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3 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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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过去，阳子和珠晶已进入了永州境内的玉林。
此处距离首都州已经很远，但由于州侯的努力，人民生活井井有条，并没显露出被瘟疫困扰的样子。唯一令阳子觉得奇怪的是，家家户户门前都悬挂着一筐散发出奇异味道的植物茎叶。总不会是薰香吧。
向舍馆的伙计打听后才知，最近经常有官府的人从焦渠到这里来购药，而且是整车整车的购入，药店里供不应求，没事情做的闲人也都去山上采药来卖，没想到真的赚了大钱，于是几乎全城的人都去采药了，据说后山上现在连草都快被拔光了。
“为什么你不和他们一起去呢？”阳子问道。
“做那种亏心事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阳子一再追问，伙计却什么都不肯再说，借故离开了。
“看来情况很不乐观。”阳子在房间里沉思了好一会儿，低声说道。不管蓬莱或昆仑的药品如何见效，只会使用不会生产是不行的。而且在这里无法注射只能口服，效果更是大打折扣。最后还是不得不依赖原始的方法，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解决整件事情？为什么自己先前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阳子，你在想什么？”珠晶看阳子皱着眉头表情阴郁，许久才问了一句。
“我们明早就出发吧，赶上利广他们。我担心那边的情况。”
“好”大概是感受到了周围不寻常的气氛，珠晶用力点了点头。
夜里，这个原本人口就不多的里镇变得更加安静，乌鸦的叫声显得越发聒噪。阳子躺在床板上，望着窗外凛冽的月色和漆黑的夜空，辗转反侧。对面榻上的珠晶则睡得很安稳。由于一直思考白天的事，阳子觉得有些憋闷，悄悄走出房间，到院子里去透气。
随着房门“吱呀”一声扣紧，阳子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一直“熟睡”的珠晶睁开眼睛，跟在阳子身后溜了出去。
风很凉，微小的空气流动吹起几缕鲜红的发丝，从阳子脸颊旁拂过，阳子像是没察觉似的，倚着墙壁静静立着，像一尊雕像。
就在这时，从舍馆外面传来轻微的人声和车辙声，逐渐变得清晰。阳子屏息凝神，碧色瞳孔透射出的视线穿过宽阔的院落，集中在外面街道上那一队推着货车疾行的男人身上。车上的货物被防水布料遮盖的密不透风，即便如此，却遮不住货物自身所散发出来的奇异味道——每家每户门前摆放的药草的味道。
为什么偏偏在夜里运送药材？这里一定有问题。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细小身影。
这时一个像是领队的高大男人一边不断催促推车的人加快脚步，一边对身旁一个体形瘦小，全身墨色的人影恭恭敬敬地悄声说着什么。可惜距离太远，阳子听不清楚，但此时贸然前进又极可能被发现，反而打草惊蛇，误了正事。
“班渠，去探听一下他们在说什么。”
没有回应，地下却仿佛涌起一层暗色的波纹，看不见的影子向大队人马的方向靠了过去。
车辙轧过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地消失不见了。半颗犬状妖魔的头颅自阳子脚下浮现出来。
“主上。”
“听到了什么？”
“这些人并不是官府的运输队，他们属于私人雇佣的队伍，用比官府收购价更高的价格购入药材，运到焦渠。”
“更高的价格？他们运的真的是药材吗？”阳子不相信世上竟会有这样的赔本买卖，想必是有比金钱更重要的目的，或阴谋。
“他们似乎在药材中掺入了其他东西，要对焦渠的人们不利。”
“果然。”阳子紧锁着眉头，思维在急速运转，以寻求对策。
“班渠，跟上他们，半路销毁货物。注意不要暴露行迹。而且，留活口，我不想在奏国制造无谓的杀戮。”几秒钟后，阳子坚决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是，主上。”
妖魔的身形随声音的消失而没入地下，四周恢复了夜晚应有的寂静。珠晶伏在阳子身后的另一侧墙壁边听到了一切，并且赶在阳子前回到了房间，装作仍在睡觉，一直没有醒来的样子，直到对面床榻上的阳子进入梦乡。
第二天清晨，阳子收拾好行装正要上路，珠晶牵着星彩神情愉悦地走了过来。
“阳子，一起走吧。”珠晶指了指星彩，骑兽自鼻子中发出快活的哼声。一路走来，阳子和珠晶觉得没什么，星彩却很是无聊，期盼着能够自由狂奔，这也是身为最佳骑兽的本能愿望。
“为什么……”阳子对于珠晶态度的骤然改变感到难于理解，疑惑的看着珠晶。
“阳子不是很急吗？”珠晶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问道。“如果我们早点去见利广，他也会很高兴的吧。”
这样牵强的理由怕是谁也不会信的，问题是目前的状况下阳子的确很急，恨不得立刻飞到焦渠去。珠晶得好意也不能拒绝，便干脆答应下来，二人同乘一头骑兽，向着目的地飞去。
星彩没有任性地恣意驰骋，而是很谨慎地在云海下方低空飞行，以便阳子和珠晶能清楚地观察到地面的情况。刚开始，放眼望去尽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和郁郁葱葱的茂林，可是没过多久，却在一片开阔地上出现了大火过后地面被烧焦的痕迹。黑色的炭灰呈线状深深烙印在被绿色完全覆盖的土地上，似是一整队车辆的残骸，隐约可以辨认出灰烬中尚未燃尽的木板碎片，在焦黑的地狱中散发着微弱的光亮。火焰已经熄灭，然而浓烟还没有散尽，缕缕上升的烟雾中飘散着淡淡的草药味道，诉说着什么，也预示着什么。
