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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鸣凤·杨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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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衿呢?”
李言瑾反复思量,终还是问了。院子里春^色恼人,李言瑾却只能坐在屋里过太上皇的日子,倒不是怕寒,而是元翊四面楚歌,生怕一个没看好,李言瑾又给人抓走关起来。
他想起自己醒来那天元翊的样子,乎悲乎喜直要疯癫,便迟迟没敢提起。这会儿问得也是假装无意,小心翼翼地琢磨起元翊的脸色来。
“休了。”元翊答得干脆。
“我是说,他后来怎样了。”李言瑾见元翊脸上云淡风轻,便又追问。毕竟见他遭到那般厄运,虽知是此人平日缺德倒阴骘落下的,仍是有些不忍。
“还不是给元大人折磨死了。”荣和脸色不善地插嘴。
“你杀了他?”李言瑾看向元翊。元翊行事惯常如此,其实并没什么奇怪。
“他就是动你一根手指也不可轻饶,何况做了那种事。”元翊温柔如水地看了李言瑾一眼,忽俯身靠在他耳边道,“所有见过你蒙羞的人,都该死。”
李言瑾因荣和那一声轻咳,没来及细想元翊的话,便将他推了开去,顺带埋怨地望了元翊一眼。那厮还顶顶受伤。
但凡荣和或刘浩在旁,元翊便大有化身市井淫贼之势。
元翊和两位前辈不对付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了,刘浩还好,荣和一则不能忍他直呼李言瑾名讳,二则受不了他每日粘着李言瑾寸步不离。
梁子则是李言瑾被救出时结下的。元翊当日急得团团转,童太医说什么便做什么,童太医说可以给李言瑾清洗身子了,元翊便极自然地屏退他人要解李言瑾身上最后一点儿破布条。其他人倒不觉得有何不可,但在那二人眼中却为大不敬,大大的不敬。当下把元翊赶了出去,让侍女照料着。
李言瑾看出元翊不高兴,却还是只有说了他几次。平日深明大义的元少爷每到此时便闹起了孩子脾气,大意是说自己长这么大从不知孝敬长辈,凭啥给这种才出土的老顽固压着,你是嫌弃我了怎么的啊。
李言瑾心想元翊真是愈发古怪,再刺激下去还不知会要如何,便只得作罢。
“八殿下,若是您来主持,想王衿也不会那般惨死。”荣和针锋相对。
李言瑾只有讪笑。好在元翊向来暗箭伤人,面上总算平和。
“所谓干戈起于因缘,玉帛成于际会,八殿下宅心仁厚悲悯旧敌,为圣人所作。元大人气量恐怕小了些。”
“不敢当不敢当,”李言瑾忙不迭地摆手,“王衿是可怜,不过他既恨我入骨,还是死了较为放心。那几个狱卒也是作恶多端,见情形不好就要倒戈,王衿虽坏,却不至遭那般毒手,他们也算死有余辜。”
李言瑾说完,还要瞟元翊两眼。
正巧此时李言亭来了,这话也便按下。
李言瑾等人现居莫决所置一处别庄之中,距皇城心骨百里。李言秉和陈芍烈坐镇皇宫,刘浩与莫决兵临城下,双方隔了道红墙绿瓦的阳宝门,剑拔弩张起来吓坏一干百姓。
李言秉身后还跟着个师爷,是在李言勋手下办事的。李家大哥生怕那六弟不争气,撑不到他来就开城放行,想来太子印的好处可不止调动巴天磊那石头脑袋麾下四十万大军,无论谁召集群臣拿着那东西往大殿上一站,他李言勋可就没得玩了。何况巴天磊听闻李言瑾入狱受尽折磨,还挺开窍地借了七万来。
是以围着别庄的守卫都是李言勋的人,这派论起战事还得陪着李言勋的几个参将干事。
