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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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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脉象虚浮,气血瘀滞,兼之神昏错乱,躁狂癫疯,此乃走火入魔之征兆。”王大夫捏着几缕快要掉光的灰白颚须,小心翼翼地捋着。
“那,可有性命之忧?”冯夫人坐在一旁,仍自还有些抽噎。刚刚哭得过狠,若不是王大夫一根银针扎过,此时只怕还未回过神来。
王大夫沉吟片刻,这才缓缓道:“只要能找出引发病因之根本,避免对病人再加以刺激,暂无性命之忧。”
“依先生之见,这病因该是为何?”
“这个……就不好说了。依照令公子与丫头描述,该是与某人有关。但此之一人,又有可能牵涉到其它相关的情境,如言语,声音,行迹,甚至与是这些言语声音行为所发生的地点,环境相关的一切,如一房一瓦,一草一木,有形亦或无形……”
“就是说,先生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发疯了?”冯少昱一个不耐,便插了一句。
“非也,应该说他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因某一原因发疯。”王大夫不慌不忙地答道。
“庸医!”冯少昱在心中暗暗诋毁,心中盘算着如何将床上这烫手山芋送走才好了事。现下他晕了过去倒还好,哪日再一时兴起,捏了他的脖子来玩玩,他冯大少爷便是有九条命也不够玩的。
“适才在下所施几针,皆用于安神养性,病人暂可安歇。一会儿再开几个养神镇惊,疗养内伤的方子,夫人和公子且按照此之一方熬药即刻。但切记,不能再对病人有任何惊扰刺激,否则一旦再妄动真气,不单止他本人会为内力反噬,便是周遭众人皆难免受到波及。”
冯夫人点了点头:“多谢先生。”
冯少昱眼珠子一转,凑到近前问道:“先生,他若是不发病时候,是不是就痴呆了?”
王大夫望了这冯公子一眼,怎么此人竟好像巴不得病人痴呆一般?内心不由得感叹了一番世态炎凉之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不排除这种情形。此人功力如此深厚,并非一日之功,定是练功紧要之时因外因而致经脉逆行,走火入魔。所以,他若不发病之时,也很有可能只会丧失记忆,或者记忆混乱。也或者又会暴躁易怒,喜怒无常……”
“多谢先生赐教。”冯少昱咳了咳,立马打断。
王大夫意犹未尽地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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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都跟你说了吧,可您就是不信我我有什么办法,现在一切明了,赶紧趁早将这人送走,放在府中着实危险。”等那大夫一走,冯少昱忙地开始说服。
冯夫人抽噎了一声,微微有些抗拒地道:“人不是你救回来的吗?”
“此一时彼一时。莫非您想看着全府上下因这一人遭殃?”
冯夫人立在床沿,低头看了看,心道:这么羸弱秀美的一个人,怎会有王大夫说的那种可怕。况且,要是真失忆了,那该多可怜啊!
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又一个被美色所迷之人。
见自家亲娘只是摩挲着被角不发一言,冯少昱脸色一阵扭曲,深吸口气,耐心道:“要不咱差人将他送到五岭寺去?那里清净,也适合养伤。我们多送些药材银钱上供,也算尽了心了。”虽然把这么个美人丢进和尚庙是有那么点暴殄天物。
“听说那地方是人贩子贩卖漂亮公子到笑春楼的中转站。”冯夫人一脸无辜望向自家儿子。
“您,您怎么知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冯少昱黑线无比。
“你爹说的啊,虽然上次李县令带着人搜过一次没找到任何证据。莫非你不记得了,就是去年秋天的事呀,知县堂上频频有人前来报人口失踪……”
冯少昱一个头两个大,他算是明白了。即使你能把大便说成金子,他老娘决定的事,谁也说不动。
这晚冯少昱回房时,叮嘱阿全在门上又加了根臂粗的木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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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天助于他还是否极泰来,两天过去了,那人竟然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冯少昱心中石头终于稍微落定,悄悄吐了口气。
这天一大早,冯少昱闲来无事,想着是否也该去看看?拜红英惊悚的言辞所赐,全府上下几乎都没有丫头愿意去蔚芳阁照看那人。倒是自己那老娘天天跑得殷勤,比管他这个儿子还照料得周全。
刚进蔚芳阁前花园,就远远看见秀儿冬儿两人在花圃旁的石凳上坐着闲聊。
“诶,你说这天下怎么会有男子长得如此标致?”冬儿眼睛亮亮的,仿佛那人就在眼前一般。
秀儿噗嗤一声笑,“你这丫头,想什么呢?”
