁开眼睛,脑中灰蒙蒙、白茫茫,不等她完全清醒,便听得一道女声问:“陛下,是白绫,还是鸩酒?”

      做了十年傀儡皇帝的徐景听到这句话心惊肉跳,登时三魂飞,七魄散,想也不想,当即颤颤巍巍道:“可以都不选吗……”

      此言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徐景的思绪迅速追上,提醒她境况已变,现在她并非那个受宦官任意摆布的傀儡皇帝,而是大夏开国之君。

      显然,这样说话不合适。

      女官诧异抬眼,不过淫威之下,她的反应仅限于此,没有表现出其他意思,更无质疑之色,平静地接受了君主的反复无常。

      待女官携令退下,徐景脑中响起一声怒吼:“蠢货,废太女谋逆,留着她嫌命长吗!”

      徐景听到熟悉的声音,眼前一亮,像是吃了定心丸,惶恐散去,惊喜道:“老祖宗?”

      对面暴跳如雷:“现在你是我祖宗!”

      徐景自知闯了大祸,小心翼翼地缩了缩脖子,问道:“那……眼下该如何,我这就去将人叫回来?”

      “罢了,过些时日再寻个由头赐死,且多留她几日性命吧。”想起废太女徐成玉,徐汇英烦躁地摁了摁眉心。

      险些酿出大祸,徐景有些害怕,为难道:“老祖宗,不若还是把我们发生的事告诉可信之人,让他们帮忙辅政,我自己不行……”

      徐汇英厉声打断:“绝不可生此念。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没有绝对可信之人,什么骨肉,情义,想都不要想!”

      “朝中政务有诸臣共议,你最后选用即可,他们纵使觉察异处也不敢多说。真有拿捏不住的事情,可以参详侍中董靖、户部尚书冯廉和卫尉少卿杨秀之见,他们都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其中杨秀最佳,不便之言可由他代传,不便之事亦可传令于他去做。待祭祀出行,我们换回来便好,不必多生事端。”

      徐汇英又说了几个名字,告诉徐景这几个要谨慎使用,那几个用完必须设法处理掉。

      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分明是人,却以好不好用作为区分。

      徐景压下奇怪的感觉,连声说好,将老祖宗交代的名字反复念了念,记在心里,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了一通。

      徐景漫无目的瞎捣鼓时灵光乍现,倏地跳起来说:“老祖宗,您可以去找找起居注吗?只是看起居注,仲父……张德善应该会同意的,若有大事需要决策,老祖宗不在,我也不会出差错了!”

      徐汇英本欲拒绝,她坚信自己所有的决定都是当下最好的决定,即便提前知晓未来之事,对她决策的影响也不大。

      只是徐景实在不能令她放心,能够交流的时机不定,下次再联系不知何时,徐汇英迅速叫来两个投诚的内侍,吩咐他们去找建元时期的起居注,急欲表现的内侍飞快而去。

      建元距今久矣,起居注已经历几次编修,徐汇英拿到手,在烛火下静坐,翻开书页,很快就找到建元二十年。

      秀诈太女引兵救驾。

      几个字眼猝不及防跳入眼帘,刺痛徐汇英的眼睛。

      看完整页内容,徐汇英拍案而起。

      徐景这头陡然响起一道拍案声,心从胸腔猛地跃出,吓散她全部困意,徐景下意识抖了抖身子,捂住心口缓解惊吓,连忙问:“怎么了?”

      “废太女之事可以搁置,杨秀他必须死!”
      对面传来充满怒气的声音,近乎咬牙切齿,恨不得撕开口子钻回来,亲自杀杨秀泄愤。

      徐景不明所以,但十年的傀儡生涯让她养成了不探究、不追问的习惯,她识相地沉默不语,没有出声说话。

      然而徐景没问,徐汇英却暴跳如雷,不管不顾地直骂道:“这混账东西,在我面前装得人模狗样,背后横行霸道,我没计较他那些过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了他,给他授官、赐田,不想是只白眼狼,反倒养肥他的胆子,纵得他来算计我,在我与太女之间两头骗,暗中操纵储君废立,简直可恨至极!”

      徐汇英气杨秀的欺骗,更恨他的利用,最重要的是他将手伸向了她的权力,触及逆鳞。

      “这人好大的胆子!”
      徐景得知始末缘由,不由暗惊。

      老祖宗这样创基立业、英明神武的皇帝竟然也会遭到臣下的背叛,徐景唏嘘不已,顿时对杨秀的不知足感到愤恨,跟着老祖宗一起气恼,同仇敌忾。

      只是听着听着,她察觉出几许不一样的意味,具体如何,没等想明白,老祖宗的咒骂强势挤上来,转走她的注意力,没有深想。

  • 作者有话要说:  [1]大家:亲近侍宦对皇帝的称呼。
      [2]中尉:神策军中尉,官职名。
      春分祭日,夏至祭地,秋分祭月,冬至祭天,现在是夏至,所以在地坛祭祀。
      食用贴士:
      1.架空朝代,设定杂糅,非书面、正式场合主角自称“我”,逻辑下线,勿考究,如被创飞请及时止损。
      2.女主是徐景,不能保证女主是好人,但保证老祖宗徐汇英一定不是好人,另外有姐妹争夺皇位情节,接受不了的读者朋友慎入
      作话:
      感谢小天使的营养液,开文啦,还是跟以前一样,晚上九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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