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不具》姜璟

1、第 1 章

　　知名不具
　　文/姜璟

　　加完班在空荡荡的晚班地铁上刷到一个视频，视频里一个女孩自述在北京地铁遇见从高中就一直喜欢的男生：“他那么普通，我那么漂亮，他却没认出我……”
　　我突然红了眼，我想起了J，一个在我最好年纪里爱过的最好的人。

　　年少无知的时候，我曾在百度暗恋吧连载过我和J的故事，说要喜欢他十年，说要把他追到手。那时候小嘛，总觉得十年真的很漫长，也是真的很了不起。
　　可是一转眼，我再抬头时，看见的不再是身穿肥大校服那个瘦弱苍白的女孩，玻璃门反射的是一张被老板被甲方折磨到疲惫不堪的属于社畜的脸。
　　我总会在某个瞬间被吓一跳，原来我不是16岁了。

　　我这么三分钟热度的人，从小到大没有什么事情能坚持过三个月，就连朋友也是年抛的，但是J，你看，我真的很了不起吧。
　　这是我喜欢你的第十年。

　　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你会在我以后漫长的人生里担任如此重要的角色。
　　是开学那天，在昏暗闷热让人喘不上气的教室里。我屁股还没坐热，同桌突然扯下我的钥匙扣丢到地上，咬着耳朵跟我说坐我背后那个男生真的超帅，我就扭头看了一眼，没错，我和你的第一眼。

　　我记得好清楚啊，当时你穿的是件浅粉色的衬衫，皮肤好白。
　　眼睛特别特别亮。

　　好奇怪，我以前跟男生对视根本不会紧张的。但是那一秒，我心跳超快，还要假装若无其事转回头来。
　　还好吧，也不是很帅。我这么跟同桌说。
　　过了很久我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最初表现就是口是心非。

　　可惜的是，很快你就因为身高太高被换走了。
　　不然我就是你三年的前桌，我们的故事一定也会很不一样吧。

　　所有人都讲，我跟你特有缘。
　　我们的学号连在一起，我擦完黑板隔天就轮到你，我们总是会被排到一起去摆单车。跟我玩得最好的男生，是你最好的朋友。
　　有那么那么多的机会，可是我一次也没敢主动跟你说话。

　　开学没多久，在学姐们组团来班里看过你几次后，你就成了大家口中的班草。只要你跟哪个女生说过一句话，当天你俩的绯闻就会传到整个年级人尽皆知。
　　但是你不会知道吧，你跟我也传过绯闻的。
　　是因为洗衣粉的味道。

　　有天班里有个女生跟我擦肩，忽然拽住我，她说，我身上的味道跟你的一模一样。
　　然后她们就逗我，J的衣服是不是你洗的呀？

　　很可笑，很幼稚，很不值一提的交集。
　　可我那时候真的窃喜了很久。

　　学校组织春游，我其实对那些景点一点兴趣也没有，而且晕车好严重，但在去的前天晚上，却开心到睡不着。
　　只要能看到你，我就觉得高兴。

　　大巴车经过隧道的时候，眼前世界黑了下来，我才敢回头去找你在哪。
　　又很神奇的，第一眼就在人堆里看见你。

　　后来朋友问我到底喜欢你什么，我说就是那个瞬间。
　　隧道里橘色的光笼罩着你，大家都在说说笑笑，你看起来却那么孤独，和我一样。
　　我想带你回家。
　　我想跟你有一个家。
　　果不其然被她们狠狠嘲笑了，哈哈。

　　下车后不敢去上厕所，怕一走开就找不到你。
　　我跟在十来米外，你去哪，我去哪。

　　有个女生也喜欢你，跟她朋友肆无忌惮拿着手机拍你。
　　你走在最前，肩上书包要掉不掉的，她们在中间高高举着手机，而假装在看风景的我，终于拥有第一张你的照片。
　　当然是背影啦。

　　那张用诺基亚拍的照片，现在还在我的□□空间里。

　　而你的正脸照，我都是通过不光彩的手段得到的。
　　一张是贴在学校荣誉墙上你们去义卖时的照片，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我试图把它扒下来，但是撬不动玻璃窗，最后只能用手机拍下。
　　另一张是你高中毕业照，和你班上一个男生谈了半个月恋爱要到的。

