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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邀约 ...


  •   鸡鸣后,天色仍沉睡在一片漆黑之中。
      上朝要点卯,上学也要点卯。

      因为要送霍珣去国子监上学的缘故,冯衿养成鸡鸣后醒来的习惯。
      霍擎初时还会压着冯衿示意她再躺会,但在冯衿的再三坚持下,还是会每日送他们出门。
      只是从送一个人,变成送两个人。

      后厨起得也早,提前准备了膳食给父子俩垫肚子。
      用膳之后,冯衿出门将二人各自送上马车,之后再回屋睡回笼觉。

      府门打开时,天色刚破晓,鱼肚白的天空泛着微薄凉意。

      霍擎不喜欢慢悠悠的马车,保留了行伍里骑马的习惯。
      他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看见霍珣爬上马车,有些不满,但记起不可将儿子当手里的兵训斥,只好委婉地问道:“马车太慢,就不怕点卯迟到吗?”

      冯衿解释道:“你骑你的马,管他作甚,他夜夜温书到三更,又要早起,是我允许他坐马车的,可以趁着在马车这点空闲多歇会。”

      霍擎无言以对,只好扬鞭策马,和前往国子监的马车背道而驰。

      霍珣上了马车,意外发现福贵躺在车里,光明正大地霸占了他的矮榻。

      他揉了揉眼睛,转身掀开车帘,就见福贵坐在辕座上跟车夫说话。
      福贵回头,问道:“少爷,怎么了?”

      “无事,你歇着吧。”霍珣落下车帘,本就困得很,因此脾气也暴躁,坐到矮榻下面戳了戳“福贵”的腰肢:“你怎么老霸着我的位置啊。”

      “福贵”摘下挡着脸的帽子,眼睛睁开一条缝,以为到了,睡眼惺忪问道:“到了吗?”

      霍珣愤怒:“不是,阿姐,你睡这儿,我睡哪儿!”

      霍令仪慢半拍反应过来,还没到呢。
      她伸手乱摸,抓到霍珣的衣衫时才确定他在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常睡哪儿就睡哪儿,乖乖的啊。”

      车厢里的矮榻没有围栏,马车一旦急刹,就会把榻上的霍令仪甩下去。
      她有过惨痛的经验教训,因此学会了拉个垫背的。

      霍珣抗争不得,盘腿坐下:“你在家躺着不好吗?干嘛非得跟我去书斋。”
      榻上的人喃喃道:“求学。”

      “哼,少来这套,谁不知道你是为了见孟学士……阿姐,既然那么喜欢扮演我书童,做戏怎么不做全套,替我将课业写了也好啊。”霍珣双肘支在膝上,托着腮帮子假寐,忍不住嘟囔。

      榻上的人睡梦中也忍不住讥诮:“自己的事自己干。”
      霍珣:“……”

      霍令仪和霍珣曾经玩闹时对赌,输者要听赢的人安排,霍珣赢了,于是让霍令仪化名安康,做自己一日书童。
      本来只是个游戏,她却跟上瘾一样,隔三差五就来主动邀约扮演书童。
      后来他才知道,霍令仪是借故接近在书斋里教学的孟学士。

      路过坊市的第一个街口,马车如预期那般颠簸。
      霍令仪顺着力道往他后背靠来,霍珣无声地替她推了回去。

      *
      朗朗读书声自学堂内传来。

      随伺的书童们大部分躲去书院僻静之处玩闹,只有少数还候在廊下,霍令仪便是其中之一。
      她端坐在学堂外的门槛上,环抱膝盖,听得认真。

      “安康,你也太好学了,都不困吗?借我肩膀靠靠。”说话的是霍珣朋友的书童。

      霍令仪推开他靠过来的脑袋,往右侧一推:“别碰我,困了挨着门。”
      他嘟囔一句小气,就自己挨着门板睡着了。

      学堂内肃静下来后,便是一道温文尔雅的念书声:“……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

      堂上师长语重心长,堂下学生昏昏欲睡。

      孟玄朗抬头四望,也仅有半数学生强撑着意志力在听他讲课,剩余半数如稻草遇上洪涝伏倒一片。

      他清了清嗓子,唤了堂下昏睡的学生名字:“梁胜。”
      堂内落针可闻,梁胜却安睡如山。

      坐他身侧的霍珣在底下用脚踹醒了他,梁胜蓦地惊醒,嘴角还挂着口水:“下学了?”
      堂内众人哄笑不已。

      霍珣颇为无奈,低声提醒:“孟老师点你名字呢。”

      梁胜起身,等着孟玄朗问话。
      孟玄朗温声问:“我刚才念的至诚之道,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梁胜不愿思考,躬身请教:“弟子愚钝,还请先生指教。”

      孟玄朗从案上起身,他着一身青色鹤氅,广袖于走动间鼓起两袖清风,他生得儒雅清隽,与在座的学生年岁相近,却有一股超越年龄的稳重。

      于是他缓缓靠近,朗声做解答:“诚贯穿于万物始终,也是君子立身之本,真诚能完善本身,更能成就万物,待己以诚,方能脚踏实地,待人以诚,方能获得信任,待事以诚,方能互通共赢。”

      霍珣忽然起身,作揖问道:“孟老师,若待人待事不诚,会有什么结果?”