冬儿摇头晃脑地道:“依我看哪,只怕是哪家神仙犯了天条,是以,这才被打下凡间历劫。”
秀儿食指一点,“就你这个小脑瓜子想得多。”
“我才不是想得多,要不,你以为咱们少爷怎么会突发慈悲?定是被人家施了法术,魔障啦。嘻嘻!”
秀儿掩嘴轻笑,“你个嘴贱丫头。”
咳咳,冯少昱重重清了清喉咙,脸色很是难看。却也拿着两个丫头无可奈何,谁叫他们伺候的是他老娘。
秀儿嗔睨了冬儿一眼,忙地起身行礼。冬儿自知失言,垂着头吐了吐舌头。
冯少昱僵着脸点点头,刚准备走,又觉得还是先确定一下以策安全。“那人可曾有过转醒?”
秀儿道:“没有,夫人这几日都愁眉不展,兴许也是焦急。正带着王伯在里面给那位公子喂药呢。”
王伯算是整个冯府上下唯一有点武功底子的人,相传以前是走镖的。只是后来镖局因丢了一桩大镖,没落了下来,这才投身到了冯府。看来他这老娘也不是实打实的完全一头热。
冯少昱点了点头,“我进去看看。”
冯少昱刚进前了厅还没掀开里间竹帘,就听得自家老娘“咦”了一声,随即一声低呼:“醒了?!”
冯少昱心头一跳,跨出去的那一步差点踩空。
好险!老娘你总算替你儿子做了一件好事,你再迟一点开声,你儿子我只怕就是人家抓下亡魂了。想罢,忙藏好身形,屏住呼吸附耳到竹帘边细听。
“这是哪……?”低低的声音如清泉流淌,虽说虚弱,听在耳中却是极其的舒服。
“啊,这是冯府。还记得么?”冯少昱几乎都可以听到自家老娘声音里都有些颤抖。激动的。
“不记得。你是谁……?”
“……你娘…..”
冯少昱脑袋一晃,差点磕到门边上。娘诶,这个玩笑可开大了。
良久的沉默。
“我姓柳……”
“……你随母姓。”
如果不是认识他这个老娘快二十年了,冯少昱兴许会真以为他老娘姓柳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
“来,乖孩子,快把这碗药喝了,好早点把身子养好。”
老娘,您这把岁数了怎么着也该有点长进吧?冯少昱咬了牙嘀咕,隔着竹帘凑近往里瞧了瞧,这一瞧不免又有些呆了。
卧床之人早已坐起,就着药碗静静吃药,乖顺无比。墨黑的发柔顺地垂散着,将脸遮去了大半,只看得见浓而密的长睫,翘出优美的弧度,鼻梁挺秀,如玉葱悬垂,肤色如玉,竟是比那瓷碗还要晶莹几分。唇色也不再如初来时那般苍白,被药汁一沾,泛着水色的嫣红,恹恹的,秀秀的,冯少昱不由得想起美人身上那袭清雅馨香,闻之欲醉。这般痴痴想着,视线便再也离不开那相润泽的红唇,仿佛连被那唇碰过的药汁也应该是甜而腻的了。
正自出神,床上之人似有所察,一双黑莹莹的眼眸便直直朝冯少昱这边望了过来,那里面寒光潋潋,瞬间便将冯少昱满腔旖旎心思冻了个烟消云散。
冯少昱猛地倒退几步,背上刷地冒出一层冷汗。虽说隔了竹帘那人未必看到了自己,但刚才也算万分惊险了,冯少昱啊冯少昱,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再如此下去,便是再有一百条命也嫌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