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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梅花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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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分,沈睿宁想着心事,吃得安静沉默。
林远昭眼睛不便,却也没再麻烦面前人喂他,沈睿宁便将小菜拨入他的粥碗里,方便他自己慢慢吃。
林远昭吃饭的样子很斯文,他坐得身形笔直,左胸的伤口虽然还痛,但是依然用左手将粥碗端起,右手握着瓷勺,一勺一勺地细细喝粥。
沈睿宁的碗早就空了,她撑着下巴看着这位儒雅男子终于把一碗粥吃完,忍不住问道:“沐公子是哪里人?”
林远昭放下粥碗,用手边的白帕子轻轻拭了拭唇,才应道:“京城人。”
“京城人。”沈睿宁点头,“难怪如此斯文。”
“宁姑娘是哪里人?”林远昭问道,“你似乎没有北都口音。”
沈睿宁伸手倒了一盏清茶,递到林远昭手中:“我是云州人。”
林远昭举起茶盏的手一顿。
沈睿宁从他顿住的手上收回目光,好似聊天一样继续道:“对了,那天救下沐公子的山林,也是云州到北都的必经之路呢。”
林远昭微微低头,饮下半杯清茶。
“宁姑娘是何时从云州来到北都的?”林远昭放下茶盏,随意问道。
“两个月前。”沈睿宁顿了下,又加了一句,“就是云州城破之后。”
林远昭微微侧头,虽然他看不见,但是依然面向着沈睿宁的方向。
“那个时候,宁姑娘莫非就在云州城中?”
他们都知道,“那个时候”指的是什么时候。
“是的,我在城中。”
林远昭叹息:“我听闻,守城的沈将军及其麾下将士尽数战死,半城百姓惨遭屠戮。幸亏冯将军带着援军及时赶到,否则……”
“沐公子居然知道这些?”沈睿宁为自己也斟了一杯茶,只是手没稳住,有些许茶水溅了出来,“我那日侥幸活了下来,但是家人都……”
说到这里,她抽了抽鼻子,似乎有些哽咽。
林远昭张了张嘴:“对不起…我不该提…”他显得有些无措。
“没事,”沈睿宁的声音带着有些发闷,她缓了缓,才道,“家人都没了,我也没了继续在云州生活的勇气,于是打算去京城投奔亲戚,但是路上盘缠被盗,没办法继续前行。刚好这家医馆在招坐馆大夫,我之前跟着师父学过些歧黄之术,便就此留了下来,想着攒够了盘缠再上路……”
“原来是这样。”林远昭若有所思地点头。
沈睿宁抬头看他,怯怯道:“不知公子是否也要回京城?若是可以……是否愿意与我一道……?”
这个请求有些突然,林远昭果然愣了下,他侧过脸去轻咳了几声,斟酌着道:“回是要回的。但是……姑娘不怕与我一起徒增危险吗?”
终于把话赶到这里了!
沈睿宁带着不解的语气问道:“那日救下公子时,旁边躺了好些人的尸体。我原本以为是山匪,难道…那些人不是山匪?难道公子还有遇险的可能?”
林远昭摇头,坦诚道:“那些人的确不是山匪。”
“我受人之托去云州取一件文书,一路还有护卫随行。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伙歹人来抢,后来,便是被你救下了……”
沈睿宁眉头一挑:“那文书呢?”
“已被他们抢走。”林远昭叹了口气,“若不是宁姑娘,我恐怕也会死在那里。”
“原来如此。”沈睿宁有些遗憾,若对方所说属实,那这份“文书”可能更加值钱。
不过算了,虽然文书没了,但是人还在。就是宵月楼突然人去楼空,这点让她有些恼火。
“抢走了也好,”沈睿宁语气轻松了起来,“说明他们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林远昭扬起唇角,点了点头:“确实,也好,只是他们若要杀人灭口,姑娘与我一起还是有些危险。”
“如今北坤与大梁频起战事,边境多有流民,山林郊野又有匪患,哪里不会有危险呢?”顿了片刻,沈睿宁忽然轻声道:“公子去到云州的时候,那里……是何模样?”
