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的套路笔记》尧里泽

8、Pawn&Knight，Part8

　　第二场春雨，绵绵不绝，夜里开始，到正午还没结束。
　　街上，蓝黑色的蘑菇一朵一朵地游走，偶有几个亮色夹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福安苑小区周遭原本是一片老宅胡同，十几年前开始拆迁，直到现在还有几个钉子户没有搬走，新的大楼自然也建不起来。
　　因而，作为宁安大学附中周围唯一的高档小区，也是唯一的学区房，福安苑近年来的房价越发让人望而却步。

　　丘果开着她的粉色甲壳虫从福安苑出来，下雨天关芯不想出门，吩咐她去超市买些鸡爪回来做卤味。
　　她很擅长料理，没有刻意学过，却总是做得不错，大约是娘胎里带来的天赋。
　　车拐弯驶入一片空旷的广场，周六日学生休息，来这边商场的人也变少了。

　　超市在地下一层，开车能直接到入口，丘果不太会倒车入库，只能先转一圈，车头朝前直直开进去，等下车的时候，又苦恼上了，待会要怎么倒出来呢？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定有奇迹发生呢，就像上次在图书馆，她五次就成功了。
　　丘果经常来这家超市，关芯是夜猫子，非必要，白天从来不出门，所以家里需要添补什么都是吩咐她来买。

　　直走第二个横道左转是肉食区，丘果的推车被撞了一下，她眨眨眼，定睛看去，不由笑出声。
　　又是一个新的段格安，顶着一头鸟窝，睡眼朦胧，一脸的呆纯，好像一个误入大人世界的懵懂高中生。
　　“昨晚的收视率不错，同时段第一名，甩了第二名两个百分点。”
　　“你这个开场……”丘果哆嗦几下，“我还以晋恒哥来了呢。”

　　“很像吗？”段格安抬手捋平乱发，眼皮微垂，嘴角弧度向下紧绷，“小丘同志，最近工作状态不错，继续努力！”
　　最后一个字未落，他憋不住先笑了，摆摆手，“学不来，真是学不来，我每次看到晋导都会非常紧张，好像看到了我老爸的年轻版。”
　　丘果乐不可支地拿出手机，“你再学一个，我要拍下来，拿去告状。”

　　段格安挑眉，“晚了，小丘同志，你对新闻的敏感度还得提高啊。”
　　丘果笑得肩膀直抖，好一会，才想起来有事跟段格安说，“你视频里涉及到拳手的画面我剪掉了，只留了简短的语音采访，他们很多人打拳不是为了自己，有的亲人得重病，有的家里孩子要上学，法律已经给了他们应有的惩罚，我不希望他们再被媒体和网民评判骚扰。”

　　段格安的笑容微敛，眼底闪过一抹惊讶，他没想过这些，面对一个新的环境，他思考的更多的是如何尽快提高收视率。
　　但这不是他做新闻的初衷，明明丘果也刚调入一个新环境，也需要做出成绩，她却没有一味追求热度，违背自己的心意。
　　他是不是对她了解的太少了，或许……
　　段格安不敢深想，再准确一点，他不愿深想，就这样吧，他会让她得偿所愿，幸福地生活下去。

　　“原本想上上周播，可是丘老师说准备不足，所以我又在拳场待了一周。”
　　“我上台打了三次，他们都没你厉害，我很轻松就赢了。”
　　“你要做烤肉的话，最好选黑猪肉，配上泡菜，真的超级好吃，记得煎焦一点。”

　　丘果察觉到段格安的心不在焉，但没有点明，也不在意，自顾自说着话，顺手拿起货架上的黑猪肉放进段格安的购物车，又给自己拿了五盒鸡爪和两盒鸡翅。
　　“我今天做卤味，你家在哪，我给你送点？”
　　“你背上的伤好些了吗？”段格安答非所问。

　　“啊，早好了。”丘果拿起鸡爪在段格安眼前晃晃，“卤鸡爪，要不要吃，味道可好了。”
　　“我住在福安苑小区，你搬出来住了？”段格安终于找回状态，垂眸就见他的推车里多了好几盒肉，有薄切的牛排、梅花肉、五花肉和厚切的牛舌，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丘果又往车里丢了两盒生菜和一大盒泡菜。
　　“关芯也住福安苑，她想吃我做的卤味，所以我就过来了。”

　　丘果停下来，转身，揪住段格安的帽衫拉绳，用力往下扯，不一会，段格安的帽子就缩成了一个小球，堵在他的后脑勺上。
　　段格安哭笑不得，知道小姑娘生气了，赶紧哄道：“我吃，我超级爱吃卤味，你做好给我打电话，我去拿。”
　　丘果软绵绵的“哼”一声，“那你待会帮我拎东西。”
　　段格安忙道：“好，没问题，你买几车我抗几车。”

　　……
　　丘果买了满满两车，段格安上上下下扛了五趟，不是丘果想买，是关芯给的清单。
　　段格安放下最后一包东西，扶墙喘了口气，“买这么多，能吃完吗？”
　　丘果一摊手，小小声地说：“芯芯让买的，我也没办法。”
　　门突然从里面拉开，关芯黑着脸走出来，很不客气地冲丘果吼道：“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还不滚进来做饭！”