实际他们哪里又敢轻举妄动,李言勋长布其阵,外抗西郅大军,内稳莫决等人,除非大晚上挂太阳,莫决找死攀上李言秉,里外夹攻把李言勋灭了,再等着被李言秉一网打尽,否则他这阵仗是包管稳妥的。
那师爷笑嘻嘻地与诸位见了礼,便呈上快马国书一份。
荣和接过念了,原来那西郅的皇后下月四十岁生辰,要请公主驸马回去凑份子。
李言瑾笑道:“这借口好不实在,既然回去,干脆让车骑大将军一路护送好了。”
元翊皱了皱眉,李言亭叹了口气。
那师爷道:“八殿下英明。方才莫将军也是这般想法。不愧是……”
“然后呢?”李言瑾狠瞪他一眼。
师爷点头哈腰地又掏出一份国书。荣和有些莫名其妙地接了。
“各位殿下大人也知,太子爷脾气躁,见了那国书知他们诡计多端,便逞一时意气,将信史赶了回去,说国内有恶疾,出了城门便是朝夕不保。这便将西郅的皇上惹怒了,又派人送了份国书来。”
荣和气得不成,却只好耐着性子将第二份国书念了。
不用念,各人也知其内容:你东郅缺德,导致连年天灾不断,我西郅仁厚,受殃及却不计其嫌。把闺女嫁到你们家也就是望两国相好,排解民间疾苦。哪知你们非不领情,反而加害我儿。哪里是恶疾,根本是内乱。你们既然不放人,我们只有打来啦。
师爷挺可怜地站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句话不敢说。
李言勋自然不肯陈芍烈回去,她一走,没了救国除奸的幌子可怎么行。这便耍小心思,商量都不打一个就先回复了再说。但说到底陈芍烈怎可能走?无论李言勋怎么答,第二份国书也最多改改版式,合着人家是要替天行道来了,说啥都没用。
“五哥的意思是?”李言瑾知道他五哥看他在床上躺了大半月,元翊又全不管事,心里不舒服。横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小命捏在人家手里,只能该干嘛干嘛。
“八弟,这回须得劳你去找一趟巴达人,十日后动身如何?此事不能再拖了。”
“他身子没好,我陪他去。”元翊道。
“元大人,还是老夫陪着去罢。正好见见故人。元大人在京中要事缠身,不必分神。”荣和才不答应。
“依我看,此次路途遥险,还是刘大人和魏公子陪同较为合适。”李言亭宣布。言下之意,你俩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跟着只能扯后腿,老老实实呆着别添乱。
“那带上童太医,不过先别告诉他。”元翊补上一句,似是不着痕迹地微扬了唇角。
童太医得知自己被委以重任是在出发前最后三日的夜里,吓得贴在了门上,撞歪了头冠。
“元大人,您看八殿下这身子好得都差不多了,我笨手笨脚,只能惹殿下不高兴。”
“童太医过谦了。当日若不是你妙手回春,怎能将言瑾从鬼门关拉回。”
“元大人,您该不是还当那是骗了您?下官冤枉,八殿下当日真只留了一口气等着咽了,谁知说睁眼就睁眼,不过十几天又活蹦乱跳,在太医院混了这么些年,命硬的见得也多,可这般命硬的……”童太医姑疑地瞥了李言瑾一眼,似满心疑问,他怎就不死呢?
李言瑾听他那口气越来越不像话,坐在床上提起一只靴子就朝童太医飞去:“少爷我没死你不高兴了?不想去拉到。”
“不是不是,”童太医总算不再玩笑,“元大人怕我落跑,这才知会我,我不就发发牢骚么,早些说的话还能跟媳妇儿亲热两日。”
李言瑾和元翊都有些吃惊。
“我,我去打点行李了。”童太医不大好意思地脚底抹油就要跑路。
“抱歉。”元翊忽然说。
“伤心了伤心了!”童太医打着哈欠直往外跑。
李言瑾震悚地问:“这天下第一装疯卖傻的小太医居然成家了?”
“若论装疯卖傻,你俩可谓一时伯仲。他年纪较你还长两岁,怎不能成家?”
“你知道却还吃惊什么?”
