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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一个酒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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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蓝宗原来到设计室随手递给桂卿几张稿纸和一支签字笔,让他帮着起草一个简单的通知。
蓝宗原把大概的意思说了一遍之后便信步离开了,带着些许公事公办和必须得交割清楚的纯职场意味,搞得桂卿暂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桂卿认认真真、工工整整地按照要求写好了通知,然后赶紧跑去交给蓝宗原,等着下一步的指示。
蓝宗原接过初稿后略微地看了一下,较为满意地点点头,又叫桂卿把姓名和联系方式写在通知的背面,桂卿立即照办了,也没多想什么,因为对新人而言听话才是第一位的,其他的事情似乎不用考虑那么多。
“我看这样吧,”蓝宗原语气柔和地对桂卿安排道,就知道对方是单身一个,应该没什么杂事缠身,就算是有事也会想办法解决的,“今天下班后你先别走,晚上有个酒场你参加一下。”
桂卿赶忙点头答应了,也没问是什么酒场,都有哪些人参加,因为他认为蓝宗原既然不主动说明,那么他就不该主动去问,反正到时候他就知道了。
他理所当然地觉得凡事自己必须得沉得住气才行,否则的话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以后肯定成不了什么大事,尽管他压根也没想着要成什么大事。
他一直都信奉“明天的事到后天自然就知道了”这句格言,对任何事情都是采取不急不躁和随遇而安的态度,尤其不愿意强求什么,多少有点老庄哲学的虚无味道。
这是他的本性所在,一时半会也不好改变。
快到六点的时候,蓝宗原站在楼下不高不低地喊了几声“桂卿,宪统”之后,桂卿这才知道原来晚上的酒场还有宪统参加,他在感觉意外之余又多了几分欣喜。
他马上把办公室的门关上,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等着宪统,好和他一块下楼去,因为他已经听见宪统答应的声音了。
晚上的这场饭局就安排在单位东边不远处的玉满楼饭店里,蓝宗原领着桂卿和宪统两个小兵往东边步行而去,三分钟就到了。
此时桂卿的步伐是十分轻松的,心情是特别愉快的,他还没能充分适应晚上有免费的好酒喝和有免费的好菜吃这种逍遥自在日子。
他不得不打心眼里觉得上班确实比上学舒服多了,不光不用上晚自习,去做那些在很多时候他根本就看不懂的专业题目,居然还能跟着人家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真是太好了。
他现在的思想觉悟还远没高尚到一上班就拒绝人家用公帑消费并顺便带着他玩的理想程度。
不仅如此,他心里甚至还稍微有点小小的窃喜,觉得自己脸上有光呢,又怎么会公然拒绝出席呢?
他虽然有点傻,但是还不憨,还不至于立马干出不合群的事情来。
待他用终于能登堂入室了的架势进屋后拿眼一看,发现一屋子人没个他认识的,他只好和宪统一起站在门旁等着蓝宗原安排,一副客随主便的低顺姿态。
蓝宗原和屋子里的人打完招呼之后就把他俩向众人进行了简短的介绍,这个介绍自然也没什么出彩之处。
众人照例寒暄一番之后,就听见有人说客人到齐了,可以上菜了,于是大家纷纷入座,各就各位,仿佛每个座位上和各自主人的屁股上都长有独一无二的吸铁石能够自动吸引和配对一样,并不需要主人们之间彼此推让。
桂卿跟着宪统自然而然地选择坐在了下首的合适位置,那是唯一能让他不感到特别尴尬和难受的位置,他并不知道宪统是不是这样想的。
人在酒桌上所坐的位置往往是随着年龄和职位的增长而一点点地往上排的,等差不多排到上首位置的时候也就基本上到了该退休的年龄了。
