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国》碧水莲君

4、张放和刘骜 3

　　长安城里朱雀大街。

　　这是这时候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里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宽敞的青砖大道上整日熙熙攘攘人去人来；两旁各种店铺商家鳞次栉比，彩旗幌子迎风招展。大街的北面有一排的酒家饭铺，其中挑着高高的黑底绣金幌子，上面大大的三个字“永和记”的，正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永和酒楼。
　　时间正是午间饭点，一楼的大堂里，油烟缭绕，花香、酒香、肉香、水果香混合成一种特殊的浑浊的香味。里面喝酒吃饭的人坐的满满当当的，肩头搭着毛巾的伙计满头大汗地给客人上菜……。
　　正在这时，外面进来一个人。伙计抬头看见，连忙满面笑容地迎上来：“侯爷来了。”不待这人答言，便高声叫道：“雅客一位！——楼上雅座请！”
　　这人顺手将马缰抛给他，一撩衣角上了楼。

　　相对于下面大厅里的热闹拥挤，二楼雅座则清静得过分。除了靠窗那里摆放了一桌之外，竟然人影全无。
　　见这人上来，原本围坐在酒桌边的人纷纷起身，其中身形圆胖的一人带头迎了上来：“喔哟，侯爷，您可来了。”
　　上来的人，正是富平侯张放。这时他微微一笑，拱手做礼道：“不好意思，有些许小事，来得晚了。情有不恭！呵呵。”

　　这里的人全都是冲着他而来，已经眼巴巴地盼了许久，如今看见他来已经是喜出望外，那里还会计较早晚。连忙将他让到桌边最尊贵的位置殷勤请坐。
　　这里张放坐定才细看眼前的几位。
　　那迎上来的胖子姓郑，名叫郑佩青，官职不大，不过是个司金中郎将，但因为是个肥缺，为人又长袖善舞，宫中朝堂人缘颇广。今日这桌酒筵，正是他为首请的。旁边几人有几个有些眼熟，另外一身材长大满面胡须的却眼生得很。
　　这里郑佩青一一介绍，那几个眼熟的却都是朝中官员，只不过职位不高，张放不知道名字。另外那个满面胡须的，则是赣州富商郑佩青的堂兄郑思安。

　　在今日之前，郑思安从未见过张放，耳朵里面早就灌满了这个世袭侯爵，天子面前第一红人的各种传闻轶事，心中早就十分好奇。这是便边跟着众人敬酒道仰慕之情，边暗暗打量。
　　这是个一见面就让人眼前一亮的男人，高挑修长。容颜不用说了，郑思安从未见过这样出色的男人。打扮一点不张狂：虽然有侯爵爵位却未曾带冠，只一根银色锦带束了发髻插了一根淡绿色玉簪，衬得发色如漆似墨；身上一袭斜襟白色长袍，一根淡墨色丝绦系在腰间，垂下一块玉佩。一切衣饰都是一流巧手做出来的，外表上却极为简单普通。
　　谈吐挥洒，笑容爽朗，无半分纤弱之态。
　　郑安思心中暗暗惊讶，如此大好男儿，怎么会那样的传言……？

　　忽然间，听见席上郑佩青笑道：“老安，老安，在发什么愣？今日是为你的事情，才包了这永和记二楼请得侯爷纡尊降贵的来。你且在旁边发愣！”
　　郑安思才郝然一笑，原本有求于人，不想却看着人家发起呆来，当下连忙敬酒遮掩过去。
　　敬了一番酒，几人将意思说明。张放才知道，这些人竟是为了揽建筑工料工而来。、
　　原来刘骜登基以来崇尚文景节俭，少有修建。但前几日因太液池边宫殿旧了，便打算拆除旧宫，新造一座宫殿，名字想好了，就叫做霄游宫，只还未真正动工。不知道这些人哪里来的耳报神，竟然已经知道这件事。

