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痕沙》不终朝

40、夜袭【下】

　　她紧张的吞了口口水，刚要在说，眼前一黑。四周响起女子害怕的叫声。
　　戏馆的灯方才在同一时间被人熄灭，偌大的馆子里居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人群纷纷吵闹着起身，要离开。却听门口传来用力的拍打声。
　　有人在黑暗里吼了一句：“是谁！谁锁死了大门！开门！开门啊！”
　　此时夜色已晚，街道上早没了人影，这样叫着，根本就是徒劳。
　　这一声高叫，倒是扩散了人群中的惊慌。男子们纷纷跑到门口用力敲着木板门，大喊着：“哪个王八蛋，快给爷爷们打开，不然有你好受的！”
　　黑暗中铿锵几声，方才还气血方刚的众男子顺然没了声音，随后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死人了！这馆子里是谁在暗夜杀人？
　　春秋紧张的从凳子上站起来，在四周结实的黑暗中四处张望，泠舟冷静把她拉到身侧，在黑暗中，在慌乱的人群中移步到侧墙边。
　　春秋蹲在墙角，手中突然一空，她紧张的在黑暗中乱摸。
　　“别走，别走！”
　　黑暗中那沉稳平静的声音破开身侧的尖叫声穿了过来。
　　“傻丫头，别怕，有我在没事的。”
　　话完，他就松手不知要去哪里，春秋吓得起身要追，一下又撞到他怀里，她死死抓着他，“你别走！”
　　四周突然又传来尖叫声，血腥味夹杂在其中，活着的人似乎越来越少。
　　黑暗中突然一吻覆在她嘴角，似乎是碰撞，有似乎只是温热的吐纳。像是一剂药，是安慰，心里居然就平静下来。
　　“呆在这别出声，我很快回来。”那一抹热还未消逝，身侧便已空了。
　　黑暗里突然传来打斗声，却并非是利器相拼的声响。
　　春秋心里凉了一半，他的剑给她任性的丢了出去，他居然空手在搏。
　　黑暗中偶尔可见几点剑锋凌厉的寒光，可以嗅到寒光后便是在半空散开的甜腥味。
　　味道越来越重，不知又有多少人死在里面，遍地都是软绵绵的身体。双眼逐渐在黑色终识别清晰，可以看见无数个身影，或踏空，或回旋，在戏馆中较劲，像是一团从黑暗中分裂开的颜色，时有时无，唯有拼打声震耳。
　　面门突然一阵疾风，春秋一个侧身，只听见耳边是剑插石墙的声音。
　　若是有分毫偏差，大概现在她的脑袋就已经掉下来了。
　　还来不及害怕，近在咫尺的寒剑从墙里抽出，再次刺向她，同一时刻，那人突然痛苦的大叫，他的手臂直接从肩上落了下去，刺鼻的鲜血喷了春秋一脸。
　　泠舟在混乱中一脚将那黑衣人踢道三丈外，用脚尖踢起那只剑，一手握着它，一手揽过春秋。
　　“是谁！这些人是谁啊？”
　　“管他是谁，总之来者不善。”他抱住春秋，快步踏着侧墙，高飞而起。
　　戏馆只有二楼有窗，要出去唯独是那里。泠舟挥剑在黑暗中开出一条血路，影如疾风。
　　二楼窗口正是紧锁，正要破窗而出，外面却铺天盖地的飞来一张大网，手臂粗细的飞网整整盖住戏院，四面传来烟味，有人在里面放了火，想要焚烧这里。
　　泠舟试着用剑想要划破大网，那大网是动物皮毛干燥所制，十分坚韧，这样做根本就是徒劳。
　　身后的杀手又追随而来，鬼魅一样试图赶绝两人。
　　泠舟将春秋拉到身后，一剑横劈而出，直逼数人面门，他的剑如同制造了一个凭空的结界，让那些人再不能逼近分毫。
　　“快想办法自己出去！”
　　他把剑从一人体内拔出后，冲春秋大吼道。
　　任凭她平日里再如何机警，现在却也是傻愣一个。
　　火顺着楼里的长柱直逼了上来，如同火蛇，春秋恍然间灵机一动，冲他喊道：“火！”
　　泠舟似知道她要做什么，在她周身掩护。她急急褪去外衣，引来火苗，火苗在她手心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一个火球，她伸手一投，正落在那窗口的大网上，火很快便烧开，粗绳上滴下油块，洞口越来越大。
　　“快出去！”泠舟在转身间，压制住对方气焰，急道。
　　“我怎么出去！”
　　“跳下去！”
　　“那你呢？”
