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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单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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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之椒大脑宕机了几秒。
单亲爸爸。
司融。
啊,司融好像变成了一个单亲爸爸。
非常不搭的两个词就这样缝合在一起,陈之椒只来得及感叹,最近人生中听见和遇到单亲爸爸的频率似乎直线升高。
陈之椒张口结舌,脑海中乱作一团,简直无法想象恶劣的司融成为人父的样子。毕竟对方曾经放话这辈子不会和任何一个Alpha或者Beta在一起,对人类幼崽这种东西也毫无好感……
而如今,面庞依旧冷淡精致的司融就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站在她面前。
“你……”陈之椒感到嗓子哽了一下,就像春末的柳絮不合时宜地飘到了现在,又飞进她的喉咙里。
让她莫名其妙地嗓子发痒。
司融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黑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他双眼皮褶皱很深,眼睛漂亮得近乎艺术品,眼神中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含着杀气似的,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果然是司融,熟悉的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的眼神。
陈之椒艰难地试图找出些属于“熟人”和“家长”这样的双重身份的共同话题,沉默之中,只听得陈琰愉快地叫了声爸爸。
这个漂亮小姑娘的爸爸,自己分明都还很年轻。陈之椒定定瞧着司融的脸,她在记得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他分明比她还要小一岁呢。
可现在,在幼儿园老师们的办公室里,两个大眼瞪小眼的小萝卜头面前,陈之椒有些罕见的无措。
她既不能恶劣地摘下黑色手套去够司融的下巴,也不能轻佻地进行熟极而流的言语调戏。现在的她,不是被委派过去保护司家少爷的上将,对方也不是她记忆中熟悉的那个人。
终于,陈之椒干巴巴地道:“你……孩子都这么大啦。”
开口之前,她其实还有些犹豫。
比如要不要和司融搭话,司融究竟认不认识她。
在这个世界,他们不一定有交集。
陈之椒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她其实连年数也不是很确定,只知道开始有清晰的认知和记忆的时候,人已经被陈之杏押着带回家了。
从家人的只言片语中,不敢吭声的陈之椒只知道自己的消失源于二十多岁才突然爆发的叛逆期。
陈之椒没有家人们口中的任何记忆。
所以有时候她也在想,自己究竟是不是这个世界的陈之椒。如果她不属于这个世界,那么原来的“陈之椒”去哪了。
但一切都没有答案。
陈之椒试图把这一切都和陈之杏和盘托出,只换来姐姐鄙视狐疑的眼神,当天就被带去看了精神科。
检查结果显示,陈之椒的精神状况健康极了,阳光又积极。反倒是陪同妹妹来做检查的陈之杏有点儿轻度的精神衰弱。
陈之椒强忍羞耻,指着脖子上的Alpha腺体给姐姐看,陈之杏说那是她小时候调皮摔伤后留下的疤。陈之杏甚至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和陈之椒道歉,说自己以后再也不会没收陈之椒的ABO小说了,因为陈之椒早已经不是高中生。
被卷进时空乱流的飞船的残骸同样找不到了。
“陈、之、椒。”司融一字一顿地叫出她的名字,眼睛里几乎要喷出愤怒的火焰,“你死哪去了?”
蔡卓然敏捷地抬头,小动物一样警惕观察。
陈琰从来没见过这样暴怒的爸爸——甚至可以说从来没见过司融生气的样子。她心里颤了颤,偷偷抬起眼,看见身侧椒椒阿姨波澜不惊的面孔。
连忙于工作的老师都抽空从屏幕间抬头,犹豫片刻问:“两位家长,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我吗?”
坐在沙发的陈之椒其实有些手足无措。
内心惊慌了一秒,她下意识坐直了身体。成为联邦上将之后,陈之椒已经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她伸手指指自己,被司融勃发的怒气吓了一跳。怎么,她以前和司融有旧怨?
果然,之前关系不好的人换了个世界也不可能成为朋友。
陈之椒笑了笑,很快从这种熟悉的针锋相对里找到和司融相处的节奏,好脾气地回答:“我上班啊。”
她甚至回应了关注着这边的老师,宽慰了对方几句:“别担心啊老师,我和司先生就是很久没见了,寒暄几句嘛。”
蔡卓然凑近时,浓密的头发蹭了蹭陈之椒的胳膊。他是那种天生很黏人的小孩,夏天又热,陈之椒下意识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人往边上拨了拨。
余光中,好像看到司融的瞳孔颤了颤。
他和印象里那个跋扈的Omega确有不同之处。半长的黑发剪短了,头发很直,看不出来天生的微卷,像个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的精英。银灰色西服比起宴会上的华丽着装显得更沉稳,没有鸢尾花刺绣,没有漂漂亮亮的宝石点缀。
陈之椒莫名觉得司融还是打扮得像香喷喷的花孔雀的时候更顺眼。
走廊尽头的小郭老师提着打包好的蛋糕和打包盒折返。
待走近些,她笑着同司融打招呼:“司先生,怎么不进去?”
