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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上马 ...

  •   两年一度的围猎会如期而至。

      袁意平带上了庄弦琰,池熙元也带上了时月。

      池熙元宣布围猎会开始以后,锣鼓齐鸣,各家公子也纷纷走向马场。

      池熙元和袁意平的马早有人牵了向前,一人一匹,左右两边跟着一个少年,一个姑娘。

      那少年一只手搭在马背上,俏皮地笑。

      那姑娘乖巧压着下巴,视线却绕过来。

      池熙元看着姑娘,两只手背在身后往前。

      袁意平望着少年,跟着他走过去,接过了小厮手里的缰绳。

      “上马。”

      池熙元把姑娘抱上马,那姑娘就在他怀里靠着笑。

      袁意平看一眼瞪着眼神示意的少年,故意使坏踩了马鞍就上去了。

      庄弦琰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腮帮子鼓老高。

      袁意平大笑一声,弯腰朝他伸一只手,

      “不逗你了,来。”

      “要不是没马给我骑,谁上你的马!”

      庄弦琰不留情骂一句,手却无比自然地盖上袁意平的掌心握紧。

      手掌合拢发出清脆的声响,马背上的太子看过去的时候,那少年正好跨进袁意平怀里,他们的笑声在耳边回荡。

      池熙元收回视线,拉着缰绳“嗬”一声就往前,再没回头。

      他的背影写着仓皇,和不甘心的渴望。

      袁意平脸上的笑容,他这么多年都不曾见过。

      所以那少年早就超过自己,那太子不敢往下想。

      后面马背上的两个人停在原地拉扯一阵,少年的小脾气冷静下来才出发,这时太子的马已经进了山林。

      “抓稳!”

      袁意平嗬一声,猝不及防踢了马肚,那马就向前追过去。

      庄弦琰往后一倒,那么正好就撞进他胸膛。

      闷闷一声,公子被撞了还笑。

      少年骂人的话到了嘴边,也成了笑。

      可是很快他们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

      因为进了林子没过多久,就有一支箭“嗖”地过来插在旁边的树干上。

      “吁!!!”

      袁意平即刻勒马,前面的太子也瞪着眼睛停下。

      太子回头的时候,又一支箭飞过来,划破空气叫嚣着嚣张。

      千钧一发之际,时间却放慢,所有人的动作都格外清晰。

      池熙元眼睁睁看着袁意平率先把少年一搂,身子斜着挡在少年外面,再抬头的时候,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朝自己过来,和那支箭一样。

      “保护太子——!”

      袁意平的咆哮响彻云霄,可是太慢了。

      那支箭已经来了,袁意平甚至来不及松开他怀里的少年。

      池熙元悲哀地看着那公子在马背上咆哮,身子前倾。

      于事无补。

      他自己拔剑的手也太迟了。

      眼前骤然黑暗,是他闭上了眼睛。

      他下意识抓紧怀里那姑娘的衣服,身子也微微往前试图护住她。

      可不知哪里来了一只胳膊把他往后推,力气出奇的大。

      那支箭划破空气的声音不见了,换成了衣衫破裂的闷响。

      很可怕,很可怕。

      池熙元猛地睁眼,那姑娘倒下去的动作也很慢,鲜血一点一滴也格外清晰。

      他看着袁意平的胳膊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那支箭就那样插在胸口狰狞。

      明明没有下雨,他却回到姑姑去世那个雨夜。

      上一次,他姑姑嘴里念着埋在雪里的驸马,这一次,姑娘一直看着他。

      气管骤然发胀,他猛吸一口气,疼得死去活来,时间也回到了现实,袁意平的声音在耳边骤然放大。

      “时月!!”

      “来人!!来人!!护驾!!”

      不知道多少人的脚步声围过来,马背上的太子呆了很久,终于醒了。

      “时…时月…”

      他下马的时候腿都在抖,然后他一把推开袁意平抱住那姑娘,咆哮声如雷贯耳。

      “太医———!!!”

      ——————

      时月倒了。

      庄弦琰看见那太子推开袁意平,看见很多人朝这边靠近,他们拉开太子,那太子在原地大叫,他却只能看见他张开的嘴。

      没有任何声音,有铺了一地树叶上的血。

      地上的绣花鞋,他知道躺着的人是时月。

      他抬起视线,看见袁意平的背。

      一瞬间,那背上怎么多了那么多支箭。

      心脏“咚”一声沉到底,他吓得往后退,背一下撞到马肚发出闷响。

      袁意平回头朝他看过来,眼里的红血关怀又疲惫。

      他身上没有箭了,庄弦琰知道自己看错了,可他怕得手指都在抖,腿要站不稳了。

      如果有一天,袁意平背上真的有那些箭呢?

      今天是时月,明天又是谁。

      那太子,袁意平,他自己,身后到底有多少双眼睛。

      陷在这泥沼里的人,谁又逃得掉,谁又饶过谁。

      “琰儿..琰!”

