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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拜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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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景晨静静地站在萧韶面前,因着刚才那阵疾驰,她的发丝有些濡湿,现下雪虽已停,寒风一吹,仍有阵阵冷意袭来。
冷风透过身上景晨给她系上的披风,让萧韶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寒风稍稍停歇,萧韶缓了过来抬首,看着眼前这人。
白玉面具下的双眸格外深邃沉静,同时又有着浓浓的打探意味。“他”在怀疑她的底细,又或许是对她生了旁的心思。对这种试探与打量,萧韶颇有些羞恼。可眼前人不仅身份显赫,武艺高强,更是从五个大汉手底下将她救了出来,就算有天大的傲骨,在这座举目无亲的燕京城前,救命恩情,也只得让她弯下腰来。
她轻咬嘴唇,呼吸开始变得浅促,将身上景晨的披风解开还给她后,双脚微动,看样子在犹豫是否跪下行个大礼。
稍加思索后,她后退一步,双手拎着自己的裙角,作势就要跪下。
如此情状,景晨倒是有些不忍,收回质询的目光,抬手扶住了女子的胳膊,入手的温度有些凉。知晓南人不懂燕京如今的温度有多难耐,她想了想,从马背上将自己另外一件厚一些的斗篷拿了下来。手臂轻扬,又一次替女子系上了自己的衣衫。
方才的那场打斗,女子身上难免溅上了些许血迹,精致的衣衫就这样废了。动作间瞥见了女子身上单薄的衣衫,景晨心底升起一丝怜惜,柔声道:“此外罩乃是公爵衣制,落脚后切记收好,莫要被绣衣使者发现了,若是被人告发,你大可说这是本王的。这件染血的披风,我便带回了。”
南楚有武德司探听情报,燕国自然也有相应的建制。绣衣卫是段毓桓继位初期建立,编入皇城禁军,朝中官员对绣衣卫知之甚少。但这其中并不包括景晨,就算段毓桓将启泰提为中央校尉,接替她的位置,可燕国军队的统帅之权向来由司马一族掌控,此举如何能瞒得过她?
“燕国绣衣还有专门的使者?”萧韶很是惊讶,似是不明白,为何要专门设立绣衣的使者。
景晨笑了笑,没应声。她垂首看着萧韶的姣好面容,只是这笑容似是蒙着一层薄纱,在面具之外又添了副面具,更显得她深不可测。
“去吧。”景晨瞥了眼天光,是时候回府了。
“小女拜别大人。”萧韶再次向景晨福了福身子,转身往城中去。
风雪再起,景晨站在原地,一手牵着玄騚,凝眸看着萧韶的背影越发远去,待到彻底消失,她这才抬起头。天空又变得昏沉起来,京城上空更是积着黑压压的云,瞥见自己肩头已有薄薄一层雪,正欲抬手拂开,她顿了一下,对自己方才不知所谓的举动颇感讶异。
干脆不再去管那雪也不再管这莫名的女子,直接翻身上马,往府中行去。
街角处,萧韶看着景晨的身影,风雪又起,加上驭马而行,她头上发冠随之晃动,白玉面具下又是那副肃穆冷艳的神情,玄色衣衫隐隐可见血迹斑驳。
瘦削的肩膀却为她挡了风雪。
拢了拢自己身上厚重的斗篷,又瞥了眼绣着“司马”二字带血的手帕,萧韶笑了起来。
片刻后,同样消失在燕京街头。
景晨回府,将玄騚交给小厮,疾步往厅堂内走去。尚未走过廊道,少徵便迎了上来,行礼后低声道:“黄门郎从宫中来了。”
既然已经加冠,袭爵自然就在当下。
少徵看着景晨这一身,又闻到她身上有血腥气,一脸诧异地看向景晨,目露忧色。
“旁人的血。”景晨扬手,示意笄女等人近前来,随后又问道,“黄门郎何时来的?”
“来了一个多时辰了。”少徵蹙眉,稍加思索后回答景晨,“他来时少君尚未从大司命那处回来,我便让他在正厅候着。”
少君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令少徵心中有些打鼓,生怕自己哪处疏漏却没注意到。他跟在景晨身旁,悄悄觑了眼少君,只见少君嘴角勾出了一个瘆人的弧度,随即又转过头去,瞥向府外。
“少徵,你说,段毓桓还能忍耐多久?”
王上近前侍候的人,在她的府中生生等了一个多时辰。
隐忍多年才独掌大权的人,如何能忍得下这些?
景晨此言一出,少徵瞬间明悟,他沉眸,冲着少君微微点了点头。司马府中有着太多太多的秘密,若是王上当真将眼线插了进来,难保不会发作,借机削弱司马一族在朝中的势力。
纵使少君不在意,主动给出去和被动让出去,终归是不一样的。
见他明白,景晨也不多加言语,疾步进了房间。
准备更衣。
玄色长衫换下,笄女嫌弃上面的血迹,正准备唤侍女送至浣衣处处理掉。景晨瞥了一眼那衣衫,也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下意识说道:“衣衫洗净后,送到我房中来。那披风,搁在那吧,不用洗。”
这让笄女很是吃惊,司马一族向来显赫,家产颇丰,现下又有食邑,更是富余。吃穿用度虽不能比肩宫城奢靡,可少君自幼便喜净,沾了血的衣衫,从没有穿过第二次。这是怎么了?这衣衫是什么特殊样式吗?还有那披风,怎的连血迹都不处理了?
