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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酒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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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烟进城的时候很威风,天宗帝亲自领着文武百官站在城门上迎着的,历来的规矩,得以进城的官兵不过千余,然口呼万岁的时候的声音却是震耳欲聋,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话,可是与一班文臣平日早朝时候喊的似乎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而其势,所拜也似乎都不是同一个人。
天宗帝笑得开怀,“众将士战场杀敌,浴血奋战,如今凯旋而归,乃万民之所依,当属举世之雄!”
城门下面黑压压的一众兵士闻言自又是一阵震人心的欢呼。
欢呼声停后,天宗帝又略顿了顿,忽而剑眉一凝,转而望向城外无尽处,“我朗泱泱,才济济而士汹汹,朗自立于万世而无衰!”
与方才那雷鸣般的呼声相比,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简直不堪一击,可是其口所述却是字字铿锵,坚定而霸道的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直震得所有人都呆住,好半天之后,方才又涌出倾天灭地的欢呼,这回不止是那一千将士,连前来围观的民众也都情不自禁的一道呼喊,声音大的几乎将九霄之上的黑云都硬生生划破开来,硬生生的撕出了一道裂口,旭日洒落,阴沉了这许久的天,竟是这就要放晴。
而后大总管就在城墙之上宣读了奖赏圣旨。
林如烟自然是加官进爵,而且是领了头功,因为很不巧的,此一战,去到战场的林如烟的所有上司都战死了,林如烟就这么一级级的成了此战的主帅。
不可谓不幸运。
这话说起来许是有些不近人情,似乎是爬着别人的尸身往上爬,而且还在沾沾自喜,可是事实上呢,战场啊朝堂,原本就是个这么残忍的地方,更何况,林如烟又何尝不是九死一生,一面要战场杀敌,一面还要应付自家营帐里的明争暗杀。
除了林如烟,还有一个人也是得了大封赏,便是挂了个名却没有亲临战场的陆离,此番竟也封了个一等功,道是运筹帷幄,指挥有功。
可真就是天上掉了馅饼的好事了,谁不知道战场之上军机是一刻都耽误不得,要是等到把战场上的情况千里迢迢的传回到都城来,等陆离下达了命令再传回战场上去,然后再来征战,估计有多少大军都不够败的。
所以陆离最多只不过是挂了个虚名而已。
那天宗帝此一赏又是个什么意思呢?
其实若是放在往常,这倒也没什么,陆离似乎天生就招皇帝喜欢,无论是先帝爷还是当今圣上,有事没事就要赏个一赏,尤其是先帝爷时候,再荒唐的名头都有过,这回陆离至少还挂了个名……
可是那是往常,往常整个陆家圣眷皆浓,陆离不过风头最盛,可是眼下不一样,眼下天宗帝正在打压陆家呢,打压得陆家的老大陆临熹俨然已经成了无职闲人一个,老三陆临中也好不到哪去,眼看连陆文括都已经摇摇欲坠,在朝堂之上一而再的受到了或来自于天宗帝或来自于岳华的打击,都以为陆家将要从此一蹶不振,这时候天宗帝却又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就像是连续抽了一个人几个大嘴巴,眼看那人就要没脸再见人,这时候打人的人却又很热情的上去蹭了那人的肿脸一下,着实是让人琢磨不透。
所为臣子最紧要的不过就是个揣摩圣意,而最难的也是这个揣摩圣意,当揣摩不透的时候又当如何是好呢?或者是自己去猜,去赌,猜对了赌赢了自然是好,否则恐怕就是万劫不复;又或者,只能按兵不动,等着看事态的发展,就跟陆家被打压了这么久,一直都还没上去再踩一脚的那些朝臣一样。
宫里头特意为此战捷设了庆功宴,天宗帝显然是高兴疯了,传令让诸臣尽管拖家带口的上。
也难怪,朗国、周国、大昭,本是三足而立的状态,可谁知道安分了几十年的大昭突然像犯了失心疯一样,什么预兆都没有的就去联合了周国来打朗国,打了朗国一个措手不及,若不是三国之间一直都互相有防范,朗国这回怕是要吃大亏。
当然,这些都只是明面上的事情,至于后来又演变成大昭与朗国联合,反去攻打周国,以致周国不但失了领地,还差点连皇宫都被烧了去,这些就都是上位者私底下又捣鼓出来的动作了,所知者就不甚,最多不过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听到些边角,只道三国这回打了个乱七八糟,如今终于消停,三国各有消损,基本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
总的来说,这回看起来似乎是大昭摆了周国一道,而朗国不过是任人摆布,可是朗都玺又何尝是易于之辈,此战后,周国偌大的一片草原已被朗国收纳囊中,大昭一点都没有抢,得失立显。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稍久之后终于也有些风言风语传到了民间——对于这场战争,说法最多的是,这不过是场英雄一怒为红颜的一战。
据传大昭的国君商君钰风华冠绝三国,然却是个痴情种子,早年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不顾伦常抢了其弟睿亲王的女人,并且在登位以后还为了此女闲置了后宫,这还不止,这回竟然又为了这个女人挑起了三国之间的征战!
