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史--南宫氏传奇》圣子

32、三十一

　　大军开拔，数日来，已经到了上京城前五十里处。
　　此当秋冬交际，风物萧瑟，只见老牛瘦马在郊外吃草，秋风肃杀。太阳从西边缓缓坠下，万道霞光好似染在了草原上，浸洇成一片红艳。
　　一匹马嘶鸣着冲进驻扎营地中，上面人穿着不像是东京来的，众士兵用刀将其架起，他大叫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一父之子！使臣奉内大夫明殊之命，送书信于南宫玉！”
　　兵士们将此人押入主帐，扔在地上，南宫玉望着他，道，“松绑。”
　　将带来的东西呈上来，是一封书信，还有一个包裹。南宫玉将书信放在一边，先打开那个包裹，竟是一枝女子用的凤钗。镶玉鎏金，倒是很漂亮，但凡是有点眼力的都看得出，这是在羞辱南宫玉曾以内宠身份入宫。南宫玉声色不动，复打开那封信，匆匆扫完，尚未开口，一旁臧平等人已然怒了，斥道，“你们明殊老儿是什么人？竟敢对大将军不敬！老子现在就灭了你们！”
　　使者坐在地上，道，“我们眼中只有皇上，南宫玉，你也能称得上大将军？”
　　南宫玉忽然笑了，拿着信来到使者面前，道，“明殊的文才甚好，一篇檄文也能写得如此华丽。”
　　使者扭过头去不说话。他将信掷到地上，“明殊写了封战书给我们。弟兄们，他把内人的发钗都送过来了，正等着我们去要他的东西，杀他的人呢！”
　　欢呼声蓦然震天动地。司空甄在一旁待命，听南宫玉道，“放使者回城，让他转告明殊，当年的小舞师，现在要他的脑袋，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士兵们押着使者出去了，南宫玉看了眼地上的信，道，“司空，你过来。”

　　司空甄在帐外找到南宫玉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军营门口，没有骑马，带着刀，安静地站在那里。司空从马上跳下来，拍了拍马脖子，良马听话的呜咽了一声，转身回营。
　　“现在应当是准备作战的事，我却叫你出来，似乎有些不妥。”
　　南宫玉忽然笑道。司空微微低头，“没有，大将军也需要休息，再说耶律容少将自然会调派好人手。”
　　“明殊曾经给众皇子做过少傅。”南宫玉说，“熟悉他个性的人，自然非容少将莫属。”说着已经走到了营地之外，暮色西沉，草原空旷苍凉的，天际缓缓弥漫起了冷光。
　　司空甄不知道叫自己出来究竟有什么事，见南宫玉沉吟不语，也不便开口，静静跟在后面。南宫玉忽然抬头问道，“司空，你跟我时间可算最长，你说，这世上，究竟怎样的人，才是英雄？”
　　司空愣了片刻，笑道，“英雄之名，各朝各代都有不同的说法。司空粗人，只知道当年曹操煮酒论英雄，说是当时天下惟刘备和他自己可称得上这个名号。依末将所见，英雄应当胸有天下，才能出众，能够千军万马中扬名立万。其他的，倒并不重要。”
　　南宫玉依然不语，抬头看着火光一样的红云，半晌道，“司空，与我们第一次见面，总有三年了吧。”
　　“是。两年九个月，这是第三年了。”
　　“当年我被老和尚收养的时候，三年并不觉得，一转眼就过去了。”南宫玉笑道，“后来我在中原流浪，三年又像是三百年那么漫长，日日夜夜都有变故。没想到，进了宫这三年也如此的漫长。”
　　司空道，“三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心境，自然就漫长了。”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了地平线，红云散开，渐渐变成紫色。南宫玉道，“打下上京，本不是难事，难在上京之中的权力变换，最终这个天下落于谁手，都还未是定数。”说着，就转身往回走。
　　司空明白他要说的意思，道，“将军是想牵制各方势力，最终把权力集中到一处？”
　　“谈何容易。”南宫玉叹道。

　　夜幕笼罩四野，耶律容将巡营令牌交给臧平，便回到帐子里。
　　帐内已有一人在等候，黑衣蒙面，见到耶律容跪下一拜。耶律容让他起身，道，“十六，你这时候回来，是查到什么情报了吗？”
　　“是。属下数月寻访女真各部落，终于被我打听出来了。”黑衣人从袖口里抽出一个纸卷，“南宫氏当年是北宋的一个小小县令，因为这个姓氏比较少见，略查一下宋朝的士人名录就可找见。属下得知，女真各部之中，曾经与宋人有过交情的并不很多，然后据属下查证，某一部落的郡主因病暴毙，之前与宋朝南宫氏有私情。”
　　“而属下又从盗墓人那里打听到，那郡主说是病逝，陵墓里却没有尸首。南宫氏被指与女真人有来往之后，也被罢官流放，而流放途中遇到了战事，就不知哪里去了。”
　　耶律容打开纸卷，沉吟片刻，笑道，“十六，真是辛苦你了。要查这些细枝末节，也着实难为。”
　　黑衣人跪地不起，道，“少将说哪里话，属下生死为少将效命。”说完，自己从腰间解下一把匕首，咬开柄上的暗扣，服下里面的东西，不出片刻便倒地不起。
　　耶律容看着那人尸首叹了口气。
　　这已是第十六人。耶律容身边护卫，都是从小随着他长大，唯一不同与常人的只是忠心不二。按照排行顺序，每人只完成一件大事，一旦完成就要自尽，以保守秘密。
　　耶律宗贞身边当然也有这样的护卫。他是没有去查，还是查到了却不愿说出来呢？

