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们有一个女儿》枕山漱玉

53、单程

　　从小爸爸就教导蔡卓然，人讲话要有逻辑，就算遇见再紧急的情况也不能着急，要一字一句地，慢慢把事情从头到尾都讲清楚。

　　蔡卓然听了。甚至听的有点过头。

　　眼见他马上就要讲到如何甩脱了机敏的三位保镖叔叔，千辛万苦来到她面前时，陈琰都已经顺利翻出了自己随身小包里的湿巾纸，递给他擦汗。

　　蔡卓然甚至没有多余的手去接。

　　忽的，他欢呼一声，解放了两只手：“找到了!”

　　陈琰看着他手里皱皱巴巴的两百块钱纸币，心痛得快要不能呼吸。她终究什么也没说，默不作声地把湿巾纸塞进蔡卓然手里，接过了纸币。

　　两百块就两百块吧。两百块钱也够吃泡泡馄饨小美生煎和椒盐麻辣鸡了，她从来不会看不起两百块。

　　可是为什么想到这里，她脸上热热的，眼睛也看不清了？

　　少顷，她听到蔡卓然小心翼翼的询问：“陈琰，你怎么哭了？”

　　被家里扫地出门的事情，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陈琰哽咽了一下，只摇摇头。她明白蔡卓然愿意帮她的忙已经是好心了，而且他生日宴上做的不赖，只是今天出了小纰漏。

　　她还是很感激他的。

　　陈琰把皱巴巴的两百块塞进包包里，哀恸自己本来就不算多的资产大大缩水。

　　那可是她合理合法的经商所得……呜呜……

　　“我哭了吗？”陈琰又扯出一张湿巾，给自己擦汗。

　　蔡卓然跑了一路，累的蹲在地上喘气。他瞅瞅陈琰，半晌说：“陈琰，你别哭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显然，接下来蔡卓然又有故事要讲了。

　　陈琰捂住耳朵，“不，你别讲。”

　　“那怎么样你才会开心一点？你想不想去看电影？现在打电话让保镖叔叔们帮我们包场，应该还来得及。新出的《机器人大侠》我已经看过了，保证好看！”他越说越兴奋，全然忘了一开始的目的。

　　直到对上陈琰面无表情的脸，他才慢慢想起来，声音低了些：“哭多了对眼睛不好，你还是不要再哭了。”

　　他安慰得很笨拙。他甚至不明白陈琰为什么要哭，明明一切都很顺利。

　　陈琰吸了吸鼻子，心里的悲伤还是那样沉重。

　　陈琰不说话，也不哭了。她的脸上只有沉沉的悲伤，眼睫毛低垂，蔡卓然趁她发呆的时候，又悉悉索索地再小挎包里翻找起来。

　　阵阵清风断断续续地扇在她胳膊上。

　　蔡卓然展开印着机器人的折叠扇子给她扇风。

　　但凡陈琰一偏头，眼角余光就能捕捉到一只豆豆眼机器人，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随着蔡卓然的动作，离她忽远忽近。

　　陈琰：……

　　好有冲击力的画面。

　　“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蔡卓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动作愈发卖力，脸都憋红了，还欢天喜地对她说：“那就好，不用谢。”

　　他把热腾腾的风全都扇她身上了。

　　陈琰默了默，又说：“你想去哪里看电影？”

　　蔡卓然开心得说不出话。

　　……果然是他想再去看一遍电影吧。

　　“不过不能和保镖说。”陈琰补充道。

　　她算了算蔡卓然带的两百块，两张电影票加上打车，应该是够的。以前她和司融坐出租车，一次只要几十块，并不昂贵。

　　看完电影，还能剩下点钱买东西吃。

　　蔡卓然恍然大悟：“是哦。不然叔叔们就知道我们今天碰头了！”

　　·

　　【椒：前方来报，两只萌物已抵达别保安亭。】

　　后附像素模糊的两张偷拍图。

　　陈琰和蔡卓然双双坐在摆渡车上，怀里抱着一堆杂物：小包、水杯，还有不知道哪里揪来的野花。

　　神级摄像师的抓拍刚巧将画面定格在摆渡车微微颠簸的瞬间，陈琰一只手压紧帽子，嘴角向下撇。图上看着，两人显得有点灰头土脸。

　　【SR：这是怎么回事。好突然。】

　　【SR：他们看上去像是在今天约好了要一起离家出走。】

　　此时的陈之椒正半挂在大楼外墙。她单手给司融发语音解释前因，笑得乐不可支，收音口甚至能录到呼呼的风声。

　　十几分钟之前，陈琰和蔡卓然一拍脑袋就决定出发去看电影，走了两百米还没出别墅区。

　　要不是躲在树后的保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恐怕也以为今天有两个叛逆的幼崽要离家出走奔向自由了。谁知只是偷摸着想要出门看电影。

