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門兒清

3、我沒忘

　　隔天果然眼睛腫了，趙寧戴上裝飾用的眼鏡想遮一下，但一進辦公室，就被永萱看出來，
　　『寧姊，你還好嗎?』順便幫她把兩杯冰美式擺在桌上，關心地看著。
　　趙寧扶了下鏡框，『沒事!就昨天晚上喝太多水，又太晚睡，等一下就好。』，捧起美式拿著文件，轉身就去開會，穩定地看不出是昨天那個情緒崩潰大哭，又整夜難眠的淚人兒。

　　永萱也覺得自己大驚小怪，心裡總覺得寧姊甚麼事都可以處理的很好，沒啥難的倒她，就回去自己的位置上開始處理事情，中間還收到趙寧的交辦，如往常一樣有條幹練，很快的就忘了今天早上的這一幕。

　　下午，趙寧到廠商處拜訪，手機中的陌生號碼來電，毫無遲疑的就接了起來，
　　『亭昕企劃顧問您好，我是趙寧。』制式化的商業招呼，
　　『喂?』對方沒有回應，讓趙寧又再度出聲。
　　『你沒有換電話號碼。』袁日生說，『但你拉黑了我的通訊帳號!』聽得出來對方是笑著說。
　　趙寧聽到袁日生有點戲謔的口吻，後背頓時緊繃了起來，想起昨晚粘粘說的，就看他怎麼想了?!
　　但這時自己好像也失去了語言和思考能力，只能本能的一直往前走，世界忽然安靜下來...

　　『我只是...是想確定你安全就好，沒事。』
　　這句好像等了兩個世紀，才從手機裡傳來，回復到平靜冷淡的口吻。
　　趙寧只要一不安，就會習慣的想攏一下左手的手錶，但現在右耳夾著手機，又硬要用右手攏一下手錶的姿勢，更讓人彆扭起來。

　　『那個是...昨天太晚了，我睡著...忘了回你。抱歉!』
　　趙寧終於艱難的擠出合式的字句，聲音也略顯乾澀，停下不自覺的腳步，就站在大樓騎樓下。
　　又是一陣靜默，手裡拿著手機，聽著對方的呼吸聲，也不敢先說再見，似乎怕又再次讓對方受傷，就停在這裡。

　　『我幫你校正一下吧!』還是袁日生先開口，
　　『手錶!我看妳還戴在手上呢。』和昨天不一樣，竟回到跟當年一樣溫柔的語氣。

　　這句話讓趙寧緩和了不安的情緒，好像混合著膽怯，但又無知，想努力看清，卻又像是七彩色全攪拌在一起後，變成一坨暗色調，雖然不黑但顯髒，渾沌不明，嘖!!!

　　『嗯!約哪?』
　　趙寧閉上眼調整心緒，深吸了一口氣，她告訴自己，要問清楚袁日生的想法，這樣一味地躲下去也不是辦法...
　　既然已經找了過來，要殺要剮也要先弄明白，說不定只是想告訴我，他過得很幸福。

　　趙寧走進咖啡廳時，袁日生早站起來向她招手，待她坐下，又幫她倒了水，問她餓不餓，還阻止她點咖啡，柔聲勸到快傍晚了，再喝咖啡不好。
　　『那你不應該選咖啡廳。』趙寧忍不住回嘴一句，然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袁日生笑著幫她點了低咖啡因的熱拿鐵，眼角的笑紋讓趙寧看得出神。

　　『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
　　趙寧心裡說到，也覺得鬆弛了一點，袁日生以前的好脾氣一樣沒變。

　　『手錶給我。』
　　邊說邊從後背包裡拿出一個深藍色絨布套，邊角都已經磨損，表面也有各式各樣的痕跡，一看就知道用了好久，打開束口後是他的隨身工具包，也是磨舊的皮革，都有濃濃地歲月痕跡。

　　『都這麼多年了，你都還用著?』趙寧訝異，將手錶交給袁日生。
　　『嗯!六年多了，妳送的，我就一直用著。』
　　看著他攤開一塊四方絨布，將錶放在手心上，細細的用大拇指觸摸著，從錶圈到錶帶，翻開到背面，錶帶都有裂痕了。袁日生看得出，雖然不是當初的錶帶，但還是細心的選了顏色相近的。看袁日生工作的時候，顯現出的是那份對細微之處執著，總令趙寧深深著迷。

　　趙寧就著咖啡，想著剛剛那句『妳送的，我就一直用著。』
　　坐在袁日生的對面，看著他拆開錶圈，背蓋，秒針停了下來，時間似乎也靜止了，
　　彷彿這六年被折疊了，就好像回到當初一樣。

　　一個個小配件被袁日生拆了下來，拿著一塊小方布細細擦拭著。
　　『你都只有換錶帶，怎沒讓人清理校正?』袁日生低著頭，輕輕地問起。
　　趙寧睜大眼睛，『你怎麼知道的?』但隨後覺得自己真的很蠢，他是專家怎會看不出來。
　　袁日生的笑意一直在臉上擴大，笑到手都拿不穩工具。
　　『怕弄壞了，萬一壞了...也不知道怎麼修。』
　　趙寧輕咳了一聲，紅著耳朵說『笑屁，袁日生，你很煩。』
　　其實袁日生笑起來像孩子一樣天真，趙寧很喜歡所以總逗他，希望他可以多笑，
　　但工作壓力也是真的大，都是一板一眼的測試數字，所以幾乎都是冷著臉，雖然臭但對同事總是互相幫襯，專業也擺在那裏，所以大家都很敬重他。

　　袁日生收回了笑臉，繼續認真工作起來，袁日生驕傲地說，
　　『這是我收集公司的物料，拼湊所有的配件，然後慢慢組裝出來的，世界上就只有這一隻，沒有一樣的。』
　　『然後就送給你當作30歲的生日禮物。』
　　『...拆解清理再組裝回去也沒有那麼難，一般的技師都可以做到，別怕弄壞，要按時清理，才能保持機械正常運作。』
　　『我這次沒有帶好看的錶帶來，下次我再幫你換。』
　　袁日生慢慢說道，工作也到了收尾階段，這是趙寧這兩天聽過最多話的時候了。

　　結束後，他又按照原本的順序將工具包收妥，放回深藍色的絨布袋，在放回後背包裡，有條不紊地。
　　最後，再檢視了一次錶面分針的狀況，眼神示意趙寧把手伸過來，袁日生輕輕地幫她戴上，手掌整個包覆著手腕，體溫也慢慢覆了上來，右手幫忙調整到最舒適的位置扣上錶帶，兩隻手虔誠的握著，凝視著好像交代手錶要好好照顧主人一樣。

　　『好了。』袁日生說完，輕輕地把手鬆開，微笑著抬頭看向趙寧，笑的眼紋都輕輕地皺了起來。
　　『謝謝你，臭蛋。』趙寧看著這個笑容，不自覺地笑著叫了這個稱呼，

　　忽然覺得自己失了該有的分寸，尷尬地低下頭看著手錶裡的分針，
　　晃眼間彷彿倒轉起來，連時針也開始反方向轉動，快速地像是想讓時間回到六年前生日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