州师的军队正忙着清理现场，救治伤员。令人奇怪的是，如此剧烈的火势却不见有人死亡，因为周围并没有留下大量血迹，只能听见轻伤者被痛苦折磨的声音和疯狂的见了鬼般的吼叫。
阳子望着脚下的景象，不经意间向上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笑。
“哎呀，真是可怜！”珠晶故意大惊小怪的嚷着，“我看他们一定是做坏事遭了报应，你说是吧，阳子？”
“嗯，也许吧。”阳子没有抬头，盯着脚下静静地说。
很快地，她们便到达了焦渠城外。一般人走路需要一天一夜的路程，星彩只飞了不到一个时辰，以此速度，三天便能到达庆国。阳子站在城门下抬头望着高耸的坚固壁垒——用一块块青石砌成的苍色城墙上面，是层层重兵的严密防守，箭楼上还有整装待发的空行师，时刻准备着拦截意欲由上空进入城内的不速之客。
“这还真是严密的守卫啊。”珠晶走近阳子，轻声感叹道。
正商量着要怎么混进城去的珠晶和阳子，忽然间听到沉重的铁门缓缓开启的声音，身体不由一僵，心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然而半晌，却只见一个身材颀长，容貌英俊的年轻男子，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自城内走了出来，黑色长发随着微风在身后飞舞。男子伸出一只手，悠闲地向她们打招呼：
“哟！阳子，珠晶，你们来得很快嘛。”
“利广！”“利广大哥！”阳子和珠晶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熟悉的脸孔，不由惊叫出声。“你……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利广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本来以为那个小个子乐俊回和你们一起来，所以应该再迟一些，没想到你们分开了。不过我一听到辰辉兴奋的声音，就知道一定是你们几个，我怕珠晶为了进城想出什么奇怪的主意，干脆出来迎接了。”
利广装作没看见珠晶脸上遍布的黑线，又继续说道：“既然已经来了，现在外面不太方便，具体情况进来再说吧。”语毕，示意阳子和珠晶随他进去。
穿过城门的时候，一个士兵趴在利广耳边有点为难地说：“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有吩咐过不可以随便带外人进城的。”
“没关系，”利广回头看着身后两位小姐，“她们已经免疫过了，没问题的。”
“是，属下失礼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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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细小的光亮扩大为全部视野时，一片灰茫茫的世界展现在阳子眼前。城内的景色与外面可说是天差地别∶茂盛的树木早已凋敝不堪；青葱的草地上积淀了厚厚的尘埃；整洁的房屋变得破败；曾经繁华的街市现在也显得十分萧条。偌大的空地上支起了几十个大小不等的帐篷，很多身穿白色长衫的人在其中穿梭，手上大多端着药碗、水盆或其他的东西，在一个个帐篷之间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利广，这是……”阳子发觉这里的空气弥漫着浓烈的药味，沉重到压得人喘不过气，阴郁、压抑的气氛仿佛快要令人窒息，黑暗的漩涡躲藏在角落里，也许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会发动奇袭。
“我没有必要隐瞒，事实就是如此，我们快要控制不住疫情的蔓延了。”利广背对着阳子，极轻地叹了口气。利广平时总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样子，能够让他叹气的事情，这世上也没有几件。
“怎么会这样……”阳子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眉毛也打结般的拧在一起。珠晶禁不住攥起拳头，紧张地四下张望。
猛然间，阳子想起了极为重要的事情，她记起了自己急着赶来焦渠的理由，用力抓住利广的手臂，像要将之捏断似的，却毫无察觉，只是定定地对着利广喊道：“利广，千万不要让病人吃玉林运来的药材，药里有问题！”
“什么！？”一向处事淡然，波澜不惊的利广也被阳子的话惊得一时回不过神来，呆了大约一秒钟的时间，之后迅速向空地上最大的帐篷奔去，边跑边喊：“所有人停止工作，在原地等候通知！”
文姬本在帐中与大夫们一起制定新的治疗方案，听到外面的骚动正欲起身，却见利广一把扯开作为门使用的布帘闯了进来，豆大的汗珠挂在额头，气喘吁吁地弯下腰，“文姬，把……把所有的药材重新检验，可能有问题！”
闻言，文姬手中的笔赫然掉落在地，在场所有人都惊讶地站了起来。
“二哥，你……你再说一遍？”
“我说过了，玉林运来的药品有问题，消息绝对可靠，不要再耽搁了。”
文姬低头略微一想，吩咐手下的官员道：“立刻检查剩余草药，查明成分、来源、日期、负责运送的人员名单，总结一份报告送过来。另外，将已经煮好的药全部倒掉，叫大家都帮忙去做，一定要快！”
“是！”官员们纷纷领命，撤出帐外去做各自的事情，偌大的空间只剩下兄妹二人。