　　中考前，我偷偷在教室后墙上撕下你的英语作文，那页纸现在还藏在我的日记本里。
　　你字好丑。

　　除此之外，我还去垃圾桶里捡过你丢掉不要的笔。
　　如果被你知道这些，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可怕、特别面目可憎？

　　为了接近你，了解你，我这么不爱交朋友的人，第一次厚着脸皮硬要找跟你同乡那个女生做朋友。
　　你不知道吧，她这个人可难搞了，为了讨好她我付出了好多金钱和精力。
　　苦不堪言，但是真的很值。

　　从她那里，我知道了很多很多有关于你。
　　很长一段时间里，研究你，是我唯一感兴趣的事情。

　　追你的女生很多，本校的外校的，同年级的亦或者学姐学妹，漂亮的学习好的，那么多竞争者里，我实在太普通了，根本没有什么是拿得出手的。
　　你不可能看得见我。

　　庆幸的是，大张旗鼓倒追你的女生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你始终不属于任何一个女孩。

　　我猜很多喜欢搞暗恋的女生都做过用小号加喜欢的人这种蠢事。
　　我根本记不清到底创过多少小号又试探过你多少次。
　　你防备心很重，无论我编造什么身份发多少消息，你都不回。

　　我唯一胜过她们的，大概只有心脏够强大这一点。
　　就好像我在贴吧立下的雄心壮志，不管踢了多少次铁板，我还是要喜欢你。
　　我一定要拿下你。

　　当然啦，很快就又被泼了一盆冷水。
　　我没有考上跟你一个学校。
　　我们一南一北，就连班群你都退了，我跟你唯一的交集也没有了。

　　不过我这个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放弃。
　　每个周日中午吃完饭，我就会去你去的公车站台等着了。班车来了又走，想到你会出现，可以看你一眼，哪怕只有一眼，我就觉得幸福。
　　不同路又有什么关系，等你下车了，我再自己转车回学校就好啦。

　　你会觉得我很愚蠢吧。
　　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这么喜欢你。

　　周五回家的时候，我也会转车去坐你可能出现的那班车。大部分时候都无法遇到你，但也有那么几次，幸运砸到我头顶。
　　印象最深刻的是有次台风天，整个世界沦陷在狂风暴雨里。车上人太多了，我遇到了咸猪手，惊恐不安的时候，你从后边车厢挤了过来，把我和那个恶心的人隔开。
　　我第一次离你那么近，脑袋贴着你胸口，头发也沾到你的校服上。
　　我们不言不语，心照不宣。

　　我当然知道，我不会一直那么好运的，但是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刮开这张彩票。
　　在爱你这件事上，我就像个狂热的赌徒。

　　高考完报志愿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知道你报了哪里。
　　我那时候想报天津，朋友说你大概率会留在本省，我就报了省内的学校。
　　谁知道上帝那么爱跟我开玩笑，你居然去了天津。

　　你越走越远了。

　　我费了好大的劲去你们学校贴吧加新生群跟师兄师姐搞好关系，运气又好了一回，就这么认识了你的直系师兄，在他的帮助下伪造了一个新的身份继续陪着你。
　　你并不好奇屏幕这边的我是怎样一个人，好不好看。你还是依然对我爱搭不理。

　　我保持每个星期骚扰你一次的频率，在你那里刷点存在感。话题都是去知乎找的关于篮球的提问，原封不动转发给你，你会耐心回答我。
　　其实我根本看不懂，哈哈。

　　有时候不知道聊什么了，就跟你吐槽我的男朋友，我的每一任我都跟你吐槽过。
　　我的朋友至今还会经常感慨，那时候你居然没有被烦到拉黑我，你真的挺好脾气的。

　　我闲来无事看了很多男主跟你一样出身单亲家庭性格阴郁的言情小说，才知道，你需要的是小太阳一样的女主角。
　　不是同样阴郁的我。

　　但是莫名其妙的，某天你却突然向我打开心扉了。
　　你和我讲你那个总是家暴妻儿的父亲，你和我聊你的梦想，你的朋友。
　　那天晚上我觉得我离你好近啊，即便我们相隔了几千公里。