而至于为什么这个女人能引起征战,却连传言也少了,而且大多连所传者都不确信,有说是周国的皇帝宿连碧抢了大昭的皇后藏在宫中,是故大昭要夺回皇后;也有说那大昭的皇后本就是宿连碧的女人;还有更荒诞的,说那女人就是如今身在朗国的昭妃娘娘……
一向对流言不走心的姚千里这回不知怎么的竟也起了兴致,有一天还正儿八经的向陆离问起了此事。
陆离身为堂堂定国将军,所知道的内幕当然要比民间流言靠谱的多,便将周帝霸占别人妻子,大昭皇帝为了夺回皇后计谋多时,给周国摆了内忧外患的一道,而朗国这回不过是坐收渔翁之利的前因后果给姚千里细细讲了一遍,本以为姚千里听完最多只是如往常一样一笑置之,却不想此番姚千里竟然不知不觉听得痴了,许久之后,方才梦呓似的幽幽一叹,轻道:“却总说是红颜祸水,可谁人又会去管那红颜诸多无奈,便是那红颜貌倾国,却也总不过是一介妇人,此生最多不过是求个夫妻和睦,儿女承膝。”
说罢又自去黯然。
陆离稍一滞,丢了手中书卷走到姚千里跟前,轻轻执了她一手去,“若当真有人甘为红颜倾国,我以为那女子应是无论如何都当得起‘值得’二字。”
姚千里一时愕然,不由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却不知是为陆离还是为那传说之中引起了战乱的皇后,一时感伤,险些就要流下泪来,盈盈望着眼前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最后却是千言万语归无言,只情难自已的上前拥住了面前这人,当时只觉两人身心都融到了一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是这两人经历了太多之后方才修来的不言而喻,而当前,这两人尚在为宫宴之事而瞻前顾后。
确切的说,瞻前顾后的只有姚千里,陆离只说了声“全凭夫人”,而后就一直弯着眉眼似笑非笑在一旁看着姚千里,倒像是沉迷于那看似精明的人难得的苦恼模样。
姚千里会害怕进宫一点也不奇怪,毕竟每回进宫她都没有遇到过好事,可是说起来这回又不一样,这回是以林如烟为主要名头的庆功宴,林如烟本就没什么亲人,如果连她都不去,那堂堂御敌头等功看起来又何其悲戚?
姚千里偷偷瞥了陆离一眼,上回朗都玺企图将她软禁在皇宫里的事情她一直没敢告诉陆离,陆离本来就有点要功高震主的意思,如何能再与天宗帝有什么隔阂,所以照理说来,她是能越少去皇宫越好,可是林如烟第一次得了封赏,今日终究也是林如烟的一个大日子……
好半天,陆离大约是看姚千里已经苦恼的难以自抑,终于大方的出言点播了一下:“夫人宽心,圣上自此以后便只是圣上,我为臣,夫人为臣妇,圣上为君,仅此而已。”
是以定国将军携夫人同进宫宴。
……
姚千里在宫里看到林如烟算是自林如烟出征以来两人的初见了,林如烟风光无限的进城那天,姚千里只得挤在人群里遥遥的望了一眼,而且林如烟还没看到她,所以姚千里很是高兴,一直兴冲冲的在朝林如烟看。
可是眼下她跟林如烟也说不上话,这场宫宴,林如烟是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姚千里怕是挤也挤不到近前去的,就这么巴巴的看着,也被围着的人挡得眼花。
正垂目沮丧的时候,林如烟那处忽然一阵骚动,一直等动静到了跟前,姚千里方才觉察,一抬头却见林如烟竟然已经到了自己面前,手执一杯酒,恭恭敬敬的敬了过来,“有许多话不便说于人前,我只一句,便是天令当前,林如烟亦尽凭差遣!”