刚刚沉着冷静地布置完任务的文姬双脚一软，瘫坐在椅子上，看着静静倚靠着墙壁的利广，缓缓吐出几个字：“哥，到底是怎么回事，谁通知你的？”
“是我。”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充满了磁性。文姬一转头，只见一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红发少女掀帘而入，虽是少女，却穿着男装，身后背着一把宝剑。跟在她后面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乌黑的发髻，古灵精怪的眼神透着些许锐气。只需一眼，便知这两人都是有些来历的。
“文公主，这两位是阳子和珠晶，来帮助我们的。”利广恢复了平常的神情，微笑着向文姬介绍客人。
“您好。”阳子向文姬点头行礼，随后瞟了一眼身旁的利广，淡淡地说：“你瞒了我这么久啊，奏国二太子卓郎君利广。”
利广侧过头看着阳子，像发现了新鲜事物的孩子似的，有点神秘的笑道：“你已经知道了？应该不是珠晶说的吧，景王陛下？”
阳子愣住，无语。果然如乐俊所说，利广早已识破自己的身份，阳子承认自己的后知后觉，输得心服口服。
“景王陛下？！”文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顿时傻眼。
只听利广又对一边丝毫不觉惊讶的珠晶微微一笑，道：“看来你也早就知道了呢，恭王陛下。”
“嗯哼。”珠晶轻笑着点头。
“恭王陛下？！”这回轮到阳子和文姬一起头脑发昏，思绪乱作一团，再也扯不清了。
神啊，救救我吧！阳子做梦也没有想到，一直陪伴自己的居然是统治恭国一百年的王！原本以为她可能是有权势的官员的女儿，没想到却是有权势的官员的顶头上司，这也太离谱了吧！阳子可不记得有听过恭王喜欢四处游玩的八卦，但它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而且就在自己眼前！虽然从不认为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但这么容易就被人看穿了，还真是拙劣的演技。
经过大量中草药专业医师的鉴定得出的最终结论是，从运来的药材的确是治疗伤寒的小柴胡，但在其中掺杂了与小柴胡色泽、味道都很相近的木梶，不经仔细对比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小柴胡性温热，利于驱寒，木梶却是性阴凉，二者同时服用，轻则药性相抵，重则加重病情。
当一切真相被揭穿时往往就是故事的终结，但在本故事中不适用。因为眼下存在着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谁是这次假药事件的主谋？目的何在？
现在，阳子、珠晶、利广、文姬正围坐在一起，商讨应对措施，真正的“三方会谈”。阳子不禁有点佩服自己的强运，经常卷入这种几国联合的大事件中，长此以往，也许不久后就可以实现自己的设想——在十二国内建立各国常驻大使馆，加强国与国之间联系和沟通。虽然联合国的形式在这里不适用——十二国间是不可能发生战争的，除非那个王不想活了——但世界贸易组织、世界红十字会之类的组织却还是必要的，不过现在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
“我们现在最先要做的是保障人民的生命安全，我已经派人重新筛选了药材，并加强了对输入物资的监察。对于这件事情我负有失职的责任，我向大家致歉，回去后也会主动向父王请罪。”身为官立医院院长的文姬是最有发言权的人，此时却像在做检讨。
“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份检讨书，而是下一步的治疗方案。”利广看着文姬，有点心疼，有点无奈地说。“这件事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也有过失。幸好发现及时，没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这还要多谢景王陛下的帮助呢。”利广一边安慰文姬，一边适时地向阳子表示谢意。
阳子连忙摇头，“我还要感谢你们这么信任我。”
“奏国没有理由怀疑景王陛下的信用，”利广收起笑容，用意外严肃的口吻说。
“谢谢，”阳子微笑，随即又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你们还是叫我阳子吧，我可不想整天‘陛下’来，‘殿下’去的，感觉不舒服。”阳子的表情很不自然，以前是朋友的人现在称呼自己为“陛下”，的确令人难以接受。
“我都忘了，阳子是不喜欢被礼节拘束的人，”利广哈哈大笑起来，“那我们以后还是互称名字，你们的身份最好也继续隐瞒下去，以免横生枝节。可以吗，珠晶？”利广笑着看向珠晶的方向。
“没有问题，我现在只想跟着阳子学些新东西呢，恭国也快遇到那座山了吧。”十二岁的女孩撒娇似的缠着阳子，嘴里说的却是玩笑不得的话题。
文姬早在恭王登基时就想作为奏国代表前去庆贺，顺便见见这个据说跟自己“很合得来的姑娘”，却被利广抢了机会。现在终于见到了，珠晶的任性，珠晶的可爱，珠晶的倔强，珠晶的泰然，倒真有几分自己的影子。可是自己却少了珠晶那份勇气，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不管是珠晶还是阳子，她们的坚强与勇敢，正是自己所欠缺的。因此自己只能辅佐王的治理，却担负不起一个国家的重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3 章(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