　　汉代宫廷建筑有专门的管理机构，叫将作监。一应工匠材料大多的由将作监管理，除了按例的派给各地要求供奉的东西外，有些材料也就由将作监向民间购买。
　　价格虽低，但四方客商仍然趋之若鹜，全因为能为皇上提供东西，那荣耀不比一般，跟其他商家打起交道来底气更足。就是一时半会有跟官府打交道的时候也占不少便宜。
　　所以郑安思本是游走四方的富商，这时便想揽了这笔生意。
　　不知道他们如何想，竟然将木钟撞到张放这里来了。

　　张放虽然意外，但这不过是些许小事。他为人玲珑，当下也就应了。
　　众人更是高兴。正事说毕，便说些见闻趣事取乐。张放口中应付，不经意间看见窗外另外一条街道上，一溜车队过来，上面满满的竟然是砖石木料，不由得纳罕。
　　“咦，不是说霄游宫还未开始修建吗？怎么已经开始运送这些材料了？”他奇怪的问。
　　郑佩青伸长脖子看了看那溜车队，咧嘴笑道：“侯爷不知，这不是霄游宫的东西。这是王家不知哪位侯爷修府邸用的，霄游宫还没有开始修呢。”
　　其余几人也纷纷应和。一人道：
　　“这是成都侯修建宅邸用的罢，他的府邸就在这南边过去不远。”
　　另一人摇摇头：“不是，不是，这应该是曲阳侯家的，成都侯的宅邸大工程已经完了，这几天在彩绘装饰呢。啧啧，说不得，那个富丽堂皇，我看就连皇宫……。”说到这里，忽然想起眼前这人跟皇帝的关系来，便尴尬地笑笑，住了口。
　　张放心中一动，众人连忙用喝酒岔了开去。

　　再坐一时，张放推有事先走。郑佩青带着众人跟出来亲自送他上马，说不尽的感谢客套，又暗示有豪礼相送。虽然张放还未去办这事，但以他的身份地位，一旦应允下来，那简直就是十拿九稳的。
　　张放微笑不答，装了个糊涂，便告辞而去。却不直接回府。独自一人策马往朱雀街南面而来。

　　长安城道路纵横，规划得十分整齐。连过两个街口，便看见南边一带高墙，清一色的水磨石青砖墙沿朱瓦瑞兽。那瑞兽竟是用琉璃烧制，在日光下金碧辉煌十分耀眼。
　　才远远一望，张放便猛地一震：墙沿上的瑞兽，似乎是九个！

　　（汉代最重礼制，建筑要求十分严格，房檐上的瑞兽不仅种类形态都有规定，数量也有限制。皇宫用九个，亲王列侯的宅邸从七个以下依次递减。）

　　张放心中，犹如吃了一个秤砣，沉甸甸的。
　　王氏如此张狂，实在出乎他的意外。他本以为，当今太后长兄大司马大将军王凤忠心耿耿，和皇帝母子有患难情谊。虽然注重家族利益，却始终恪尽职守。有他约束，王家虽然权重但一时半刻也不妨事，可如今……。
　　张放忧心忡忡。

　　……………………
　　他此次出来，未带侍从护卫，这时心中想着事情，便信马由缰在街道上胡乱行走，不知不觉地就到了一个地方。
　　“你这幌子，吃东西不给钱……！”
　　“走，拉他到衙门里去！”
　　忽然一阵喧哗，将他从沉思中拉出来。抬头一看，自己不知为何走到了一个小巷里，旁边是一家小小酒楼，两个伙计模样的人正和一个年青人吵嚷推搡。
　　张放好奇看时。
　　那年青人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穿一身短衣，虽然有几个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的。身材瘦削极为精干，模样清秀，手里拿着一个长条形的包裹，只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那两个伙计还在喝骂，听那个语气，是吃了东西饭钱不够的样子。骂着骂着，其中一个伙计便去拽那青年的包裹，嚷着叫他用东西抵赔。青年一把抓住包裹，口中急道：“我不是故意的，你们等等，我找着了我阿叔，自然便给你们送钱来。”
　　那两人如何肯信，骂道：“你说得倒好听，要我们等，等你转身一走我们喝西北风去？不行，不给钱就留下东西来。”
　　“两位，两位，我真不是故意的。这东西对我很重要，真的，我……。”青年看样子十分忠厚老实，只是涨红了脸抓住包裹说。
　　那两人骂骂咧咧地抓扯起来，那人只是不还手，连连解释。