笄女又看了眼手中的衣衫,不就是很普通的贴里吗?虽然上面有弓羽营的暗纹,但这样子的贴里府中不说百件,也有数十件,为何要特意留下呢?
景晨淡淡地睨了眼笄女,笄女恰好与她对视,连忙低下头。
是自己僭越了。
换好公服,景晨理了理腰带,又将上面的玉佩摆弄一番,目光停顿了一瞬。方才自己杀人的举动虽然快,可到底是活生生的五条人命,那女子竟如此淡然?这人是何身份?
思及她无意中瞥到的对方耳后的红痣,与没来由的熟悉的感觉,她心中疑窦更深。
然而现下不是探究女子身份的时候,她很快恢复如常,往厅堂走去,打算去会一会段毓桓的近侍。
前往正厅,景晨在正座坐下,少徵正去请黄门郎。天寒地冻的,就算有内力,景晨也难免觉得手脚有些发寒,便唤侍女奉茶。
这些侍从都是她打小就已经在府中的,自是十分熟悉她的习惯,不过片刻就端上了热茶。
景晨端着茶杯,抬眸望向院中的梧桐树,脑海中忍不住回想萧韶的样貌和举止。白玉面具下的眼眸,有着淡淡的疑惑,她就那样呆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
若是少徵在此处,定然会发现,她现在的模样,同先家主,也就是景晨的父亲有多么相似。
片刻后,黄门郎进门,看到景晨端坐在正座,他停下了步子,不自觉地抬起了手中的诏令。
景晨抬眸看他,这双眼眸哪里还是方才的模样,此刻就像千年玄冰,极冷极硬。纵使跟在当今王上身边多年,也听闻许多景晨的传言,可这一眼,还是把黄门郎吓得愣在原地,一步都不敢动。
见他如此,景晨淡淡地笑了起来,她目光在黄门郎手中的诏令停了一瞬,言道:“黄门郎见谅,今日风雪甚重,本王膝盖有疾,不便跪接诏令。”
此言一出,黄门郎的脸更是一片惨白。
司马一族的地位举国上下皆是傲然,可这是王上的诏!
怎,怎能不跪接?
景晨才懒得管他,照样端坐着,就连手中的茶杯都未曾放下,瞥了眼黄门郎,沉声道:“陛下诏令为何?”
大司马的威压过甚,黄门郎在宫中多年,自是懂得识时务的。不过犹豫了一瞬,他便朗声道:“制曰,今册封齐王济之三子晨为大司马大将军,袭封颛臾王。”
袭封颛臾王?
父亲的齐王封地乃是齐地,藩地首府是齐州,下还有三府。齐地素来是除秦晋外的重镇要地,当初先王封父亲为齐王时,还受到了朝中诸多文臣的阻挠。好不容易这些年,父亲坐稳了这个位置,朝野上下也逐渐能接受司马一族受封齐王之事,如今倒好,改封颛臾?
该说段毓桓礼重景晨,还是说他居心叵测呢?
谁人不知神州上下,颛臾国传承近千年,被她父亲一朝灭国。现今封她这个灭了颛臾国的大司马后人为颛臾王,居心何在?!
好一个颛臾王啊。
景晨怒极反笑,段毓桓的王位才坐稳,她刚一出府便在这种事情上同她算计。若说身旁没有为他谋划的人,景晨万万不信。
会是谁呢?
不管黄门郎还在厅中,景晨垂眸,在脑海中一一过着这三年朝中变动的官员名录。终于,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位。康盛三十六年,受时任车骑大将军冠英举荐入仕,上书先王直指三公世袭弊病的那位举子。
叫什么来着?
那人相貌就在自己的眼前,可是名姓却怎么也想不出,这让景晨有些恼怒。
见景晨一直垂首,黄门郎等得有些焦急,他摸不清楚大将军的心思,生怕景晨如同传闻那般性情乖张,突然拔剑将他的头颅砍下来,咕噜咕噜当成蹴鞠踢。
“大司马大将军。”黄门郎脑门满是薄汗,他低声唤着景晨。
可景晨还在思考那人的名姓,根本未给他任何反应。
无奈,黄门郎只得看向一旁的少徵求救。少徵见状,轻声咳嗽,提醒景晨。
终于想起!
景晨这才回过神,她再度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杯,三两片茶叶漂浮在水中,她低头啜了一口,吐出茶梗。过了好一会,又笑起来,对黄门郎伸手:“诏令给我便是,你回宫复命吧。”
此刻黄门郎哪里还顾得上景晨不臣的态度,连忙双手奉上诏令,便要离去。
少徵送黄门郎出府,行至中途,他看向面色苍白的黄门郎,忽地开口:“大人该是知道,如何同圣人回禀,对吧?”话音刚落,他宽厚有力的手掌便捏住了黄门郎的肩头。
近侍中官哪里受得住少徵这一下,即便没用一丝内力,黄门郎依旧汗流不止。
“奴婢知晓,奴婢知晓。”
如此,少徵这才放了他。
待少徵回到正厅,只见景晨双手端着茶盏,脚也立在椅上,整个人呈一副蹲状。她看向少徵,面上一副肃杀笑意:“少徵,有好戏看了。”
既已袭爵,有些事,便可做得了。
“传令,将临淄魏珂近来所有文章、行事、会客,事无巨细一一回禀。另,我今日在郊外遇见一女子,闺名萧韶,南楚人,被南楚官军追捕。将她的底细查清,同样回禀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