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痕沙》不终朝

28、笑面虎【下】

　　他往回走正到了庭院，大门掩着，院里空无一人。
　　好不容易解决了那些内城的走狗，他微喘着靠在墙边。
　　那丫头和西玄不知到了哪去，想来又是那丫头的主意，还是快些去寻他们的好。
　　里屋的门悄然被人推开，那人规规矩矩上前行了个中原礼，见到来人，不住笑了两下，仿佛早就料到。她一双眸子闪着光，简直比月光还凉。
　　泠舟将长剑上的血珠甩了出去，却未插进腰间，“怎么清涛姑娘没有跟着他们离开？”
　　“小女子为了公子，可等了许久了。”
　　“恐怕是为了和我摊牌吧？”
　　“我从开始就知道公子是个聪明人，既然是个聪明人，又何来摊牌一说，就是不知公子今夜可领悟出些什么。”
　　“有些事情明摆在这里，何须领悟。”泠舟慢悠悠走到她面前一尺处，“我知道你和那丫头都是姜云那老头的眼线，就是不知你今夜故意传信闹出此事又是合意？”
　　“明人不说暗话，”清涛缓缓一笑，堪比繁花，“我希望你能回中原，带着我，尽快。”
　　“只怕结果会让你失望。”
　　“不肯走！”女子颇有些焦虑。
　　“不是我不肯走，而是我不会带你走。”
　　“只要你带着我离开郄叶，我自会帮你逃过那些眼线，你信不过我？”
　　泠舟突然笑了几声，墨色的眼睛仿佛在苍穹中放光的明星，“我不需要你这样单纯的人帮我。我最恨被人利用。何况……你根本不可信。”
　　清涛一愣，很快道：“为何这么说，若不是我，你以为可以轻易躲过那些监视？”
　　“可笑！”
　　泠舟突然举剑从长袖下挑出一把羊皮纸，全数甩在她身上，清涛举在眼前一看，大惊失色。这些都是她传给姜掌事的信件，却被泠舟半路截了下来。
　　“你……你做了什么？”
　　“呵呵，做了什么？你可以转身看看里屋房梁上是什么？”
　　房梁上倒挂着一个黑黑的一直影子，正是她用来和姜掌事传信的信鹰，此刻已经死了。
　　清涛大惊，“你……你换了我所有的信件！你……”目睹男子眼中神色的转变，清涛惧怕的向后退去。
　　“你怕什么？第一封信件我确实换了，不过后来我觉得你的鸟儿似乎太瘦，飞不了太多次，”泠舟沉着脸冷笑起来，“所以我擅自换了一只。”
　　他原来一直暗中就在监视她，换了信鹰，每一封她寄出的信就直接到了他手中。
　　清涛看着他步步逼近，慌张的急急后退，“你也是个狠角色，我真是小看你了。”
　　平日里满面温和，对自己温柔致死的男人，原来早早把她拒在千里之外。假象，他做的比谁都像。
　　“我若没看到这些信件，倒真信了你。你若一心随我，我大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举剑直指清涛喉间，“我问你一句，我若一直不愿意离开，而郄叶给你的好处又高，结局会如何？”
　　女子面上大惊，急道：“我……我只不过是谋一条生路。”
　　“背叛就背叛的彻底，我最恨两面三刀的人。”
　　剑锋在月光下突然高扬，闪着寒光，一如流星划过那粉嫩的颈脖。
　　“等一下！”大门砰然而开，门外的人一把撞了进来。
　　他背对着她，头也没回，淡淡道：“到门外等我。”
　　春秋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用力往回扯：“不要杀她！”
　　已经晚了。他突然转过身，长剑一抽，像墨线一样的血迹顺着剑锋飞出一个弧度，在半空化成圈正落到春秋鞋尖。
　　血腥味散的好快，春秋一把捂住鼻子，连连后退。她不是江湖人，她见不惯死人，每一个会杀人的人对她来说都是鬼面罗刹。
　　他的脸那么冷漠，好像不过是杀一只蝼蚁罢了，片刻，他居然还能那么平静的冲她一笑，仿佛刚做了一见有趣的事，在博她一笑。
　　清涛倒在地上，两目反白，嘴角呢喃着一阵越来越轻的呻吟。那些血流的那样厉害，任凭她怎么按也按不住，血顺着她的指缝涌出来，满地皆是。
　　总之，是晚了。
　　春秋低着头不说话，眉头却皱的紧紧的。
　　即使清涛确实算是个两面派，却是罪不至死。
　　她愣愣看着地上已经毫无声息的人，觉得手心都流汗，泠舟面无表情的缓缓擦拭着那把沾染鲜血的剑，她看了一眼便吓的转过身去。
　　他知道姜掌事对她的交代却不杀她，无非是发现她并没有和内城有过往来书信，便知她也不过是个小罗罗。可是倘若他知道了大鸿和她的关系，会不会也用剑抹了她的脖子，或者他已经知道了，只是另有原因，所以没动手？
　　肩头被人一搭，春秋不自觉的抽搐一下，转头正见泠舟静静看着她，这一眼似乎能把她看穿。
　　“你刚刚说什么？不要杀她？”他突然邪恶一笑，“为什么？”
　　春秋木讷一笑，“不是……奴婢是说，是说杀的好。”她回头看了一眼清涛收缩的瞳孔，吓的又是一抖，“……杀……杀的好。”
　　“不错，我绝不允许任何一个背叛我的人活下去。”说着他上前驾着春秋的肩膀便往外走。
　　春秋像个木头一样，傻愣愣的随着他，生怕多说一个字，他腰上那把长剑就会自己飞起来，直接对着她穿喉而过。
　　原来他是个活脱脱的笑面虎，不但会笑，会杀人，还会笑着杀人。

