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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十三 ...

  •   耶律宗贞心里七上八下的很不是滋味。明明是自己让南宫玉留下继续带兵的,却被宋衍那句五成胜算吓到,想着万一败了,恐怕他连活着回来也办不到。这种心思一出,每天吃得也不好,睡也睡不着了。
      却不知道他到底有何打算。想来想去不得安生,耶律宗贞索性修书一封,派押运粮草的士官亲交南宫玉。
      这天南宫玉在营地里看士兵们摔交比武,正闹得兴起,他也脱了外袍去比试。他身材纤细,力气却其大无比,接连几个士兵不敌。于是有胆大的士兵和他交手时,偷偷拧了他右臂用巧劲一带。南宫玉右臂是受过伤的,一直好不利索,被这么一带,忽然痛得脸色煞白。士兵们不知何故,只见他左手一拖一拽,将巧劲卸去,竟是用了武功,那个士兵被他按倒在地,挣脱不能。
      士兵中爆发出一阵叫好声。正在这时,有人送来书信。回到帐中拆开一看,南宫玉不禁又气又笑。耶律宗贞派人千里迢迢带过来一封情书,还是朱笔漆封的。
      看了一遍,确信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便来到案几前,修书答复。提起笔,右腕忽然一痛,微微发抖,落不下笔。南宫玉叹了口气,左手按住右腕,缓缓渡气进去。
      眼睛落在桌上那封信上。字体淋漓,不胜肉麻,拐弯抹角的,不过是在问有几成胜算而已。
      暗想如果告诉他,其实自己并无把握,他会如何做?
      久已忘记情爱一事,每日面对的只是厮杀和谋略,几个人会想到爱与不爱上面去。他重新拿起笔,掭了点墨,正欲落笔,帘子被掀开,汝莲端着个木盆站在门口。想是没料到会有人,她愣了一愣,连忙行礼。
      “无妨,阿凤姑娘有事么?”
      汝莲小声回道,“每日都是我在做擦洗的活儿,打扰大将军了。”
      南宫玉先是吃了一惊,笑道,“怎么能让阿凤姑娘做这种粗活,军奴都哪去了?”
      汝莲低着头,“是我让他们不要进来的,军奴手脚粗笨,要是碰坏了大将军的东西就麻烦了。”
      南宫玉没有回答,让她去打扫。汝莲将案几上的东西略一清理,看见那封淋漓的朱笔红字,隐约露出些情话绵绵,不禁心里一紧。回头看了看南宫玉,正碰上他也在看她。
      汝莲心中越加复杂,他不爱她。不仅不爱她,他甚至不知道到底在爱谁。这么想着,她问道,“南宫将军连年征战,车马劳苦,就没有想过置一房姬妾,有一处家室?”
      南宫玉一愣,笑道,“国之不国,何要家室。”
      汝莲朱唇轻吐,“男子该家国天下,可是家国并不相悖,男子该娶,女子该嫁,古之常理,人之常情啊。”
      南宫玉听出她话中之意,相处日久,他对于情事又是轻车熟路,哪有不知道这女子心事的道理。只道,“阿凤姑娘说的有道理,只是这战乱时分,不能像平日一般大张旗鼓,嫁娶之事,也就凑合而已。”
      汝莲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了,抬头望着他。南宫玉微笑起来,翩翩绝代。眼睛带着笑,如她初见他一般的,明媚而美丽。
      “前日耶律容少将正向我提起。阿凤姑娘倾国倾城,他早生爱慕之心,托我将阿凤姑娘许给他。我觉此事有些唐突,一直没有提起,今日正好。他也是朝中大将,不枉姑娘命格富贵。军中不便三媒六聘,他又是契丹人,那些繁琐礼节就免了吧。既然容少将喜欢,我便作这个主,给二位完婚。”
      ——原来是早有准备的。
      这一大篇话说下来,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浇在汝莲头上身上。
      他要将她许人了。
      他竟然要替她许人,而且还说什么命格富贵——
      他在嘲笑她。嘲笑她说过自己“贵不可言”那样的傻话。

      眼睛直看进桌上那篇淋漓的红字中去。那样的话,他可以读,可以写,偏偏不是她的。
      半晌,艰难的抬起头,“将军说哪里话,阿凤也是个刚烈女子,国不为国,决不嫁人。”
      他还是那样翩翩然微笑着,“阿凤,你是女子,不可跟男子一般想法。”
      汝莲看着他。精雕细琢的脸庞,微笑如繁花般明丽。
      腿也开始发冷发软,头脑却发热,满脑子轰鸣着方才听见的话,
      “既然容少将喜欢,我便作这个主,给二位完婚。”
      还什么英雄美人,自己原来不过是一件物品,男人之间权力斗争的附庸!
      她恨不能将自己一箱衣物全数撕碎!片片裂帛,一地碎了的繁花。那还是他允她添办的。
      也是他说,女子要多添补些,不能和男人一般随便邋遢。
      是了,女人与男人,原来在他看来如此不同!