　　十一月初三，南宫玉向上京驻军下战书。三天后，明殊应战。
　　十一月初七，耶律宗贞发檄文告知天下，公开讨伐伪帝。当日，两军正式开战。

　　正在这时，东京那边传来消息，耶律宗贞着人重新调查安远一派通敌叛国之事。军内将领大多觉得起初的从宽处理不甚公平，如今得到消息，都大呼英明，作战无形中卖力许多。同时京内众多的小道消息也同时传来，七皇子要重新定案，因为这事儿还牵涉到许多老臣——宋人安插的耳目。
　　却说战场这边，两天不眠不休，司空甄早觉眼睛酸涩心神劳累。夜色已深，一边望向作满标记的沙盘与地图，一边瞥过一眼垂头坐在帐门口的臧平，司空心说这粗人定是睡着了，已经半刻钟动也不动了。
　　帐门突然一动，南宫玉披挂一身铁甲进帐，火把在帐外熊熊燃烧，人声嘈杂。“跟我上去，看明殊老儿摆的阵势！”
　　话音未落，臧平已经起身，双目炯炯，司空不禁暗叹这粗人真是久经沙场。顺势一抱拳，“是。”
　　耶律容亲临前线，而南宫玉驻守。此刻耶律容的帅字旗飘扬在大阵前方，站在高高的坡顶上，可以看得见那匹雪白的战马，耶律容一身黑质滚金战袍披挂其上，甚有气势。南宫玉身后跟着众位心腹将领，看得见明殊阵容庞大，披挂精良且不说，人数似乎也远在耶律容兵马之上。
　　“将军，我看明殊早有准备，恐怕这仗有危险。”臧平道。
　　南宫玉点点头，“明殊岂止是眼下这些人，上京城里恐怕还有赵洵的人在。”
　　司空甄沉吟片刻，“赵洵必是亲临上京了。”
　　南宫玉道，“听我号令，臧平带三千人马从右小路包抄官道，若有大军过来，且战且退，切莫硬拼，我自有安排。司空甄你带亲卫军驻守营中，无我命令，不得离开营地一步。其余兵马归我随时调派，若无异常情况，不准私自动用一兵一卒。”
　　众人得令，臧平立即领了人马下山去了，远远听到厮杀声，马嘶声，还有狼烟从战场方向滚滚升起。
　　南宫玉看着两军厮杀。
　　忽然只见耶律容帅旗一动，大军如潮水般向前涌去，明殊露出了一个破绽，耶律容数万军马立即从那里插入，形势顿时倒转。
　　耶律容骑在雪白的战马上——马身上满是鲜血，看不出本来的毛色了。挥动着长刀要追击纷纷撤退的宫卫军，回头的一个瞬间，一支箭呼啸而来，啪的一声将他的兜鍪击落，狠狠地钉在地上。马受了点惊，前蹄踏了个空，凄厉地嘶鸣了一声。好在战马训练有素，并没有将背上的主人甩下地去，稳住了以后，耶律容看向前方宫卫军撤退的样子，狼烟滚滚，只能看得见弃甲曳兵的军士们依然整齐有序。微微一顿，他示意鸣金。
　　南宫玉高高望去，顿时一叹，“不对。”
　　作战前夜，耶律容与他商议到天明。明殊是众皇子太傅，先皇在世时曾经立下赫赫军功，领兵打仗堪称名将。耶律容幼时陪读，受过明殊教诲，略知此人用兵之道。二人猜测，明殊必会佯败，引耶律容追击，而再用宋军绕到后方伏击南宫玉，拆开二人兵马。因此南宫玉才有前前后后伏击无数。而如今明殊竟像是退兵一般，不是败北，也不会是佯败。
　　耶律容想必不敢追，便收兵回营。司空甄那边却也一片平静，没见一人一骑前来偷袭。南宫玉有些疑惑，回到大帐中沉思不语。
　　片刻，忽然有人来报，臧平将军在官道上被伏击了。三千人马所剩无几。
　　南宫玉大惊，忙率君出营迎接臧平，走不多远，只见臧平败部不过数百人，七零八落回来，身上都带了伤，一见南宫玉立即滚鞍下马，就要请罪。南宫玉制止道，“是我用兵有误，连累臧将军受此重伤。”
　　这时耶律容也回来了，一见臧平如此模样，也大惊失色。南宫玉引众人进帐坐下，道，“我中计了。明殊退兵乃是假象，连那个十万人的阵势，也是虚象，不过是为了引我出营，然后伏击我小股兵力而已。”
　　耶律容叹道，“只道我们知道明殊老儿，不想他更清楚我们的计策。”
　　南宫玉道，“如今是我们送上门来，明殊以逸待劳，又不与我们正面相交，如果顺了他的意，把我们一点点歼灭，便连反悔的机会也没有了。”
　　耶律容颔首道，“臧将军今日受苦，我也自心有愧，不灭上京，我无颜面对众位。”
　　二人虽是各怀心事，战事上倒出奇的一致。以后的数日内不敢妄自动兵，只屯营遥遥相望。众兵士们有仗不能打，每天憋出一身毛病来，就在营中的空地上摔交取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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