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攻略这么难？》枕山漱玉

57、结束

　　屏幕上，画面中，老旧二手车撞进了路旁的绿化带，车身凹陷，车前玻璃碎裂满地，驾驶位上人形扭曲。

　　陈寄云的目光转向一边，旁观此刻复杂混乱的场景，下一秒就要昏厥：血泊里的江凌，满脸茫然的秦望，江砚徒劳地做着急救，双手被血染红。

　　围观群众的面孔一如往常，大多数时候是不清晰的。没有足够的数据作支撑，就算是重金聘请来的超级AI贝瑟芬妮也没法无中生有，这也导致了出了固定的几个重点NPC，其余人的脸上永远像是蒙着一层雾气。

　　【检测到体验者002号已失去生命体征，本次体验即将结束。】

　　“不不不，不应该是这样——！”陈寄云的悲鸣字字泣血，试图负隅顽抗，“贝瑟芬妮，你能把救护车空降到现场吗？”

　　【抱歉，这不符合世界运转的规则。】贝瑟芬妮答。

　　“别说救护车了，华佗张仲景空降过去也救不活死人。”杜意浓双手离开操作台，猛喝一口已经冷掉的咖啡，“先想想怎么和小秦总解释吧。”

　　深褐色的咖啡自粘在瓷白杯壁上，杜意浓满面愁色，幽幽叹息。

　　从田嘉树变卖一切资产租了辆二手车开始，事情走向愈发难以控制。陈寄云随手添加的变量，成了扇动了一场风暴的蝴蝶翅膀。

　　心怀不忿的NPC本来会是很好的工具，带着恨意为命定的爱情添砖加瓦。

　　然而，一切都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陈工你前夫人还挺……”赵一航瞠目结舌，对沉浸体验里的一系列展开无法理解，“疯的。”

　　陈寄云喃喃：“我也快要疯了。”

　　田嘉树开着车冲上去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她恨不得回头冲进体验舱里以身代之，只要这场体验的主人公能依旧甜甜蜜蜜，现在却只能突然望着他们走向终局，所谓的bad ending。

　　电子屏幕上的画面定格在最后一幕，秦望倒下的时刻。电子音接连不断的响起，贝瑟芬妮的播报不疾不徐。

　　【体验者002号已登出。】

　　【体验者001号已登出。】

　　…………

　　【观光者003号已登出。】

　　【测试者005号已登出。】

　　众人在各自的位置上忙碌，整合数据，准备之后的报告。沉浸式体验结束，攻略进度却还是卡在了成功之前，房间里一片愁云惨淡。

　　这意味着测试组这段时间的努力付诸东流，陈寄云咬牙，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

　　按理说只是随意挪动剧情中不起眼的NPC无论如何也不会招致体验者死亡，弄成现在这样的情况。陈寄云低头思索，熬了几个通宵的眼底发青，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茫然。

　　还是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她的自语中不免带着疑惑：“死了，怎么就都死了——”

　　忽然有人腾地起身。

　　戎素高喊：“好消息！”

　　仿佛看到了希望，陈寄云打起精神看过去，目光如炬：“复活了？”

　　“人都登出了怎么可能复活……体验室那边已经派人去接了，小秦总应该马上就到。”戎素也没卖关子，语气雀跃，“后台记录，在体验者死亡强制登出之前好感度到了百分百。”

　　“好感度系统没有出错！贝瑟芬妮沿用熔炉科技的设定，攻略游戏中单方好感度上限为99，双方好感度抵达上线，攻略进度百分百。”

　　此话一出，如同柳暗花明。沉闷窒息的空气好像再度流通起来，连同气温都回升了。

　　“所以之前攻略进度一直没满是因为老板对攻略对象的好感度不够？这谁能想到啊。”

　　与此同时，另一个念头瞬间击中了她。杜意浓探头，问出了所有人都很关心的一个问题：“小秦总对谁的好感度满了？”

　　赵一航搭腔：“谁呀谁呀？”

　　戎素话音一顿，仿佛是正在面板上查看。一时四下寂静无声，所有人屏息以待。

　　沉默了好一会儿，戎素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凑上去看了一眼。只听她道：“是江砚。”

　　杜意浓把头扭回去，赵一航嘴闭的紧紧的，悄无声息竖着耳朵听的其余同事目光涣散。

　　“可……可那时候为小秦总挡了那一下的不是……”

　　话音渐渐没了。

　　只听陈寄云道：“管他呢。成了就好。”

　　角落里弱弱传来提问：“陈工，可后续宣传推进本来是安排了江先生——呃，我是说江凌。”

　　“毕竟他和小秦总有婚约。”