林远昭无声地叹了口气,半晌,才道:“北坤军队被冯将军击退后便收兵退回境内,云州虽有战后狼狈,却也得以休养生息,在冯将军的指挥下重建得有条不紊。”
在冯将军的指挥下……沈睿宁“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也不知那城墙上的血有没有冲刷干净。沈睿宁心想。
那位冯将军,真是一位“很有智慧”的人啊。
沈睿宁突然觉得有些烦躁,不想再继续试探下去,她抬手从碟子里捡了块梅花糕放入林远昭手中:“这家的梅花糕很好吃,你试试看。”
林远昭倒了声谢,十分斯文地咬了一小口,叹了一声“确实不错”。
沈睿宁弯了弯眉眼,伸手准备再拿一块时,手却顿在了半空。
那碟子中原本放在最下面的那块梅花糕上,独独印着一方图案。
明月悬空,高楼巍峨,它与宵月楼玉牌上刻着的花纹,一模一样。
………………
夜色深重,无月无星。
一道黑色的身影再次悄然翻上屋顶,如灵猫一般掠向宵月楼。
然而这次她没有在宵月楼上落定,而是轻巧地落在楼对面的那个院子里。
院中还能嗅到点心的香甜气息,所有房间的灯光都已熄灭,想必住在这里的人都已进入了梦乡。
沈睿宁凝神细听,最后望向一间卧房的房门。
她借着门柱挡住身形,伸手在房门上轻轻一推。房门居然吱呀一声向内打开。
冷风阵阵,从屋内穿堂而出,屋里人的气息依然均匀平稳,似乎还在睡着。
沈睿宁足尖轻点,踏前一步探身而入。
与此同时,屋内突然射出数道寒芒,分上中下三路向着沈睿宁激射而来!
沈睿宁腾空跃起,身形如夜花绽放,三道寒芒擦身而过,与此同时,腰间软剑已被她抽握在手中,向着屋内唯一的气息所在刺了过去。
躺在床榻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持刀站在了那里,他没有避开,而是正面迎了上来。
原本漆黑的屋内寒光交织,软剑如同银色灵蛇与那柄沾满寒光的雪亮刀身缠在了一处,刀如猛虎,招招凶猛刚硬,软剑却蜿蜒灵巧,裹挟着细碎银光剑剑逼人。
一刀一剑缠斗了数十招,灵蛇渐渐占据上风,与它缠斗的刀光却越来越暗淡。
持刀者在一刀劈下后顺势跳开:“停手!”他喘着气低声喝到。
沈睿宁冷笑一声,收了手中软剑:“我本就不是来打架的。”
“打不过打不过。”对方把手中刀丢在地上以示诚意,然后点亮了桌上的烛火。
火光微晃,映照在身体发福的点心铺子中年老板身上,也映照出沈睿宁戴着面罩的面容。
“有什么问题,问吧。”他往椅子上一坐,掏出帕子擦拭脸上汗水,“你是这两天第一个找过来的。”
沈睿宁也坐了下来:“你是宵月楼的联络人?”
老板点头:“对。”
沈睿宁:“宵月楼为什么人去楼空?”
老板摇头:“不知道。”
沈睿宁拧眉:“之前揭榜的任务奖励,我该去哪里兑换?”
老板:“只要有宵月楼的地方都可以。但若你想要兑换的奖励比较稀有,最好去京城。”
沈睿宁无奈,罗血丹,自然是比较稀罕的东西。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沈睿宁又问。
老板却笑了:“我并不知道你是谁,我只是在每位客人的点心里都放了一个暗号而已。”
沈睿宁挑了下眉:“那你为什么直接与我动手?”
老板嘿嘿道:“无他,技痒。”
沈睿宁:“……”
若不是蒙着面,老板一定会看到她一脸的怒意。
不过生气之后她也清晰的认识到不能再耽搁了,北都去往京城大概半个月的路程,而距离自己服用罗血丹的日子,还剩不足月余。
沈睿宁向老板拱了拱手便转身准备离去,可是踏出房间的一瞬间,一种眩晕感直冲头顶,丹田突然翻涌而出一股热流,向着四肢百骸涌去。
沈睿宁抬手按在门框上稳住将倒的身体,转头死死盯着发福的中年老板。
桌上烛火仍在摇曳,映照着老板脸上不再掩饰的贪婪与淫邪。
“来都来了,别着急走嘛。”中年老板走到沈睿宁身边俯下身,抬手抽掉她腰间的软剑丢到了一旁,手指挑起她蒙在脸上的面罩。
“啧啧,真是个貌美的小娘子,不玩耍玩耍多可惜。”
沈睿宁面色苍白,咬着牙狠狠道:“所以,你不是宵月楼的联络人?!”
“我是,而且刚刚说的都是真话,”中年老板摊了摊手,“不过,我不仅仅是宵月楼的联络人。”
双料间谍?可是另一方是谁?
沈睿宁觉得浑身越来越燥热,脚下越来越虚浮,难受的感觉让她没有精力去追究对方的另一层身份。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烛火,中年老板顺着她的眼光也回头看了过去。
“没错,我将合欢散做在了那支蜡烛中,从你进屋我点燃蜡烛开始,你便是我的笼中之物了。”
老板咧嘴笑了起来:“有人要你的命,不过我觉得,这么好的尤物浪费了多可…”
“惜”字还没说出来,一把匕首已经直直插入老板的喉结处,刀尖从后脖颈穿透而出。
黏热的血液喷涌而出,溅到了沈睿宁握着匕首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