      庄弦琰跌到地上的时候,袁意平跑过来,一把攥紧他颤抖的手,攥得疼,可颤抖和疼痛没一个能止住。

      “袁意平…她要死了…”

      “时..时月….”庄弦琰说着,喉管都要呕出来似的,声音在那太子的咆哮声中断断续续,

      “谁来救救她..救救…我们…”

      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时月的脚,看着她被人抬起来,不断重复这句话。

      “琰儿!你看着我!”

      袁意平双手用力捧住他的脸,掰回他的视线,

      “看着我,你别怕!”

      “我在这,我们都会没事。”

      庄弦琰看着那张无数次出现在他视野里的脸,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不肯放手。

      袁意平扯开他,转身在他面前蹲下,

      “我们一起救她,来。”

      庄弦琰求生一样爬上他的背,袁意平就即刻起身,踩着落叶跑得窸窣作响。

      一些人扛着时月,一些人拖着池熙元,都走在他们前面。

      而相府公子背着他的少年,手上都还沾着时月的血。

      “袁意平….”

      “她是不是要死了…谁要害她…”

      “以后,以后…”

      少年死死抱着公子的脖子,突然嚎啕大哭,震起公子脚下的落叶,

      “要是他们也害你怎么办…怎么办啊….!”

      袁意平微微弯着腰,双手掐着少年的大腿,视线粘上那姑娘的绣花鞋。

      他用紧锁的眉代替言语,因为他没办法给任何承诺。

      他只知道,如果以后又会有这样的一天,他一定用他的身体挡住射向少年的箭。

      哪怕插满他的脊背,也一支不留。

      这是他能给的承诺。

      到了棚子,一些太医把池熙元团团围住,另一些想涌进棚子。

      袁意平背着少年大喝一句,

      “太医都去守着殿下!!”

      然后他一个眼神,守在旁边的医士就跟他靠近时月。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放下少年。

      他和他,就像共生体,紧紧粘连。

      ——————

      袁意平进了棚子以后才把庄弦琰放下来,胳膊还是搂着他的肩。

      他带来的医士给时月把着脉,她的衣衫被血浸湿的地方扩散着,空气里满是血腥气味。

      那医士突然皱眉,而后凝重地回头,对上袁意平的视线。

      庄弦琰抓紧袁意平的衣服,眼泪毫无声息往下砸。

      他好像看见地府的人守在时月旁边,等着把她带走,让他的生活里又少一个人。

      他不清楚时月和袁府,和袁意平的关系。

      他怀疑过,质疑过,彷徨过。

      可他永远忘不掉那个颤抖的雨夜,时月隔着栏杆朝他伸出的手。

      时月看他的眼神那么真挚,温柔得像融了东宫铺满地的雪。

      “让开!!”

      棚子外面一声炸响,那太子的瞪着通红眼睛进来,衣衫整齐,面孔却狰狞,声音也沙哑得让人难以分辨。

      可是庄弦琰看见时月失神的眼睛因为这声音一下子亮起来,比除夕夜那天的烟火还要璀璨。

      那太子跑过去抓住她的手,眼睛看着她,脸却对着医士,

      “你为什么还不救她!你在做什么!!”

      医士没回答,那太子才缓缓把目光移到他脸上,痛苦在视线中放肆生长。

      “回太子。”医士跪在地上,俯身,“姑娘中箭之前已身中剧毒,时日无多了。”

      池熙元猛地扭头,恶狠狠对上那姑娘嘴角都开始渗血的脸。

      “你骗我!!!”他狂怒,攥着姑娘软绵绵的手都暴出青筋,“那天就是你的血对不对!!!”

      “时月——!”狂怒变成痛嚎,他另一只手捶着自己的胸口,

      “你为什么不信我!!我说可以救你,我说我可以!!!”

      “你们为什么都自作主张!!”

      “我准你离开我了吗!!”

      时月看着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放在他脸上,嘴每张开一点就溢出一点血。

      那发了疯的太子却不咆哮了,猛地把她的手掌按在自己脸上。

      “残花败柳之躯…”时月扯出一个笑容,眼泪混着血水,“得殿下眷顾,已是…一生之幸。”

      “殿下…殿下…”她用虚弱的声音强迫那哭得失去神智的太子看着她,

      “殿下以后,只有袁意平了…”

      “无论发生什么,请殿下…记住…”

      她的神思在离开的边缘,吐一个字都困难,所以她说得特别用力,

      “一定要…相..信…他….”

      “时月…不..”池熙元擦一把脸上的眼泪,狼狈得失了身份,

      “别不要我…别….”

      可他话还没说完,那姑娘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

      就那样睁着,看着她看不到的天。

      任那太子怎样捧着她的脸,都没再动过。

      那太子的哭嚎和那天在东宫里一样震慑人心,心脏都跟着共鸣。

      庄弦琰站在原地,却不敢放声大哭。

      袁意平的衣服被他扯得不成样子,拇指上的玉扳指此时此刻硌着疼,可远比不上那些恐惧和震慑压在胸腔。

      袁意平还是那样搂着他的肩膀,玉扳指同样硌在他的手臂上。

      袁意平也疼,他知道。

      可是袁意平也只能这样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谁不是坐在船上,等着命运的暗流冲刷。

      太子又怎样,皇帝又如何,权势滔天也只有两只手。

      该下船的时候,多少只手也拉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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