　　正在纠缠间，忽然旁边一声：“住手。”
　　却是张放忍不住出口了。
　　他策马过去，到了门口也不下马，低头淡淡问道：“他欠了多少钱？”
　　伙计一愣，看张放人品出色，衣衫虽然简洁料子却是上乘，兼之气度风范高华贵重，不敢怠慢连忙回答：“差二十钱。”
　　张放摸摸身上，他素来嫌铜钱太重，带着不方便，只袋子里有几颗金豆子，当下拿出一颗，顺手抛给伙计：“钱我替他付，不要再纠缠了。”

　　一枚金豆子，值得半车子的铜钱，伙计接住一看，张大了口合不拢来。里面一直冷眼看着的店家冲了出来，一把夺过，放口里咬了咬，喜出望外连连打恭谢谢，又对那楞在一边的青年人说：“小子，你走狗屎运了，还不快谢谢这位爷！”
　　青年连忙要谢，张放已经一带马头转身走开。

　　他连忙追上去，挡在马前。
　　张放奇道：“怎么？”
　　那青年脸涨得通红期期艾艾地：“我，我……，谢谢你！”
　　张放微微一笑，青年的心突地一跳。
　　张放淡淡道：“小事，不用了。”
　　青年认真地：“我会还你的，等我找到我阿叔我一定还你。”
　　张放心中好笑，他不过是看这青年不像骗人的样子，出手帮他解困，怎么会希图他还钱。当下淡淡地说：“这点小钱，算了吧。”
　　青年还要再说，他已经一带马头，双腿轻夹马肚，吁声：“驾。”那马便窜了出去。
　　青年追之不及，在后面大声叫道：“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喂，等等……我会还你钱的。……我叫楼塘……。”

　　楼堂？他为么不直接叫楼梯呢？
　　张放暗暗笑着这个名字，却头也不回，很快就去得远了。
　　留下青年在背后，独自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这不过是件小事，转眼之间就被张放完完全全地忘记。他当然不知道，自己和这个叫做楼塘的年青人还会再见面，而且是在一种相当特别的情况下见面的。
　　他现在念念不忘的，是如何隐晦地提醒刘骜，要他注意王氏的动静。

　　………………

　　过了几日，又遇到了一件事.
　　这日到衙门里去——张放是皇帝刘骜御封的侍中中郎将，监平乐屯兵，这是个武职。职位不是很高，特别是和他的爵位比起来，很有点爵不称位的意思。但张放执意不做高官，刘骜也没有办法。不过，毕竟他地位身份在这里，因此小小的侍中中郎将，也建衙开府。
　　这几天他心中气闷，不愿意骑马，便坐了车子。不料在半路中间，便听得有人大喊“冤枉！”接着马车一震，便停了下来。
　　张放掀开车帘，护卫头领叶城满面尴尬地禀报：“侯爷，有人拦车驾喊冤呢？”
　　张放一愣，往外看看，却见一伙十来个人跪在马车面前只是叩头。便温言道：“有冤情的话，直接去长安令衙门里。我是军政之官，不理民事的。”
　　那些小民哪里懂得军政民政之分，只苦苦哭诉。其中一人惨声道：“大人啊，我们去了好几个衙门了，都不理我们，难道他王家就大过了天去？这世道，还有天理吗？”
　　张放一听王家，心中一凛，有心问问情况，见路人围观甚众，连忙叫护卫带了这些人到衙门中细问。

　　这些人要告的，却是王氏五侯中的成都侯和当阳侯。
　　原来王氏五侯这段时间纷纷修宅邸扩住处，免不了有巧取豪夺之举动。这些人都是侯府附近的居民，因为祖居房屋被夺，而四处上告哭诉。王家正是炎势熏天，从长安令到下面的各级衙门，只敢好言相劝不敢接他们的诉状。
　　这些下民上告无门，便在这大街上，看见官府车马就拦了诉冤。却正正拦了张放的车子。