　　陈寄云兀自开朗，脸笑成了一朵花：“那是小秦总和江凌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老板喜欢谁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等小秦总出来了她自有决断。”

　　陈寄云站来起来，走向已经回到大屏之前。之前定格的画面已经不见了，画面显示为一张带着标题的蓝白色背景图，蓝底银边勾勒着字样——“一梦”。

　　“一梦”的原型是个攻略恋爱游戏。陈寄云原本对它并不看好。

　　市面上这样的东西太多了，光是熔炉科技一家公司就推出了无数款，各种各样的主控人设，成百上千位精心设定的可攻略角色……所有游戏都卷得没边，年年有新游戏上，年年都有游戏停运停更，淹没在竞争中再也看不见。

　　直到秦望突发奇想，问她：“小陈，你觉不觉得这东西还挺有意思的？”

　　当时陈寄云很迟疑。

　　她翻看着肉眼可见非常无聊的策划案，不难想象出要是投了之后游戏火速停运扑穿地心的样子。就算能够借着工作室响亮的名头割一波韭菜，后期续航无力，名声受损，仔细想来实在百害而无一利。

　　“恋爱游戏的市场已经过于饱和了。”陈寄云表述得很委婉，“如果您志不在盈利……或许它也不乏亮点。”

　　时值联邦大选后的第一年，秦望的母亲江丞玉不进不退，停留在有序议员第十三席，一个绝对不高但也算不上低的尴尬位置。

　　初出茅庐的秦望并没有跟随母亲的脚步往政坛使劲。毕业后，她在熔炉科技任职，安心干了两年，带着陈寄云跑路了。陈寄云看着不着调的小老板一头扎进游戏行业里深耕，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日渐成为游戏行业冉冉升起的新星。

　　“赚钱当然不是最重要的。”秦望微笑，清冷的面庞因为这一笑多出了勾人的艳，她托着下巴，慢悠悠地说，“我有个想法……或许能帮的上忙也说不定。”

　　钱赚了不少，陈寄云倒是第一次从秦望口中听到这样的论调。起初，陈寄云还不懂，秦望想帮的是谁的忙。

　　后来，秦望买下了“一梦”。

　　她的大动作从来不加掩饰，又斥巨资向老东家熔炉科技聘用超级人工智能“贝瑟芬妮”，挖来了顶尖的研发团队。陈寄云也跟着她从原来最赚钱的项目挪到了“一梦”，一个老土的、俗气的，一眼望到头的恋爱游戏。

　　“双人恋爱游戏——”开会前，陈寄云如坐针毡，脚趾抓地，“老板，你再好好想想！搞这么色……成年人的游戏的话也太小众了吧？谁会买啊！！！”

　　成年人完全没必要借助游戏搞play啊！房间门一关就能进行……

　　“游戏？不是游戏。”秦望很认真摇了摇头，否定了在陈寄云看来非常不起眼也不重要的名词。

　　“是沉浸式体验。”

　　这听起来像个冠着新颖名号的噱头。

　　所以还是在让小情侣角色扮演么！！！

　　陈寄云的崩溃快要没法用表情掩盖了。秦望稍微也有些无语。

　　“你不要老往那方面想……”

　　会议上，陈寄云才终于明白了老板的意思。

　　秦望调出了历年来的官方发布的结婚数据和离婚数据，从一个看似完全与游戏本身没有关系的方面说起。离婚率一骑绝尘，远超前者，可是这些东西和他们的游戏有什么关系？

　　陈寄云起初不明白，但在接下来的30分钟，她在会议当场遭到了全身心的重大洗礼。

　　“您的意思是……情侣登记结婚前参与沉浸体验，抹除双方记忆，重新匹配身份在体验中恋爱，根据体验结束后的数值再考虑是否缔结婚姻关系？”

　　“好扯好离谱。但是因为太离谱了，所以仔细一想好像又有可行性……”

　　“抹除记忆的问题要怎么解决？玩家能够信赖我们吗？和大脑有关的东西总要慎重。”

　　“公证处会让我们光明正大的在门口摆个游戏舱么——就算进了游戏也只能玩一回，哪个冤种会掏钱？可是不收钱我们不成慈善家了么？”

　　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秦望给了他们五分钟各抒己见，无论是吐槽质疑，还是乐子人式的拱火看热闹都不予置评，随后只用钢笔轻轻敲了敲桌沿，会议室便安静了。

　　“这些东西，我都能解决。”

　　陈寄云向最前方望去，秦望的外表无疑还是年轻的，自小衣食无忧长大，一路顺风顺水，外表并无棱角。可说出这话时，自有一种让人信赖的气度。她便就这样相信了，秦望能把一切都做得完美。

　　正当此时，头顶广播再度发出声音。

　　【三十分钟后会议室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