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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持国·笑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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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翊告诉李言瑾,西郅国的芍烈公主,是个正花信年华,怀咏絮之才的绝一代佳人。李言瑾告诉元翊,要不了多久,等那公主一过生辰便是实打实的二十三了。
元翊道:“我二十四了,言瑾可是嫌我?”
李言瑾捧着他的脸道:“你便是四十二也还是美人,可我这准嫂子,听闻长得极其旺夫。旺夫不是不好,却有许多种,如她那般塌鼻梁厚下巴大面庞的,实在教人不敢恭维。”
“言瑾,不要这样说,毕竟是个女子。何况谁都没见过她,外头的讹传也未见多可信罢。”
“我瞧着这姑娘还是丑些为好,否则配六哥……”李言瑾皱着鼻子别有意味地没说下去。
事实上,无论这芍烈公主长得究竟是九善吉祥还是命薄无相都不打紧,无论她过了生日是二十三还是三十二,对六皇子李言秉而言,这公主他娶定了。
李言秉千等万盼千呼万唤,就怕人家心下一个不爽,不来了。
盖新宫殿,他亲自监工,三个月后落成,他又忙着布置采办各中明细。李言秉那么好色的一个人不再踏入窑馆半步,且遣散家中娇妇美婢五十余人,返乡的返乡,改嫁的改嫁,留下几个有封号的也都降了职。瞬时宫中处处是椎心泣血的哭声,白天听得各宫女眷纷纷悲从中来,到了晚上那隐忍的夜哭扰得李言瑾都不寒而栗。
六皇子的一片赤诚传到西郅岳父岳母耳朵里是受用无比,这便敲下了芍烈公主入洛阳的日子。而另一头,东郅皇宫里鬼哭狼嚎,李言秉差点没给他爹打死。李言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人早给他赶出宫了,怎还是每日哭声不断。
李言秉不敢声张,只有跑来找李言瑾诉苦水。
李言瑾安慰了他两句,他其实也未听进去,忽想出个法子,今夜起严守各宫,定要查明是谁在哭,无论是人是鬼都要她们好看。打定主意便回去布置起来。
李言瑾把此事与元翊说了,元翊也不惊讶,他道:“哭的该是冷宫里的白头女罢。但凡被打入冷宫的女子,几年内大抵是忧戚至病,也就那么拖拖拉拉地死了,少有留活的都得了疯癫,恐怕是这些人听见外头的哭声,这下一齐地发出来了。”
李言瑾点点头道:“的确如此,若是让六哥抓住,下场定要比原先凄惨数倍。”
元翊姑疑地问:“言瑾,你可是有什么事?怎关心起这些来了?”
李言瑾见元翊已瞧出端倪,干脆讲明。
原来前日夜里,大约是寅时更点附近,两个宫女拥着只披了外衣的莫淳珊敲开李言瑾房门。正好那天李言瑾也没睡实,顺子开门他便醒了,当时莫淳珊给吓得脸色惨白,叫她也无甚反应,只抱着被子缩在床尾。
李言瑾问那两个宫女怎么回事,她们也是给吓得不轻,打着抖说良娣娘娘是半夜撞鬼了。两人坚持这平旦时分鬼怪最为猖狂,她们亲眼见一个女鬼站在娘娘床头龇牙咧嘴地说话,还添油加醋地描绘了当时冷光隐隐阴风习习的景况如何之骇人,唯恐李言瑾不信。
李言瑾自然不信。
留了几个人下来照看,李言瑾便带着顺子往莫淳珊那儿走,若是不把根源找到,恐怕莫淳珊是要失心的。
之后确如元翊所说,是个冷宫的妃子,蓬头乱发地往那儿一立倒真的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李言瑾查了查,这妃子已经六十好几,他爹年少时宠爱过一阵子,没犯什么过错,只是她年纪大了皇上几岁,色衰而爱弛,现在已是个疯疯癫癫的老太太。但怪就怪在,好歹是个妃子,进宫前的事却毫无记录。
原先,她凡事都是由个一直跟着伺候的老宫女支度的,半年前那宫女一死,掌事的太监便将死人拖走,却也没安新人过去大约是指望她这么死了拉倒。
谁知她也不是全疯,有时脑子又挺清楚,之后的事儿都是她自己说出来的。
她说这半年都是靠一个浣衣局里的小宫女可怜她,时常来弄些吃食打理起居,后来给掌事的知道,就再没见过那小宫女。疯的时候还好,清醒了就难过,倒也不是要挨饿,只是这重阳花糕每年总得吃上一些,便想趁着半夜出来偷点心,又怕偷近处的给人怀疑,于是走了这么远,误打误撞进了莫淳珊的屋子。
李言瑾听完,觉得没什么问题便让顺子把人送回去,谁知两位娘娘偏不肯依,均是哭得昏天黑地。
莫淳珊道:“殿下,她走投无路下机缘巧合到了我那儿,我若不帮她,还有谁帮她?”
陆施琴道:“殿下,送她回去不就是送她去死么,对待长辈你如何能这般狠心?”
李言瑾问:“筝妃娘娘,您发起疯来会哭么?”