      他故意带阿凤上路,再将阿凤送予别人博取利益。
      想到这里,她浑身冰凉。风从帐子的缝隙里灌进来,清冷的眼泪像帘子一样挂在眼前。风把她单薄的身子吹得几乎要飞起来。
      他早有打算,还藏了这么久。
      南宫玉从桌前站起来,烛光在墙上印出他精致的侧脸。汝莲掀开帐子,晨风与阳光尽数扑进军帐,听得见不远处的马鸣,士兵们操练的声音,还有水声潺潺。
      她穿着随军渡河时那件粗布衣裙,头发依然环髻,眼皮微红,竟似抹了胭脂一般,风流美态惊人。她跨前一步,低着睫,“南宫将军,汝莲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南宫玉望着面前的美娇娘,眉梢一挑。他与耶律容提及此事,早在半月之前。因早看出耶律容对这女子有意,给了他落得干净,还做得顺水人情,就顺口答应下来。这女子的心思他也猜到□□,笑了起来,
      “阿凤是答应了么?”
      ——他果然是预谋好的!
      这个人,一笑天下醉,一怒山河倾,她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抬起眼,拔下头上的钗环,叮叮当当扔了一地,头发一点点散开,终于翻卷着披了一身。身材原本就窈窕风流,袅然走向前,汝莲眼角一弯唇一挑,绽开一个笑,“妾身想问,妾身之貌,当今天下有几人能敌?”衣服上毫无装饰,却束腰裹胸,流纹乱颤,踏过满地珠翠,铮铮有声。那抹微笑从嘴角漾开,直荡进空气中去。南宫玉不动声色,依然带笑,“阿凤当然美,如今能比得上你的,恐怕也只有西夏小蛮公主。”这话似真似假,汝莲咯咯一笑,长袖一甩在空中划出个弧,带了些演戏的意味,“还是不如这天下一个人啊,不如一个男子!”
      南宫玉微微沉了下眉,不语。汝莲微笑道,“我大辽百年海晏河清,政通人和。这一朝偏偏无力控制众皇子势力,有南安王耶律宗贞,割据一方,歌舞升平。东京枢密使南宫玉,原本只是个舞伎,汉人,只是取悦了南安王,便连连擢升,掌握一方兵权。”
      望着南宫玉,他竟毫不变色。汝莲的微笑更甚,“可是谁能轻易令赵洵全军覆没燕山栈道?谁能一刀砍了人人闻风丧胆的斜宁?”这几句声音软了下来,汝莲一顿,继续道,“妾身只当你是个英雄豪杰,天下无双,惊绝当世,没想到过去这般的复杂可耻。”
      南宫玉面上依然波澜不惊。他过去的事情不惧人提,即使如今,他与司空之间的事也有不少人知道。他只一笑,“末将出身低微,过去的事当然不值得提。”汝莲摇头不让他说下去,“南宫将军,当时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拨动南安王府五万驻军,也没有人能引得连城烽火尽燃,你是个英雄,真正的豪杰——自古美人爱英雄——你,可,知,道?”扬起头,眼里映着红红跳动着的烛火,“我阿凤愿自荐枕席,随南宫将军征战天下,尽妻妾之责,终生服侍将军——将军为什么不收我?”
      不肯相信,不是占命师也这么说吗?“此女日后必当母仪天下,贵不可言。”为什么选了这天下第一的人,却终究不得?
      南宫玉叹了口气,看着汝莲漆黑如飞瀑的长发,道,“阿凤,你要恨我怨我都可以,但是已定之事,我不会反悔。”
      “可是你不爱南安王,你也不爱司空都尉。”汝莲早料到他会这么说,道,“南宫玉,你果真不是个男人,你若是个男人,今天就要了我,证明你不是个禁脔,舞伎。”她一双眸子莹明透亮,闪着光彩,向前一步,拉开了衣带,衣服才要滑落肩膀,南宫玉一把拉住。她吃了一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明亮得慑人。南宫玉忽然一笑,好似当年那般明艳,“我功勋尽人皆知,不需要任何证明。”他将汝莲的衣带系好,“我不知我爱谁,阿凤还小,不要做傻事的好。”说着向窗外喊了一声,“十二,汝莲姑娘要回房了。”
      ——他早有准备。
      汝莲呆立着听任他把她衣服整理好,眼泪硬生生被自己忍回眼眶。南宫玉再看她时,她忽然嫣然一笑,睫毛沾着泪珠上下乱颤,“阿凤不必将军费心了,阿凤会依将军之命。”后退一步,衽了一衽,声音已经平定下来,静静地,“阿凤还要在乱世中求得一线生机,哪里会为一个人纠缠不清。”
      收拾了满地珠翠,亲兵进来,汝莲就着他迈出帐门,依然美艳窈窕,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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