那些排在下首的人因为要端茶倒水伺候大家,所以经常渴望着能早日排到上首去;那些排在上首的人因为快要日落西山了,所以容易羡慕下首的人年轻和前途无量;唯有排在中间的人在那里吃喝起来最为开心,既不要忙着照顾大家,又不用操心结账的事,所以他们就被称作酒桌上的丑丫。
丑丫虽丑,但在酒桌上却很潇洒自在,行动起来一般都是游刃有余的,所以这个混子一样的不显山不露水的角色大家都愿意当。
当然了,这个时候桂卿是完全不懂得这些所谓的鸟规矩的,他只是本能地坐到了下首适当的位置,而宪统找位置则凭的是主动和自觉,这是两种不同性质的事情,绝对不能混为一谈。
一屋子人嘻嘻哈哈、七嘴八舌地闹腾起来后,如同动物园里的动物被放出笼子了一般,很轻松地就把酒桌上的气氛给烘托上去了。
桂卿和宪统两个新人只能在一边干看着,根本就没有插话的份,这个时候还轮不到他们说话。
服务员在例行倒酒的时候,宪统用手紧紧地护着自己的酒杯说什么也不让人家倒,他说他只喝白开水,什么酒水和饮料都不喝,而且是坚决不喝,并不是虚让。
众人使出浑身解数,浪费了无数的唾沫星子也没能劝动他一点。
然后大家又拿烟让他,他也是坚决不吸,立场十分强硬。
大家见他对烟酒的态度异常坚决,不好再劝,便只能作罢。桂卿则没有过于推辞烟酒,因为他觉得既来之则安之,在搞不清楚形势的情况下他还是恭敬不如从命的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才是正式的介绍。
通过蓝宗原那不急不躁的逐一介绍,桂卿才知道今天这个酒场的主陪是局里水利服务公司的经理丁路宁,副主陪是公司的副经理吴涛,而主宾则是在南边那个大院里办公的局信息调研室主任苏庆丰,其他的人则都是本大院里的一些中层人物。
他注意到他和宪统的顶头上司陆登峰和卢建功两个人都没有来,这不免就有些奇怪了。
按理说这两个人是必须要到场的,就是傻子也应该明白这个交际道理,但是他们这回偏偏就没来,桂卿也不知道是主陪没邀请人家,还是邀请了而没请到。
主陪丁路宁非常潇洒地带过三口暖场酒之后众人也都互相认识了,彼此之间的陌生感也基本上消除了,这时就轮到副主陪吴涛站起来开始带三个酒了。
吴涛中等身材,相貌普通,外表上没什么特别之处,看着挺忠厚老实的样子,估计实际上也应该比较忠厚老实。
他说出的话也和他的人一样很是中规中矩,不好也不孬,其核心的意思就是他带完酒之后大家一定要把杯中酒干掉,别的他不要求。
第一杯酒当然是不允许任何人耍赖的,桂卿和大家一样分六次把第一杯白酒干掉了。
今天这个喝法其实还是比较柔和温顺的,并不是多么猛烈和强人所难,桂卿是事后才知道这个情况的。
而正常的情况应该是主陪带三杯,副主陪带三杯,待六杯货真价实的白酒下肚子了再谈怎么喝的事,没有这六杯酒打头阵,其余的一切都免谈,青云的酒风就是这么彪悍。
接下来就该是分头对战的程序了,这个时候就要看喝酒人自己的真本事了,能说会道的人既能让对方喝尽兴,又不会把自己搞醉。
对于热情似火的酒量比较大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和别人拉近感情和充分发挥自己酒量的大好时机。
待丁路宁和苏庆丰,吴涛和蓝宗原分别喝过之后,剩下的对战就比较随意了,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因为大家的酒量参差不齐,性格脾气也各不相同,就不好进行统一要求了。
苏庆丰看年龄大约在三十多岁左右,正处在他一生中意气风发和斗志昂扬的年龄段。
他的头发黑硬而卷曲,梳理得比较齐整,人也生得高大粗壮,显得很是敦实丰硕,他面相真诚而和善,说话也比较直爽,鼻梁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又带着一副文质彬彬的气质。
他在和吴涛喝完之后便主动端着杯子向桂卿走来。
桂卿见状赶紧站起来,也端着自己的杯子恭恭敬敬地迎过去。苏庆丰非常热情地喊着桂卿的名字,在和他隆重地碰了一杯并深深地饮了一大口酒之后,就非常关心地问起他的一些基本情况,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
他则如实地回答着苏庆丰的问题,要多实有多实,连半个字的假话和虚话都没有,并在对方那份欢快热忱情绪的感染下不时地添上几句较为得体的玩笑话,惹得对方几次开怀大笑。