　　入了客栈之后，夜也深了，唯一还剩一个房间，于是他们三人便勉强住了下来。
　　西玄最初不知趣的问了一句清涛在哪，最终换来泠舟的几个爆栗，于是只好闭了嘴。
　　夜已经很深了，西玄睡在地上早就在被褥上打起了呼。
　　窗前的人叹了一口，怎么也睡不着。
　　床上那人起了身，唤了一句：“居然还不睡？”
　　她一声不吭的像座石雕。
　　不说话不说话，要闭死了嘴皮子，不要惹恼了他，会死人的。
　　泠舟随着她坐到窗台边，望着远方好久才说了句：“怎么最近没见你给你家的情哥哥传信了。”
　　话是这样淡淡心不在焉的说，手上却攀到她还在红肿的脚腕上，用力一捏，好似在提醒她回答。
　　春秋汗毛都立了起来。他这是什么意思？暗示她？难不会他知道什么了？
　　她扯着面皮看了一眼他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要是这双手从她脚踝上移架到她脖子上，她一定会死的很凄惨。
　　她心惊胆战的回道：“谢主子关心，我家情哥哥早早出门赚钱去了，他说赚好了钱就买几匹骆驼来接我成亲。”话说的和真的一样。
　　“真是情深意切，”他桃花眼一亮，古怪的笑了一声，“你的好情哥哥是做什么的？”
　　“当然是走商的了。”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世上也没几人了。
　　“哦？”泠舟突然笑开了，“我记得好像是个男舞姬吧？”
　　她顿时错愕，后颈脖全是冷汗。
　　“那个是个花心肠子，所以奴婢换了，呵呵。”几声干笑之后便不住咳嗽起来，典型的心虚。
　　他一扬双眉，呵呵笑开了：“好一个水性杨花。”
　　她细着轻声道：“主子这说的什么话，哪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理？”
　　泠舟斜眼看她，缓缓道：“也对，那过段时日我去会会他。”
　　“去做什么？”
　　他揽住她的腰，一把把她抱到腿上，撑着脑袋直勾勾看着她，那种狐狸的魅惑又冒了出来。
　　“和他谈谈，把你买来。”
　　春秋闻言一把窜了起来，不巧一脚踢到墙角，旧伤加重，痛的咬牙切齿，忍着眼泪又跌进他怀里。
　　“主子别啊！我和我家情哥哥早就相许了，都非你我不娶不嫁的发过誓了，人家都说了宁愿什么什么也不拆一桩婚的嘛，情深意切是买不来的。”装着满脸凄凉，泪眼婆娑。
　　“可笑可笑，谁稀罕你的情深意切。”
　　满脸的委屈凝固在脸上，装不下去了。
　　“那……那主子买奴婢做什么？”
　　“没想好，等我高兴的时候再考虑这个问题。”
　　“满大街的女人，主子可以随便买几个来，奴婢许了要嫁人的，要是悔婚，一定会被人唾弃死的！”
　　“很好，那便悔婚吧。”他懒洋洋说了一句，手指附上她左眼眼角，那只凤凰在他指缝中印着月光灵动的似乎挥了几下着翅膀。
　　厚厚的手掌在她脸边婆娑，春秋全身汗毛都竖起来，幻想着各种折磨她的可能，只是一切都是她害怕的幻想，泠舟只淡淡道：
　　“早点睡吧，要是有了皱纹，我可没兴趣买了。”
　　他起身拍了拍衣袖，走到床前，突然见春秋瞪着眼睛看着角落那柄长剑。
　　“你那是什么表情？”
　　她赶快收回眼神，仿佛刚才只是不小心瞟到而已，皮笑肉不笑的奉承起来，“没有啊，是觉得……主子的剑好漂亮。”
　　呸！自己在说什么！
　　他坐在床沿，突然安静的望着她，直到把她看的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恨不得从窗户边跳下去。
　　忽然罗纬被放下，他在里面笑了一声，“你若是喜欢这剑，我便送你。”
　　每句话的语气怎么都变的那样乖张？她抹了抹自己的脖子，分明还是很粉嫩的，大好时光的年头，她不要任何刀剑靠近它。
　　无论如何，绝不和危险人物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