筝妃答曰:“我疯起来只会笑,从来不哭。”
陆施琴和莫淳珊似对这个答案相当满意,双双盯着李言瑾就等他表态,李言瑾听着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是只有说:“看在珊儿开口同我说话的份上,就当做是宫女留下她罢。只是这谎说不圆,我自己都不信这儿会有这么大岁数的一个宫女,所以仍不能给旁人知道,懂么?”
两日来,这筝妃只犯过一次病,李言瑾便没多在意,谁知李言秉放出话来要挨户查房。这本与他没什么关系,但若让人发现他在自己宫里藏了个他爹的老相好,那是是非非可就多了。
李言瑾此时正可怜兮兮地望着元翊。
“又不是什么当宠的娘娘,就是发现了最多给人嚼两天舌根子,这筝妃的事儿也就不必你烦心了,岂不正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李言瑾支吾道:“她不疯的时候很是淑德,珊儿和琴儿跟亲娘似地供着,若是我去同爹说,肯定最后也是配个宫女就把她随便扔哪儿了,到时更加难办。若是我让她就这么给捉了去,也不大好……”
元翊鄙夷地斜瞟他一眼:“是不舍得两位娘娘伤心罢。”
李言瑾赶紧摇头,满眼诚恳地道:“落之,你要什么都跟我说好了,我定竭力而为。”
“私带皇妃出宫,这可是砍头的罪名,倘若是旁人,我是决计不会搅合进这等闲事的。不过既然言瑾说了那也是没办法。我让你现在把衣裳脱了。”元翊大义凛然道。
李言瑾面带微笑地眨眨眼,表示他没听明白。
元翊干脆拦腰将他抱到床上,边用牙解开李言瑾的衣带边无限委屈地说:“言瑾,你这恶人,我若被皇上问罪,你可能担待?”
李言瑾想开口反驳,哪里是什么砍头的罪名,就是让他爹知道,最多被扣些俸禄而已……可他已给人浑身上下乱摸地说不出话来了。
元翊见到筝妃时,才知她与自己所想不同。
这筝妃虽头发花白,但此时梳洗干净,穿上宫锦织的菊补子罗衫,端端地往那儿一坐,便出落了个眉清目慈的贵妇人模样。
看到元翊,莫淳珊愧疚地偷偷问李言瑾:“怎这么久?元大人果然很难说动罢……殿下,你腰痛么?怎走起路来这么奇怪?”
李言瑾跟呛到了似的干咳两声:“没事,没事。倒是你们怎想到要把她藏在元府的?”
莫淳珊愣了愣,道:“是筝妃娘娘说可不可以到相熟的大臣家躲一躲,我和琴姐姐才想到的。”
李言瑾也愣住了。
元翊在屋里同筝妃两人说了些话便出来,却见李言瑾和莫淳珊贴在一块儿,还是不动声色地走过去。
李言瑾看到元翊,笑嘻嘻地问:“你给她说什么了?”
元翊瞥莫淳珊一眼,拉过李言瑾凑到他耳边道:“我问她是否正巧没给守夜的碰上,正巧摸进了你寝宫,正巧以为厨房在良娣娘娘屋里。”
李言瑾皱眉问:“她怎么答的?”
“她说不记得了……言瑾,你想好怎么偷她出去没?”
李言瑾突然暴躁地抓了抓头皮,又泄气地答:“想不出来啊。这把年纪的太惹眼了。也不知道顺子这大半天跑到哪里去了,都不来给我出出主意。”
元翊摆出个副就知如此的神情,道:“今日我运了两箱书进来,箱子很大,装个人绰绰有余,好在守卫通常不会查我。”
李言瑾一听,两眼放光地差点没扑上去亲他。
两人又商议了一阵,元翊正要走,李言瑾无意想起个事儿,便问道:“今儿早朝下得怪晚的,你怎么到了中午才来?”
元翊理了理衣裳也没看他,淡淡地道:“还好,只是碰巧遇上些事,就耽搁了。”
李言秉说到做到,不光肃清了自家后院,连他爹的一干冷妃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他爹对这门亲事本就很是不爽,毕竟仗还没打,和什么亲?如今却巴不得他明日便把堂给拜了。
元翊虽早就说过最多只让筝妃在他府上住三天,但大半个月过去还迟迟不见他送人回来,李言瑾便问怎么了,元翊说家里没人陪瑾绣,李言瑾也就没多在意。
又隔了许多日子,经一拨拨的使者开道,总算把那芍烈公主给等来了。
天灰沉沉的,仪马仗队举着彩牌花亭整然立在最气派的城门外,一直站到了内城门。旗音猎猎。
此时,和细的风里带来了远方的黄沙,不多会儿,大地开始震颤悲鸣,惊天画角,湮没在一浪高过一浪的马蹄声中,尽头的队伍在滚滚尘土的包裹下,黑影幢幢,如地界的兵士般倾将而来。
元翊满面肃容地望着远处,李言瑾看看他,心里偷偷琢磨着,若两国刀剑相交,东郅到底是三成胜算还是四成?
忽然,亲队伍最前方飘来一抹火红,芍烈公主如披挂上阵的女将军般神采熠熠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李言瑾这才知道,原来西郅的长公主不仅是个林下风气的才女,更是个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