人家对他也是左一口“小兄弟”,右一口“小兄弟”,喊得十分亲热。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有时候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当看到对方热情高涨、谈兴甚浓的时候,自己往往也会跟着变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起来。
当看到对方冷若冰霜、爱理不理的样子时,自己则会立马失去和对方攀谈的兴趣和欲望,从而变得沉默寡言和郁郁不欢起来。
苏庆丰显然就是一个能迅速给大家带来阳光和力量的人,他脸上的各种表情都极富感染力,他的语言生动而热切,他的态度真诚而谦逊,任何人和他交谈起来都有一种如沐春风的美好感觉。
看得出来苏庆丰对桂卿也很感兴趣,并对他今晚表现出来的机智和幽默大为欣赏,两人都有一种一见如故和相见恨晚的欣慰感觉,遂在不知不觉中多喝了一些酒。
桂卿借着逐渐上涌的酒劲也暗自佩服自己今晚的超常表现,他不禁想起了“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这句老话。
原来有些话不是他不会说,而是没碰到适合的人来听,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今晚的苏庆丰看来就是那个适合的人。
苏庆丰在和桂卿喝过之后就礼貌性地去找宪统喝了。
显然,他对宪统刚开始就拒不喝酒的表现不是很满意,尽管他已经有所掩饰了,但还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些许的情绪。
此时,他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问了一下宪统为什么不喝酒,这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恰当的关切,他明白这个情形。
宪统只是貌似憨厚地笑了笑,并没有用任何的语言来从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这一点让他微微地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是他并没有让这种不满即刻表现出来。
他以为自己能控制住全局并掌握一切,所以他当然不会表现出来什么的。
这一切桂卿是看在眼里并想在心里的,他感觉即使苏庆丰当面表现出某种程度的不满和介意,估计宪统也不会在意的,因为一个从理论上来讲完全能喝酒能吸烟的人却敢于公开宣称不喝酒不吸烟,这个人当然会做好迎接别人的质疑和奚落的心理准备。
人家既然有那个弯肚子,当然就敢吃那个镰刀头了,这个事根本就不用有任何的疑问。
因为桂卿从来都是一个不太会说“不”的人,所以在他看来所有和他喝酒的人说的话都是那么的不容拒绝,都是那么的诚心诚意,特别是当对方主动喝干了杯中酒的时候,他也没法不跟着干。
很快,他就觉得头开始发懵,耳朵开始轰鸣,舌头也开始变得僵硬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快要喝到顶了。
就在他几乎要顶不住的时候,这场异常热闹的饭局便非常知趣地进入了尾声,主宾苏庆丰已经端起酒杯发起了名叫“满堂红”的吃饭酒。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信号了,他感觉非常满意。
散场的时候他本来是打算找个凉快的地方稍微一歇,然后再骑车子回家的,但是宪统看他醉得实在有些厉害,就问他要不要去自己的宿舍住一晚上。
他听说宪统居然有宿舍,就放弃了黑天半夜骑车子回家的打算,跟着对方进了单位大院,来到了门市房二楼的一个房间里。
他现在虽然年轻气盛,多少带着些鲁莽之气,但是基本的安全意识还是有的,所以并未强行回家,去逞那个不必要的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