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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公公 ...

  •   池熙元捂住嘴,微弱的月光突然明亮,落在那公公脸上。

      他发不出声音。

      因为他发现自己看到那公公的第一眼,就想跑过去拥住他,要他保护他。

      就像十多年前那个午后,他笑着扑向那公公,然后那公公笑着说,

      “殿下,老奴可受不起哟。”

      “殿下是金贵之身,哪里能碰老奴这样的人。”

      可那公公还是扶起他,生怕他磕着碰着。

      这么多年父皇母后没有给他的爱,全是那公公给的。

      如今那公公却站在对面,和那些黑衣人站在同一边。

      池熙元这辈子,从没有这么害怕过。

      姑姑走了,时月走了,和今天比起来,竟然不值一提。

      深植在心脏的信任突然腐烂,白色的天空骤然灰暗。

      “太子殿下。”

      罗祥往前走一步,这太子突然大叫一声,喊得撕心裂肺。

      “啊————!”

      他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疯狂咳嗽几声,身子脱了力几乎倒在地上。

      那娘娘在他身后哭得抽抽噎噎,一下一下拍他的背。

      这太子松开一只手撑着铺满落叶的泥地,抬起头瞪着眼睛,月光在他眼底泛出鲜红的颜色。

      “罗祥!”

      那娘娘起身,双手把太子搂进怀里,一改平日里温和的面孔,坐在地上高昂着头,

      “他是东宫太子!!!”

      “你胆敢冒犯太子!该当何罪!”

      罗祥的目光原本粘在那太子脸上,听了这话缓缓移到旁边,突然扬起一个可怕的笑容,

      “皇后娘娘说的是啊。”

      “老奴这卑贱之躯,不敢冒犯东宫太子。”

      “这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孩子….”罗祥蹲下身,一只手伸出来牵起那太子的手,那太子越挣扎他就攥得越紧,

      “你说老奴怎么狠得下心。”

      一根线沿着眼睛直穿喉心,思绪“咚”一声断了。

      池熙元坐在原地,看着罗祥的脸,突然觉得从没见过这个人。

      原本属于他的人生好像猛地砸在身上,和他叠在一起,动弹不得。

      那娘娘在他身后哭得抽抽噎噎,他竟然哭不出来了。

      全身除了疲倦没有任何感觉,直到一个黑衣人从罗祥身后绕出来,对着他后面那娘娘喊了一声不温不火的“母后”。

      那娘娘的手明明环着他的脖子,在他记事以来难得这样环着他的脖子,他却觉得这样冷。

      因为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些本属于母子之间的温情,对他来说那么难,那么远。

      他明白了他为什么要掰着手指去数他见到那娘娘的日子,为什么每次生辰只能见到贺礼却见不到人。

      因为他坐着不属于他的位置。

      ———————

      无数支箭逼近,袁意平却只管向前跑,把缰绳攥得越来越紧。

      可是一声嘶嚎,马就倒下了。

      坐在前面的人无助地向前伸着胳膊,袁意平抱着他滚到地上。

      马腿被箭射中痛苦地喘息,袁意平借着火光看它的眼睛,又侧过脸看着不断向他们跑来的黑衣人,嘴角扬起来再撇下去。

      他抬手,用剑割了马的喉咙。

      那马不再叫了,他痛苦的喘息却来了。

      为了把戏演足,他扭过头抓住那个穿着太子衣服的士兵站起来,踩着地狱的业火往前跑。

      鞋底滚烫又渐冷。

      还好接下来射中大腿的那支箭没有火。

      他只是平静地跌倒,跌在平静的黑夜里,然后看着又一支箭正中穿着太子衣服那人的背。

      然后那人前方,出现了地狱的大门。

      那人倒了,他却抬起头,腿上的疼痛还没开始作祟,恐惧却在脑门一下一下敲着。

      他不怕死,可是他怕他的少年再看不见他了。

      他走进这个门容易,可是他怕哪天在门里看见那少年的身影。

      他明明,明明好不容易才守住少年的命。

      “额啊———!”

      这大人抓起地上的落叶咆哮一声,可喉管里的痛苦未减半分。

      前面那人没有声息了。

      可他穿着的衣服太熟悉,太刺眼,叫他想起那太子的脸,叫他想起去年东宫的雪和那小皇子的笑颜。

      大腿向外不断涌着热流,他知道他的性命也在流失。

      思绪逐渐从脑中抽离,那扇通往地狱的门却逐渐清晰。

      直到有黑衣人硬生生从那扇门中窜出来,低头翻看前面那人的尸体,大喊一声,

      “太子遇刺重伤!抓刺客!”