　　“楼下还有几个生还者，我下去先救了人再说！”说话间，又是一剑穿喉而出，正断了前后夹击过来的两个黑衣人的气。
　　原本这时候是不该这样耽误时间，然而她终于还是跨在窗台上回头看了一眼他。
　　“快跳！”
　　泠舟突然健步退后，单手环着她的腰将她抛出窗外。
　　重重落了地，居然毫无疼痛，他是用内力送了她一程。她急迫回头，只能模糊看清一些人影，飞舞如魑魅，不知是谁。馆子里依旧尖叫不断，里面是通亮的火光，滚滚黑烟越发厉害，仿佛一个魔物要破楼而出。
　　救人！
　　她转身去看，街道两头居然凄凉一片，像是谁封阻了道路。
　　她突然睹见一个人影，心中突觉得有些依靠，匆忙上前大喊道：“西玄！快救他！泠舟！他在里面！”
　　西玄抬头看了一眼火烧的戏馆，迟疑道：“你在说谁？”
　　“你是个猪啊！当然是你家公子啊！不然是谁！”
　　“哦，”他冷静一应，突然低头干笑起来，“我当你说谁呢？呵呵……”
　　她很快意识了不妙，只见拐角处突然走出数个黑衣人，跟在他身后，他却依旧是一副从容的模样。他的神色也从最初的单纯变得逐渐阴冷，眼底的火光跳跃的越发厉害，是恶毒是耻笑，丝毫没了之前的感觉。
　　“西玄！你怎么敢这样对他！你这个叛徒！”她几乎是吼出声。
　　男子步步逼近，声音突然变了，“西玄？西玄是谁？”他诡异的笑着，突然伸手摸向头顶发迹，用力一拉，整张脸皮被撕了下来，一张废旧的人皮面具被甩在她脚畔。
　　这张脸十分亲和，却那样陌生，她不曾见过。料不到，原来郄叶下了不少套子。
　　“你这个骗子！”她攥着双拳，怒道。
　　男子呵呵一笑，道：“我也不想骗你，若不是泠舟那家伙看的我太紧，我没法叫内城派遣人来，我又怎么会戴着这闷热的人皮面具这样久？”男子邪笑道：“说起来，他也算是个好人，我还真不忍心他死，其实他早知了我身份，不拆穿也是为了护着他在内城里的那些随从吧，唉，我还真是舍不得他死。”
　　“你那副嘴脸真是让我恶心的想吐，不明白你怎么肯为那些肮脏的人做事！”
　　男子缓缓站在她面前，手指突然轻压在她红唇上，他笑道：“别这么说，你好歹还算是个内城的人，怎么还维护起他了？”他举头看了一眼已经烧到楼顶的大火，笑道：“反正他已经死定了，就算他出的来，我这还有四十多名杀手，一样可以耗尽他的力气。倒是你，商掌事可是嘱咐了，让我保全你，带你回去，他可是早已对你垂帘三尺了。”他说着便摸了一把女子脸上的血，力度不轻不重。
　　就在这时，戏馆大门突然破开，带着破碎的火光，从里面飞出五个男女，似是被人从里面推了出来，纷纷倒地。
　　原以为下一秒那个青色的身影便会飞身而出，然而谁也料不到，这高高的楼顶瞬间压碎脆弱的梁柱，直直落了下来，覆盖住整个楼房。
　　有什么似乎在心口瞬间倾塌。她仿佛被石化，愣愣看着这照亮了半边天的大火。
　　除了火焰的咆哮，再没一声刀剑嘶哑。
　　“很好！”男子看着满天火光哈哈大笑，“这事总算是这样完结了。”
　　女子脸上的血迹被大火烤干，仿佛被毁了容貌一样，原本妖气的脸在火光下却和罗刹一般可怖。原本的她，一定会尖叫的用衣袖用力擦着脸，可是此刻，心和抽干了一样，再无力气去想任何事。
　　一边的男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笑道：“走吧，商掌事还等着呢。”
　　女子在霎那反手扣住他的胳膊，手不住颤抖，手指陷入男子的肉里，血很快顺着漂亮的指尖泌了出来，这样的神情，男子看了甚至不知如何形容。
　　“把、他、还、来。”她一字一句道，眼睛里的火舌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把、他、还、来！”
　　男子被她扣得手臂吃痛，有些不耐烦道：“还你？除非你也去死。”
　　她甩开手，突然朝早已被火灼断的木柱填满的大门狂奔过去，那火那样的大，根本近不了身，她却觉得仿佛没了痛觉，伸手进火焰想要推动那偏塌燃烧的木柱。
　　身后传来男子的吼叫，她不顾一切刚要跳进去，颈脖后却突然酸疼，随即便一阵头晕，她倒谁的怀中，在彻底昏过去之前，眼前是映照跳跃火光的碧色狭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