　　你开始在意我。会在我不找你的时候主动私聊我，会第一时间点赞我换的朋友圈封面，会在看到我说自己夹到手的动态后问我痛不痛。

　　某次我换了一个男生背影的头像，你以为我找了男朋友，很认真跟我聊，如果是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来往了，你说你不想每天晚上跟其他男生的对象聊天。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我的？

　　你开始配合我。我让你跟我换情侣头像，你换了，我本来以为得胡搅蛮缠很久你才会答应的。
　　你知道我不在天津，知道我编造的那些拙劣的谎言。可你从来没揭穿我。

　　某次不知道聊到什么，你突然说我欠你一个女朋友，我就那就我吧，行不行。你说让我快点送过去。

　　我突然害怕了。我不敢往前一步了。
　　我没有勇气以真实面目站到你面前。
　　我又不漂亮，我凭什么认为自己能中头奖啊。

　　大三的时候，我们联系越来越少，我忙着实习，而你每天泡在实验室。
　　我知道你的压力，我知道你特别想出人头地，我不敢打扰你，更怕你会问我那个我不敢回答的问题。
　　好像就是这个时候开始渐行渐远的吧。

　　J，你知道吗，一直单方面喜欢一个人是很累的。
　　偶尔，我也需要从别人那里得到一点回应和能量。

　　八月的时候，我谈了一个男朋友，在朋友圈发了合照，你点了赞。
　　十月的某天早上突然梦见你，在地铁里打开朋友圈才发现你换了情侣头像，发了女朋友的照片。

　　群里大家都很意外。
　　你选择的初恋，并不是我们所以为的艳光四射的大美女，反而，是一个有点点胖，皮肤有点点黑，笑起来很亲切的女孩。

　　好普通。
　　普通到根本不值得我们妒忌。

　　以前我一直在等待一个契机，想等我变得足够优秀了，再漂漂亮亮站到你面前。
　　没想到是我错了，原来只要你喜欢，她并不需要多么优秀和漂亮。

　　春节群发祝福的时候看见了红色感叹号，那时距离我跟你的最后一次聊天已经过了一年零四个月。
　　后来你说，当时是你女朋友看见聊天记录不太开心就删了。

　　我哭笑不得，我明明记得那两年里我们的聊天记录应该只有逢年过节复制的祝福语，再没其他。
　　你却问我，我男朋友会不会也很介意你的存在。

　　我突然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
　　你知道的，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幸福。

　　我不舍得删了你，于是把那个号停用了。

　　19年年底疫情刚爆发的时候，久违的又在梦里见到了你。
　　登录账号的时候才发现你已经和她分开了。
　　我看着你的头像很久很久，最后也没有点开对话框。

　　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又怎么甘心只跟他做好朋友？

　　21年的时候做了一场手术，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夜里躺在病床上睡不着，把自己的社交帐号翻了个遍，看到了说要倒追J的那个帖子。
　　结尾说的是，J，你的未来一定有我，我要给你一个家。

　　那一刻我忽然在想，如果16岁的她看见现在我跟J的结局，会不会对我很失望啊？
　　真的对不起啊，没有给你一个很好的结局。

　　为了打发时间，我开始在网上连载小说。但我从没有写过J。
　　其实中间有想过写，书名我都想好了，他看了就会知道是他的。谁知道我以为很独特的两个字居然也会跟别人撞了，还被对方粉丝追到微博骂碰瓷，就没有什么心情继续写了。

　　16岁的时候想过，无论将来我跟J能不能成，都要把我们的故事写成一本书，等老了牙齿掉光了还能翻一翻。
　　这个事情我是做不到了。

　　不过因为有着丰富的暗恋经验，第一本完整写完的小说有幸签了出版，书里的女主拥有属于她的完美结局。
　　我想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圆满吧。

　　至于我呢。
　　爱着的少年永远活在我记忆的断层里，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