　　张放明白前因后果之后，不免有些踌躇。他的官职属于军政，和民事确无交集，不过，这王氏也实在太是猖狂。念及前几天看见的东西，张放想想，便唤了叶城来。
　　这叶城是他心腹护卫，武功高强最得他信任。
　　张放道：“你将这些人送到长安令衙里，就说是我送去的。”
　　小民们听说，纷纷哭嚷：“小人们已经去过了，长安令不理啊。”张放淡淡一笑：“不妨事，你们跟着去就是了，就说……。”

　　小民们一头雾水，将信将疑。便跟了叶城一起再去长安令衙门。
　　果然，衙门还是一样的衙门，官员还是一样的官员，可是接待闻讯便不同于往日，小民们纷纷告状诉冤起来。
　　……

　　………………………………

　　过了几日，刘骜又溜出宫来，寻到张放。

　　“阿放，这几日在宫里气闷得紧，寻个好玩的法子咱们出去散散心去吧。”皇帝陛下估计是郁闷得紧了，一来就说。
　　张放的眼睛闪了一下，笑问道：“陛下想到哪里去？”
　　“你说说看。”皇帝说。
　　“出城赛马？”
　　“不好。”
　　“去看斗鸡？”
　　“也不好，那东西看多了也没趣。”
　　“要不，去碰碰手气。”
　　皇帝还是摇摇头：“都玩儿腻了，不想去。”
　　“那怎么办？”张放作难了，“总不能去逛大街去吧？”
　　皇帝却嘿嘿一笑：“正好，咱们逛大街去。”
　　“……”
　　说到做到，皇帝果然带着他们一起去逛大街。

　　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上，张放穿着白色锦袍，骑着一匹青花骢，在一行人簇拥下前行。今日不比平常，他随从众多，一看就是王公贵戚出门。傍边的人纷纷让开。
　　鲜衣怒马，人物出众，一时间他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张放在心里苦笑一声，不去注意街边廊下那些妇人少女们纷纷投来的眼光。只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一个背影。
　　那个人身穿他富平侯府的护卫衣服，正一本正经地在前面开路，喝着：“让开让开，马来了！快让开。”
　　张放哭笑不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那人浑然不觉，还在大声吆喝着开路。后面护卫从人纷纷跟上，几乎将富平侯挤在后面。
　　那个身穿青衣的大大咧咧地开路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天子刘骜。
　　他忽发奇想，扮作侯府家奴一起上街闲逛。现在，他一副尽职尽责的样子，还不时回过头来得意地一笑问道：“怎么样侯爷，我做的不错吧？”

　　他这里兴高采烈，张放可是一身细汗，怕他在前面被人撞了，怕他被踩了，更怕他被认出来……。那可是会轰动朝堂的大事！
　　可刘骜哪里管这个，尽自兴高采烈得意洋洋地往前冲，转找人多的地方闯。
　　因此说是逛大街，张放的眼睛哪里敢离开他半分，就盯着前面那个家伙的背影，一路提心吊胆的。

　　走着走着，忽然刘骜不再嬉皮笑脸，对马上的张放说：“放慢点速度，咱们慢慢看。”他把看字的音咬得很重。
　　张放心知有异，抬头一看。隔着数条街，便看看远远一带规模宏伟的府邸，高高的围墙里一层层飞檐斗拱，房脊上蹲着九只瑞兽。
　　这个地方张放知道，那是太后亲哥哥王氏五侯之一成都侯王商的府邸。

　　张放轻声叫道：“陛下。”
　　刘骜看着那带高墙一动不动，微微半眯着的眼神闪出狠戾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小碧现在焦头烂额中。一个冲动跟了贴，结果《见鬼》上了大图，那得日更三千啊，~~~~(>_<)~~~~ 。
然后爸妈又休闲旅游，抓了小碧和儿子跟着天伦乐，呜呜。小碧第一次提个本本旅游啊，眼睛里没有风景全都是一行行的字。
所以，呜呜，这边可能会慢一点点。等那边见鬼下了大图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