这其实是句大逆不道的话,说白了就是:这里碍事的人太多了,我也不好多说,我就告诉你一句话,就算是皇命在眼前,我也是先听你的。
如果要追究,就这一句话就够盖掉林如烟所有的功绩还连带着再让脑袋落地好几回的,因此他这话一说出来,众人就都怔住了,连呼吸都屏住了,下意识的去偷瞧上首独尊的那人……
天宗帝一直面无异色,甚至还突然咧嘴笑了笑,端起了酒盏一饮而尽,似乎完全没有将林如烟方才那话放在心上。
姚千里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哭过,这回却突地就淌了满脸的泪,顾不得仪容姿态,夺去了林如烟手里的酒杯一口喝下,看着林如烟的眼,又哭又笑着道:“日日盼安归。”
林如烟一顿,忽又混着鼻音仰天哈哈一阵大笑,自又倒了一杯酒,饮罢挥去了酒杯,酒杯撞在雍容的柱子上一声脆响,“老子一猜便是,即便人在边关,老子也听得到你如此念叨!”
两人旁若无人的相视一笑,而后林如烟转身回座,继续与人周旋,姚千里又站着看了一会儿,而后则下意识往陆离身边靠了靠,“将军,此行不虚。”
说起来,林如烟与姚千里之间的暧昧羁绊似乎比之林群芳都不少,可是陆离却从未像防林群芳一样的去防过林如烟,即使林群芳已另结良缘,而林如烟是至今孤身。
这世上多少都还有一些坦荡荡的东西,比如泉水击石,比如夜黑月出,比如林如烟对姚千里的那份怜惜,即使曾经被以为有过污垢,却其实一如往昔。
宴席上因为圣上若有似无的纵容更加欢脱起来,好像连朝堂之上的党派纷争一时都模糊了,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
陆离这边自然也有许多人来敬酒,陆离只半推半饮了些,没敢多喝,他知道姚千里的酒量极浅,先前为不能接近林如烟而气恼的时候已经自饮了几杯,方才又那样急急的灌了一口,怕是很快酒劲就要上来了,所幸酒品不坏,只是闭眼酣睡,不会折腾自己,也不会去吵旁人,他便只要将人弄回去就行,仔细也没几两肉,累不了人……
这头陆离尚未庆幸完毕,却见姚千里原本愈渐迷蒙的双眼忽的一下亮了起来,极认真的四下看了一圈,看到了林如烟的时候面上霎时一阵欢喜,“呀,林如烟!”
林如烟是自己号称千杯不醉的,将将喝了这么会子,自然还没醉倒,不过也只是没醉倒而已,实则神智已经开始模糊,听到有人唤他,便探了脑袋去寻人,对上姚千里毫不遮掩欢喜的眸子的时候两个眼珠子立马也亮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忘了先前已经跟姚千里喝过了,端着酒杯拿着酒壶就又凑了过来,一面口中应道:“呦,大小姐!”
他这声大小姐喊的莫名,可是人却是直直朝着姚千里过去的,众人便不得不知道,他这声喊的是姚千里,只是这姚千里早已为人妇,怎么又成了大小姐?
“大小姐身份尊贵,不是最看不起老子这等下人,如何竟要与老子喝酒?”
人家明明什么都还没说,是他自己硬往人家手里又塞了酒杯,却又来说是人家要与他喝酒,可不已经是半个酒疯子,可是他却说的义正言辞,好像事实就真是如他所说,而且他这一醉似乎也少了更多的顾忌,人也张扬起来,加之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气势,这样立于人前,竟然生出了几分鹤立鸡群的架势来,他话说完又扯着一边的嘴角笑了笑,却又是出类拔萃的不羁。
今日之宴,天宗帝早放了话出来允许诸人携带家眷,这样的机会并不多,是以许多足不出户的小姐们也被带出来放风了,自然这风也不是白放的,若是一不小心,放到了天宗帝的眼里去……便是天宗帝坐得太高看不到,这宴席上也并不缺少显赫贵人。
闺阁小姐梦里良人大约多是君子谦谦,或是侠骨英雄,可是此时眼前这带了许多匪气的男子却奇异的教不少韶华小姐砰砰心动起来,明明臊红了脸,却又忍不住还要去看……
姚千里的脸也红的很,憋了半晌,却是打了个酒嗝,晃了晃手里只剩半杯酒水的杯子,便就要仰首饮下。
手举到半空,酒水却没能下肚,姚千里瞪了眼睛去瞧坏了她好事的罪魁祸首。
陆离轻轻将酒杯藏到身后,眼睛里似有无奈,声音却与平常无异,“夫人已经喝多了,不可再饮,酒多伤身。”
姚千里看了他须臾,一转脸却劈手又将酒杯给抢了回来,怒道:“谁准你从我手里抢东西,我便就是要喝,你欲奈我何!”
说罢自又倒满了酒,而后将酒杯伸到林如烟面前与他手里的酒杯碰了一下,说了句“我今日真是高兴”,便就一饮而尽。
陆离诧异之余,才又惊觉原来自家夫人酒品并不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