　　丘果的眼眶一下红透了，她强挤出一丝笑容，抬手抓住段格安的胳膊，把他往电梯的方向推。
　　段格安没有离开，反而往前走了两步，跟还想吼几句的关芯对上视线。
　　关芯被吓了一跳，口水呛住嗓子，一时咳得撕心裂肺。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拜托了！”丘果仰起头，眼神可怜巴巴，带着哀求。
　　“真没事？”段格安蹙眉。
　　“真没事。”丘果踮起脚，轻言细语，“我给你打电话。”
　　“嗯……”小姑娘温热的呼吸一股脑地撞进段格安的耳廓，携带着心脏也跟着不规律地跳动起来，她好像还跟高中时一样，一样的贪慕虚荣，又一样的温柔善良。

　　段格安按照丘果的方法吃了烤肉，五花肉切成拇指宽的小方块，煎到微干，加泡菜和蒜片裹进生菜里一起吃。
　　锅里剩的猪油拿来煎牛舌，厚切的牛舌不用太注意火候，没红血丝就能吃了，入口前沾一点点海盐和黑胡椒，味道会更好。
　　秦孙一过来的时候蹭了一盘刚出炉的梅花肉，腌制梅花肉的酱料是丘果给的配方，偏甜辣的口味，非常符合秦公子的喜好。

　　“你这厨艺突飞猛进啊！是因为没把心思放在摆盘上？”秦孙一笑着揶揄，他还记得在英国的时候，段格安下厨做饭，端上桌的菜精美的像从图片上直接扣下来的，结果啊，那味道真是惊心动魄，终生难忘，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
　　“逛超市遇到丘果，她帮我选的肉，给的腌肉的配方。”段格安的心情不太好，吃了两块肉便放下筷子，“洗洁精在柜子里，走之前洗干净。”
　　“靠！”秦孙一翻白眼，打开烤炉，把剩下的梅花肉全部倒进去。

　　“关芯家在我家楼上。”
　　“关芯对丘果很凶，她骂她，丘果快哭了，但依旧忍气吞声，是不是很奇怪？”
　　段格安点燃香烟，走到阳台上，拉开两扇窗户，秦孙一端着烤肉走过来，斜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她专门过来给关芯做饭，下着雨，跑到超市，为关芯买了整整两车东西，如果不是碰上我，她会自己扛上来吧。”段格安缓缓吐出烟圈，“好奇怪，她可是楚家的大小姐，根本不至于……”
　　“我承认我心疼她，我因为这些想了很多，我想她是不是过得一点都不好，虽然我一向认为自己选的路跪着哭着也要走完，但对她，我实在狠不下心。”
　　“那天在拳场，我伤了她，到今天我都很后悔，怎么就没在第一时间认出她呢？”
　　“我一直说，她想要的我会努力给她，可我今天突然开始怀疑，我所了解的真是她想要的吗？”

　　段格安说了很多，到最后，他已经忘记自己说过什么。
　　秦孙一的发泄是打架、扔东西，他的则是絮絮叨叨，不知所谓。
　　段格安叹息，又叹息，“我知道你恨她……”

　　秦孙一挥手，“你错了，那是气话，跟她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单纯的嫉妒她，但冤有头债有主，我没那么无能，要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发泄愤怒，除非她站在我们的对立面，逼我出手。”
　　他略一停，“对了，说个开心的事给你听，柳燕的姐姐柳清出事那天是关芯组的局，酒店附近的监控拍到了关芯扶着昏迷不醒的柳清离开，你知道关芯是谁吗？”

　　段格安眼底的阴沉散去，“哪个关芯？”
　　秦孙一拇指朝下，“这个关芯，不止如此，我找到关良了，关芯居然是关良的女儿。”
　　他一拍手，兴奋道：“关良上上周入职楚家，现在在给丘曦当司机，哈哈哈，你说绝不绝这事儿，丘曦最讨厌提起自己的出身，关良是谁，她青梅竹马的好哥哥啊，安排这事的人真是太有才了。”

　　段格安忽然想起那天的早餐摊，丘果给他讲了一个故事，一对被父母抛弃的姐妹如何在苦难中求生，最终再度被命运抛弃，陷入绝望。
　　不止一个受害人，故事之后还有故事，但他想听，必须先查清楚手里这个。
　　“潜入调查？”他喃喃自语。
　　“什么意思？丘果知道是关芯！”秦孙一顿悟，“她对关芯百般忍让，只有两种可能，关芯手里有她的把柄……”

　　“或者，关芯手里有她要的东西。”段格安接话，“楚致行怎么会同意让关良当司机？这些年他们从没来往过。还有丘曦又为什么没有拒绝，她明明那么抗拒自己的过去。”
　　“我再去查。”秦孙一利落地转向厨房，走出几步，回头问，“今天的晚宴你去吗？”
　　“不去……”手机短信提示，段格安点开，是丘果的信息，【鸡爪在门口哦，妈妈叫我回家，晚上好像有个什么晚宴】，“我去。”

　　“啊？”秦孙一呆愣。
　　“我说我去晚宴。”段格安快步走向门外，他闻到卤鸡爪的香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