      孟玄朗含笑对他解惑:“待人待物不诚,本着私利而行事,甚至依靠谎言行事,必然时时处于谎言被戳破的恐惧中,最后遭受反噬,不仅失去朋友信任,还会失去一切。”

      “学生明白了,多谢老师教诲。”霍珣得了想要的答案,故意乜了梁胜一眼,随后安心落座,徒留梁胜局促站在堂前。

      孟玄朗的目光扫向梁胜,梁胜眼神躲闪,按捺住内心慌张,忙作揖答道:“学生也明白了。”
      孟玄朗颔首,梁胜才落座。

      孟玄朗回到堂上继续为学生讲义。

      *
      下学的撞钟声打响,学子们鱼贯而出,眨眼学堂空了一半。

      孟玄朗低头收拾教案,等再抬头时,书斋里只剩下霍珣和他的书童在收拾。

      路过他们二人,孟玄朗主动跟霍珣打招呼:“夷玉,今日不用去蹴鞠场训练吗?”
      夷玉是霍珣的表字。

      “孟老师,我一会就去。”

      孟玄朗见他眼底隐隐有些乌青,不由有几分心疼。

      他拍了拍霍珣的肩膀安抚道:“这半个月来你们辛苦,我和冯学士都觉得咱们治事斋走到今日已经很不错了,你无需有压力,不必太在意输赢。”

      蹴鞠比赛实行五人场的小出尖,每个书斋选定五人参赛。

      有时他傍晚从学舍离开,还能见到他和徐明两人在蹴鞠场上苦练的身影。
      他隐隐有耳闻,他们与另外三人好像发生了些摩擦,那三人最近越发不积极了。
      今日那位梁胜便是其一。

      霍珣面对师长的关心,心中感激:“多谢孟老师关心,弟子谨记。”
      孟玄朗关心他课业,主动询问,霍珣一一回应,并未因他只是个代课老师而轻慢。

      站在一旁的霍令仪被他们二人冷落,心有不忿,故意撞开孟玄朗从他面前走过收拾书桌。
      孟玄朗稍愣片刻,并未生气,只当自己挡道。

      霍令仪故意咳嗽,越过二人中间伸手询问霍珣拿东西,孟玄朗还是没察觉。

      最后霍令仪鼓着腮帮子,一字一句喊他:“孟、学、士!”
      孟玄朗这才注意到霍珣身边的小书童是霍令仪。

      少女未施粉黛,但眉清目秀,颜色动人,因为生气的缘故,一双桃花眼闪着熠熠水光,颇有些哀怨地瞪他。

      孟玄朗知她顽皮,经常女扮男装来国子监听他上课,他并不讨厌这样不守规矩的女郎,反而有些欣赏她这般洒脱勇敢的性格。

      孟玄朗无奈笑了下:“霍小姐,你怎么又来了?”

      霍令仪言笑晏晏:“来听课呀,孟学士,一会可有空闲,我想跟你说说话……不是,是讨论刚才你上课讲的东西,我有些地方没懂。”

      她直视孟玄朗眼睛,见他没什么反应,有些小失望。

      移开视线,发现霍珣还乐呵地盯着他俩看戏,霍令仪把收拾好的书箱塞进霍珣怀里,咬着牙道:“弟弟不是要去练蹴鞠吗?”

      霍珣这才不情不愿地拎起自己的书箱离开:“那我先去蹴鞠场了。”

      学堂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一会还有别的学子要进来上课,孟玄朗对她邀约道:“不妨边走边说。”

      霍令仪笑逐颜开,紧跟在孟玄朗身后离开学堂。

      他们行经的连廊笔直,一眼到头。
      抬头仰望庭院廊檐,四方晴空湛蓝,天高气爽,是个适合出游的好天气。

      霍令仪跟在孟玄朗身边,二人闲庭信步。
      偶尔几句交谈,都是霍令仪挑起话头,但无论她说什么,孟玄朗都是有问必答。

      他并非风趣幽默之人,回答也是中规中矩,甚至还有点古板无趣。
      不过在霍令仪看来,跟孟玄朗待在一起是相当舒适的。
      他待人真诚,不骄不躁,甩了盛京一些世家子弟好几条街。

      这几年她被逼着相看,差不多把盛京未成亲的男人都看了一遍,看一遍摇头一遍。
      不是爱吹牛显摆家世或学识,就是动不动说绵绵情话挑逗人,还有一些是寡言少语不懂接话的。

      真不是她挑剔,这年头,要找个年龄合适,还合心意的男人绝非易事。
      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可不能轻易放过!