“那夫人原是他买来帮着研药的丫头,不论相貌身段,只挑会读书认字能拎善扛的。前年也不知动了什么心思,就同人成了亲。我以为他这种人一心用功,成亲也不过是捂个帮手,谁知是真喜欢上了。”
李言瑾歪头笑嘻嘻地听着,忽拍了元翊一把:“原来你也有兄弟啊,不是很好么。”
元翊笑了笑:“我是很信他的。本不想让他搅这是是非非,可我不放心你。涂药罢。”
李言瑾安静下来,抱着被子躺在床上,任元翊替他宽衣解带,又熏香设帐,金炉兽炭地将室内撺掇得一片旖旎风光。取来早暖好的一注药酒,蘸在指尖,一寸寸朝着淡若粉樱的伤处按去。
“凉么?”元翊问。
李言瑾摇摇头,闭着眼舒服地呻吟道:“你这指法倒是更上一层楼了。”
童太医调的药的确神奇,元翊每日替他擦上三四刻钟,青紫发黑的瘀伤渐渐退去,皮开肉绽处也大多落了痂,就是不管它,也能自动复原了。
虽药酒本身有些清凉祛痛的功效,起先几日李言瑾仍是痛得死去活来,躺在床上眼中溢泪地求饶,元翊冷了脸狠了心地还是要涂。但近几日伤都好得差不多,李言瑾不再痛,乖乖地听其摆布,元翊揉捏着那满身的红红粉粉,心中叫苦不迭。
“其实童太医没有说错,我那日真是险些回不来了,可是呢,你猜怎么的?”
“嗯?”元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我看到一排美人从我面前过去,引得我往忘川里走。结果有丫头不自量力,非转过头来勾我,我这才瞧见,她哪里有你好看,便回来了。”李言瑾一本正经地将黄泉路上的见闻讲给元翊听,元翊只当李言瑾又耍宝逗他,轻轻笑了。冰冰凉的手指无意擦过胸前一粒,李言瑾的脸刷地由白转红。
忽地,静了。
李言瑾默默由着他把自己拉起来穿好衣裳。
“时候不早了,你睡罢。”元翊揉揉李言瑾的脑袋,想趁那地方涨起来之前抽身而去。
“你等我睡着了再走呢?”李言瑾揪住元翊的袖子。
“言瑾……”
“还是说你着急着又要去院子里浇冷水了?这才几月啊?”李言瑾促狭一笑,松开手,被吻住。
童太医曾反复叮嘱元翊,八殿下这伤得太重,不宜修炼那龙阳之术。元翊问他要到何时,童太医说,到八殿下点头方可。
正在二人亲得难解难分,李言瑾胡乱扯着元翊衣带之时,外头传来叫门声:“元大人,元大人可在里面?”
是荣和。元翊每夜替李言瑾上药,他都有留意,这日到了夜静更深还不见元翊出来,便着急起来。虽知二人情分不浅,非他一个老人能阻拦得了的,却如何不愿那八殿下受人辱没了去。
李言瑾一个激灵推开元翊,慌张中口不择言地朝外喊道:“不许进来!”
这一喊,荣和便明白果然有事。
“说我不在,打发他走。”元翊咬着他耳垂嚅嗫道。李言瑾浑身颤抖地只想躲开,哪里有本事去应付荣和。
“八殿下,出什么事了?”荣和久立却无人回应,暗自后悔管得过宽,这会儿倒是自己进退两难了。
眼看外头的人随时可能破门而入,说不准还会引来其他人。想来自己此刻两鬓惺忪地挂在元翊身上横竖不是办法,便轻轻对元翊道:“你快躲起来。”
“为什么?以后都要这样么?”元翊总算放开他。
“被人瞧见多不好。”李言瑾有些着急。
“我不想躲,更不想走。言瑾,明明是你留我的,可你怎就不肯稍珍惜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原本炙热的脸上褪去了欲望,冷漠地问。
李言瑾一惊,正要分辨,元翊已经站起来收拾好衣裳:“不强迫你。”
房门被打开而后阖上,一阵凉风吹散衣香人影便杳无形迹。
“元大人?”门外荣和不明所以地唤了一声,元翊未答,估计直接甩袖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