　　别墅区安保严格，出租车无法进入，大家出行都是靠汽车。俩人还偷偷摸摸的，不想让大人知道，只能靠着两双短腿慢慢走。

　　跟了他们一路的保镖们看着都深觉不忍，躲在路边给陈之椒发消息打小报告。

　　连同蔡卓然出门前，和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秦王绕柱半小时的糗事，也一并和盘托出了。蔡卓然的身高还不到他们的腰，跑了好几米远也就是他们几个大跨步的距离。

　　俩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退进建筑的阴影里，小孩就真以为把他们甩掉了。

　　陈之椒看到消息，一个人对着手机屏幕笑了三分钟。

　　遂转发给司融。

　　司融很道德地没有笑。只是将照片保存下来，作为陈琰六岁生日的视频素材。

　　待笑够了，陈之椒还是给两位孩子找了外援。

　　保镖们都太眼熟了，蔡卓然有一定概率能够认出家里来来往往的保镖阿姨和保镖叔叔们。既然他想要“秘密”地出行，她也不介意慷慨地完成他小小的心愿。

　　于是，远处的道路上扬起阵阵烟尘。

　　开着小车假装白天巡逻的保安小姐隔了三百米，就用鹰眼捕捉到两道小小的身影，开始假装惊讶。

　　她的演技颇为拙劣，发出一声惊呼：“这里怎么有两个小朋友？有没有人需要帮助呀？”

　　陈琰感觉有一丁点儿不对劲。可是这条马路太长了，度过了一开始的平和，她渐渐也走得吃力，加上太阳又晒，脑袋已经和腿一样变得沉甸甸的。

　　便也没有深想。

　　保安小姐笔挺的制服在眼前闪闪发光。四个轮子的摆渡车在马路上摇摇晃晃，仿佛是从天而降的——

　　“汽车人来救我们了。”蔡卓然说。

　　陈琰：“那是保安姐姐。”

　　蔡卓然和陈琰对视一眼，眼底倒映着如出一辙的喜悦：这下得救了！

　　“保安姐姐！帮帮我们！”蔡卓然喊道。

　　蔡卓然跳起来挥手的三秒短视频也如实的传到了家长们面前。

　　·

　　两个孩子有保镖盯着，还有一大堆机动队伍随行，安全能够保障。她给所有围观“实时plog+vlog直播”的人拉了个群，最后连躺在家里休息的陈之杏都开始用表情包刷屏。

　　司融明明人在群里，却一句话也不说。陈之椒一段时间没看消息，自己和他的聊天框里就冒出了一片白色的泡泡。

　　小鸢尾还蛮怕生的。

　　陈之椒有点儿怀念他以往的娇蛮。现在羞答答的样子也别有一番风味，就是和印象里的有点儿割裂。

　　陈之椒猛地打了个喷嚏，被风吹的脸冷。

　　她翻回了建筑以内，落地轻巧，直起身拍了拍掌心的灰，环顾四周。

　　坐落在西城的着幢烂尾楼维持着旧日的原貌，甚至在命案过后依旧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破败一如往昔。陈之椒仔细搜了绑匪活动过的这一层，以期寻找到新的线索。

　　怀里的两块石头，短暂地触碰了她记忆的禁制后归于沉寂，再也没有反应。

　　中断的线索让陈之椒感到不安。

　　陈之椒从未放弃过搜寻此间和另一个世界的联系。

　　她接过国内乃至世界各地的工作，时常在外地停留，多是无功而返。直到那个莫名出现的绑匪，带出了她手上现有的这两块晶石，突破性的进展自己送上门来。

　　闻天说，绑匪称这东西为“蓝金”。

　　陈之椒怀疑绑匪是色盲。

　　因为这两块石头无疑是紫的，哪怕大罗神仙来了，紫色就是紫色。

　　她并没有因为蓝金的颜色获得更多消息，无论是刀劈火烧水浸，还是听了陈之杏外放的玄幻小说的邪，往石头上滴指尖血，它都毫无变化。

　　线索好像又要在这里中断了。

　　一直以来，她做的所有努力都是无用功。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绑匪让闻天想通了什么，把她带回去的那块蓝金交给她，她可能永远也不会想起任何事情。

　　如果回到以前的世界，真的只是她的幻想呢？

　　说不定穿越的过程是不可逆的。它是单程票，不带往返，她回不去了，还不如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

　　一直待在这个世界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家人死而复生，她还多了个可爱的侄子和便宜姐夫，以前没追到的初恋正在和她热恋，她不需要过每天打打杀杀、刀尖舔血的日子，有的只是安稳和宁静。

　　而丢失的那一部分记忆里，充斥着不确定的痛苦。陈之椒清楚地记得把整个天空烧起来的大火，蓝金短暂唤醒的记忆中司融被子弹洞穿的前胸——

　　如果回去了，她就要从所有的美梦中抽离，独自面对那个冰冷的未来。

　　陈之椒也不是永远坚定。

　　她也会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