      昨夜听了爹追求娘的故事之后,她觉得门第都能克服,和孟玄朗的年龄差也不算什么。
      她要徐徐图之,再让他上门求娶自己。

      霍令仪话锋一转,看向身侧之人:“孟学士闲暇时都爱做些什么?”
      孟玄朗思索片刻回答:“并无什么特别爱干的,在家会读书作画或者弹琴吹笛,偶尔去湖边垂钓,只是找些消遣罢了。”

      霍令仪颔首,将他的喜好一一记在心上。

      她又问:“那你会踢蹴鞠吗?”
      “并不擅长,小时候身子不好老是生病,被堂哥们嫌弃,都不爱带我玩,我都是在窗台上看他们踢的。”

      不擅长?简直天助我也!
      霍令仪眼睛一亮,主动抛出橄榄枝邀约:“你想踢吗?我可以教你。”

      孟玄朗有几分惊讶:“你会踢蹴鞠?”
      霍令仪娇嗔一声:“你小看我!”

      孟玄朗失笑:“不敢,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霍令仪得意地挺起胸脯:“阿珣的蹴鞠可是我教的,而且我师承先帝,是先帝的得意门生。”

      先帝喜欢踢蹴鞠,经常会在校场与宦臣切磋一二。
      她在宫里做侍读,会和其他人一起躲在廊下偷看,后来被先帝发现,所有人都跑了,只有她捡起滚到脚边的蹴鞠送还给先帝。

      先帝得知她在偷师,并未责怪,反而令她展示一段,她那时身手矫健,踢了足足三十下蹴鞠都未落地,先帝拊掌大乐,放她离去。
      之后她不请自来,见没人赶她,她慢慢从廊下挪到台下,先帝高兴了就会亲自教导。
      她自称先帝的得意门生,也说得过去。

      孟玄朗停下脚步,忙作揖:“失敬,原来是天子门生。”

      他难得说句俏皮话,霍令仪笑出声来。
      少女虽作男子打扮,但模样生得好,眉目沾染了笑意,双眸明亮,顾盼生辉。

      霍令仪打铁趁热:“你何时有空?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就去蹴鞠场?”
      孟玄朗为难道:“这恐怕不太方便,一会我还有事。”

      霍令仪小脸一皱,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但她没有放弃,孜孜不倦问道:“那明日休沐,你可有时间?”
      孟玄朗笑了下:“自然可以。”

      “好!明日我来学舍找你。”得了他一句承诺,霍令仪重燃生机,眉梢都冒着喜意。

      “那我就不打扰孟学士了,我去找阿珣。”

      霍令仪欢欣雀跃地跑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什么,折身跑回孟玄朗面前。
      在孟玄朗疑惑的眼神下,把腰间锦囊摘下来,塞进他手里。

      霍令仪戳碰到孟玄朗的手,她发觉自己并不抗拒,也就默许了这样的肢体接触。

      “上次在画室不小心弄洒了你的颜料,这是我赔给你的。”
      孟玄朗推拒:“霍小姐不用破费,只是几瓶颜料,不值几个钱。”

      “不行,说了赔你就赔你,上次你借我的伞我弄丢了,心里本来就过意不去,这回你说什么都得收着,这可是我千辛万苦找来的,你要是不想要,扔了算了,也不必还我。”

      霍令仪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像一只灵活的兔子,撒腿就跑,转眼就已经跑到了长廊尽头。

      拐过回廊时,回头看去,孟玄朗一直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看见她回眸还冲她摆手。
      她不禁想起今早阿娘送阿爹出行时也是这样站在原地含笑目送,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头。

      这是因为娘的心里有爹,自然流露了真情。
      那孟玄朗也对她有意吗?

      霍令仪的心跳忽然乱了起来,她小跑着拐出门庭后,迅速躲到一旁,靠着墙慢慢回味心头那股陌生的悸动。

      人一旦有了明确的猜想,便会不管不顾地用许多细节去佐证。
      初尝情滋味,她还有些懵懂,这样到底算不算喜欢呢?

      她思考了半晌,只得出一个结论。
      就算没有那么喜欢,也一定有一点点喜欢,起码不讨厌自己。
      慢慢来,总有确定心意的一天。
      徐徐图之,不可冒进!

      霍令仪心情大好,脚步也如踩在云端般轻盈,她折了枝花枝,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向前走去。

      鸟鸣啁啾,清风怡人。

      空无一人的庭院中,忽然传来一句莫名其妙,又极有针对性的话。
      “没想到你还有女扮男装的癖好,想做孟丽君还是祝英台啊?”

      听到声音时,霍令仪莫名感到烦躁。
      说话这般欠揍,除了越少珩那个混球,她实在想不到别人。

      环顾四周,却什么人也没看到。
      霍令仪眯了眯眼,啐了一句,装神弄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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