“郭老师。”
陈琰爸爸和她点头时脸色好像有点僵啊……发生什么了吗?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转了一圈,很快就被她抛在脑后。
小郭老师冲两个孩子扬了扬手里的蛋糕和打包盒,满心慈爱,就像看着两只嗷嗷待哺的小鸟。
她独自开朗:“老师回来啦!”
陈之椒给她转了两份的钱,两个孩子一个不落。多出来的那份,陈之椒决定自己吃。
被打断后,司融身上的怒气好像突然消散了。
他变得有些沉默,连同陈琰和老师道谢的时候都没有开口。他虽然进了办公室,但离沙发却没有更近一步,也不知是出于何种顾虑。
像是即将喷发又突然寂灭的火山,一刹那连生机也没了。
抱着蛋糕盒的陈琰在陈之椒面前站定。
陈之椒迟了半晌才露出笑脸,听小公主一样的小女孩认真又客气地和她说“谢谢椒椒阿姨”,声音是属于小孩子的甜。
“你让她叫你阿姨?”
不知道什么时候,司融站在了她面前。陈之椒的注意力完全被陈琰吸走,望着小女孩的笑脸怔了怔,回过神来的时候,对上司融微红的眼眶。
“我比她大了二十几岁啊……”
不叫阿姨叫姐姐么?
她和司融也不是亲戚啊。
司融没有说话了。他垂下头,默不作声地牵过了女儿的手,眼神还是不自觉地被那个很像陈之椒的小男孩吸引。
仿佛是才看到蔡卓然似的,他倏忽出声:“这是你儿子?”
蔡卓然还记得陈琰的爸爸刚才凶了小姨。
他小炮弹似的冲到了陈之椒面前,响亮地叫了一声:“妈咪!”
颇有种给小姨撑场面的意思。
司融整个人都愣住了。他藏在背后的另外一只手轻轻发着抖,陷入了莫大的恍惚。
陈之椒被蔡卓然那声妈妈吓了一跳。
完全弄不懂小孩子的脑回路。
陈之椒只知道……
好香。
香香的,鸢尾花的味道,从司融身上散发出来,轻薄如蝉翼般将她包裹,又不明显地,渐渐地充盈了整个室内。
——那是Alpha一直在渴求的信息素的气味。
陈之椒几乎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之中奔涌,心脏在胸腔内剧烈搏动,连同思绪都变得迟缓了。
直到司融和陈琰的身影消失在室内,陈之椒顺应着肌肉记忆神思恍惚地拎起蔡卓然、和老师告别……意识回笼的时候,人已经带着孩子快走出校门了。
蔡卓然怡然自得地维持着双脚离地的姿势。
他甚至自己找到了最合适的位置,两只脚一前一后地晃悠。
陈之椒不确定,司融转身的时候,她到底有没有看清楚他眼尾的那颗泪。
像钻石一样晶莹,却比它柔软千百倍。
只是错觉吧?
她单手换了个姿势,蔡卓然一阵天旋地转,人就稳稳坐在了陈之椒臂弯。
“哇,小姨好厉害!”
要不是手里抱着盒子,他就要再度双手向两边打开了。
陈之椒伸手弹了弹蔡卓然的脑壳,“知道是小姨,刚才乱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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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椒阿姨她……是蔡卓然的小姨。”
陈琰趴在爸爸的背上,双手环着他的脖颈。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头没尾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只是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对爸爸很重要。
“嗯,我知道。”司融的声音传来,陈琰眯着眼睛,被困倦包裹,恍惚中听见司融轻声对她说,“还有,别叫她阿姨。”
阳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很舒服。
陈琰像懒散的小猫,乌黑的长发披了一肩。
她嘟囔着问:“不叫阿姨叫什么?”
也不知道司融有没有回答。
四下很安静,只有风过林梢的轻响,晚高峰也过了,汽笛鸣叫也少见。陈琰抬起手摸了摸脸,感觉到脖颈有些出汗。
“司融……我热。头发太多了,能不能把它剪掉?”
陈琰慢慢从司融背上滑下来。
他们在路边的椅子边停下,司融把她抱上去,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发绳。他把陈琰的长发收拢,动作轻柔地扎成丸子头。
“可以。你想要剪多短,剪成什么样子?”他最后调整着陈琰脑袋上的丸子头的形状,没忍住捏了捏。
“唔。”陈琰想了想。
带着热气的风轻轻吹动她的碎发,也带走了脖颈处的汗意。她又想到和椒椒阿姨初见时对方眼里的惊艳,温柔的眼睛注视着她的面孔和长发,不自觉想的有点久。
椒椒阿姨肯定很喜欢她。
即使表现得没有那么好,椒椒阿姨还是送了她小蛋糕。陈琰轻轻抚摸着搁在一边的蛋糕盒,上面扎着短短的粉红色缎带,一个简陋的蝴蝶结形状。
司融那件好像很贵的西服外套也躺在长椅上,和她的小书包靠在一起。他笔挺的衬衫被她抓出了些许褶皱,看起来依旧不狼狈,多了些随性的帅气。
陈琰缓缓摇了摇头,反悔道:“这样好像也挺好的。司融,我不想剪头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