      而后径直奔向他,

      “刺客在这里!!抓住他!!”

      袁意平瞪大眼睛,手里的落叶掉在地上,泥却粘在手心里。

      前面那人不是太子,为什么要说太子重伤。

      如果这黑衣人把那人认成太子,为什么又扔在原地不管跑来抓他。

      这是一个局,这个局针对的是袁家。

      他作为袁家长子早就入了这局,成了砧上鱼肉任人宰割。

      所以无论太子有没有事,他都逃不过。

      头顶的月亮还是很圆,这大人被扯起来的时候,竟然对着月亮笑了一下。

      其他人都觉得脊背一凉,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笑承载的寄托,隔着月亮送给了那个少年。

      到这一步,他反而不怕了。

      ———————

      “母后。”

      杨翟向前走一步,摘掉脸上的黑布,一张脸在月光底下莫名有些苍白。

      他直勾勾望着那娘娘的眼睛,突然改口,

      “不,皇后娘娘。”

      “和亲生儿子一别二十载,一句话都没有,娘娘又怎么狠得下心啊。”

      池熙元的脖子僵住了。

      刚刚他连罗祥都不认得,竟一下子认出了杨翟。

      是了,第一次见他便觉得熟悉,便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池熙元这样想着,鬼使神差地站起来,那娘娘扯住他的裤腿,他却跟没有感觉似的,一步两步走向杨翟。

      几个黑衣人要上来拦住,却被杨翟沉默着赶了回去。

      池熙元怔怔看着他的脸,抬手去摸他的眉,大拇指滑过那锋利的眉型,自己的嘴角也扬了起来。

      “哈哈哈....”

      这被扯下来的太子仓皇笑着。

      当然熟悉,这眉毛,这双老虎一样的眼睛,和自己那所谓的父皇如出一辙。

      他一开始就该想到的,可他太傻了,那些根植的信念在心里早已郁郁葱葱,哪里是那么容易推翻的。

      他做了二十年的太子,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东宫活了二十年,现在却发现都是假的。

      好啊,就让他把自己这残破不堪的人生都拿去,都拿去。

      池熙元低下头,刚才的大笑颤抖两下变成哭嚎,他一只手抓着杨翟肩膀上的衣服,眼泪一滴一滴掉在满地枯叶上。

      “母后...母后....母后!”

      他回头,瞪着通红的眼睛,一下子好像和杨翟他们站在同一边。

      那娘娘无助地看着他,和平日里的高贵模样截然相反,卑微地坐在地上。

      她的视线粘在脸上,又往后,疼痛地落在另一张脸。

      “元元...”

      她轻声喊,却不知道在叫谁的名字。

      而后她疯了一样站起来,拔了一个黑衣人腰迹的剑横在自己脖子上。

      “母后!”

      池熙元脱口而出,身后那人和自己同时往前一步,两只无助的手向前伸着,抓不住一丝一毫。

      那娘娘挽好的发髻早就散了,零落散在剑上,原本美丽的眼睛抖得厉害,炯炯望着罗祥,

      “我的元元...我求你,求你别杀他...”

      “我拿我的命,换他的命。”

      池熙元瞪大眼睛,身后那只伸出来的手骤然垂下去,消失在视线里。

      罗祥似乎很惊讶,一只手把杨翟扯到跟前,正对那娘娘,嘶哑着嗓子,

      “皇后娘娘,这才是你儿子,他才是东宫太子!大夏唯一的血脉!!”

      那娘娘痛苦地看了杨翟一眼,缓缓将视线移到池熙元脸上,看他孤零零站着,

      “他是池晋年的儿子,不是我儿子。”

      “我儿子...”她朝那瑟瑟发抖的少年伸出手,“只有这一个。”

      “当年是我错了,可我不后悔。”

      “我拿我的命,去恕罪。”

      “只要你们放过我儿子,这东宫,这天下...!”

      她咬字越来越重,好像花完了所有力气,

      “都给你们!!!”

      “别!!”

      池熙元瞳孔猛地收缩,脚抬起来的那一瞬,那娘娘的血就扬起来,隔着空气将那轮圆月染红。

      他跪到地上接住她,喉管爆发出痛嚎的同时,身后也传来一声咆哮。

      “额啊———!”

      杨翟紧紧攥着拳,拳头往外渗着血,无比瘆人。

      可比起写在他脸上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他不明白为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的亲生母亲。

      可他母亲当着他的面,选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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