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关于书呆子的邂逅》凉风四D

23、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这天之后，没过多久，叶知舟就又一次接到了王教授的通知，让他下班坐车到市区的某栋写字楼去。他找到了地点之后，和同样在那里工作的几位共事者互相认识了一下，然后找了一张没人用的办公桌坐下。

　　按照这个办公室负责人的指导，叶知舟打开电脑，找到里面的共享文档，打开一个标注着自己名字的文件夹，进行起属于自己的工作任务。

　　那天剩下的时间，叶知舟一面看着电脑，一面在纸页上按照日期变化，将资金项目和对应资金的管理进行分类，这一通整理下来，就算只是个大概，也已经能在上面找出很多互相矛盾的地方。

　　而坐在另一边的负责计算资金数目的人员，已经落实了一份长长的问题资金项目表，相信两厢核对下来的话，很快就能落实这整件事情的罪证了。

　　而也是在这样的工作节奏中，叶知舟接触集会的机会不可避免的一下子增多了起来，更能清楚地看见这个民间团体在整个社会中的人脉网络是多么庞大。

　　他和余满江去的旧厂房，只是集会的一处集合地点，而实际上，在临水市地图上所能标记出的每一栋工作用建筑里，都能找到至少一个集会的会员，而他们正在频繁的向集会输入着从各个方面得来的情报信息。

　　也是因为这样，叶知舟已经彻底打消了从这集会中退出的想法。就算这份工作有风险又能怎么样？或许当自己还存有退出念头的时候，对自己而言才是更加危险的。

　　从接触到的许多和集会有关的人员名单，以及他们的工作背景、住址等详细信息来看，哪怕是把这个民间团体称作第二政府也是毫不夸张的。

　　叶知舟甚至猜测，就算他只是去商场进行日常采购，都很有可能会碰到作为某些在商场工作的集会成员。假如他们在自己身上发现一星半点对集会产生损害的因素，那么等待着自己的肯定将会是一场灾难。

　　这些道理，是甚至不需要王教授提醒就能明白的事实。

　　所以他想，脱离不出去就算了，不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都有可以过得游刃有余的人，不如还是朝着这样的方向努力才更现实一些。

　　毕竟加入的组织实力雄厚也是有好处的，只要自己不背叛，那么之前所想象的关于被政府搜查而导致被牵连的风险就随之降低了很多。

　　而自从叶知舟彻底接受了现实之后，也难得关注起了这件工作本身的性质。他觉得这份工作和自己在图书馆的工作还真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甚至是在工作的环境上，也存在着许多相似之处。

　　或许因为都是和情报相关的工作，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现象吧？

　　他忍不住觉得有趣，并且不能避免的关注起集会所发起的寻常社会活动。

　　叶知舟目前已经算得上是对集会有特殊贡献的人物了，所以平常集会负责人在打算组织社会活动的时候，也会将叶知舟叫来，作为可以提供参考意见的内部人员。而就是在有了这样的身份之后，叶知舟才注意到，余满江正在参与到什么样的事件中去。

　　对于余满江，叶知舟已经彻底有心无力了。虽然叶知舟现在已经承认自己对于集会进入自己的生活这件事情是不能反抗的，可他还是在发现余满江正在日渐激进的和集会里面的很多人，筹划着在社会上发起关于‘职工待遇抗议’活动的时候，感到深深的疲惫。

　　对于自己这份不得不接受的工作来说，余满江相对自由的多。她甚至完全没有必要将她自己陷入这样一种境地中。尤其是，她显然是因为感觉到在图书馆的实习工作中收到了挫败，而又没有改变的能力，所以才转而将这愤怒投向了集会中认识的，与她有相似遭遇的人所面对的事件中去。

　　她热情的帮助那些在职场中遭到不公正待遇的人们筹谋划策，并介绍和她相熟的同学一起。她在短时间内因为投入到这样的抗争中，导致她现在的朋友圈宽泛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而与之相对的，她现在主要将时间花费在和不同的人联络上。就算是在实习工作中，手机短信也基本没有停下来过，只要一做完工作，立马就全心全意的投入到维持人际关系中去，似乎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所以当某一天下班之后，余满江突然叫住了正打算匆忙离去的叶知舟的时候，叶知舟心里还是挺诧异的。不知道余满江怎么突然在忙碌的社交生活中，想起了身边还有自己这么一个男朋友。

　　“你今天晚上有事么？我有事想问你。”

　　“嗯······如果只是说几句话的话，应该有时间。”叶知舟回答道。

　　“哦，那你跟我走，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

　　他没多说什么，跟着余满江去了距离单位不算特别远的一个不是很有名的咖啡厅。这下班的时间，附近也没有很多居民楼，所以图书馆的员工基本不会在这个时间来这附近闲逛，尤其是他们并没有在这间咖啡厅里看到任何熟悉的面孔，这就更人安心了。

　　在点了一杯咖啡之后，余满江开口道：“最近有人跟我说，说你好像在集会里面有兼职了，这事是真的么？”

　　叶知舟喝了一口咖啡，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是，但是具体内容不能告诉你，这是王教授授意的。”

　　“哦，我知道了，我不会逼着你告诉我具体情况的。”余满江看上去似乎为此感到特别开心，她接着说道：“没想到啊，集会的兼职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我们很多人想要加入都被拒绝了，你可真是有本事，这种好事都能被你搞到。·······听说这兼职的薪水可丰厚了，你拿到了吗？有多少啊？”

　　叶知舟可有可无的说道：“我才刚开始做，还没到发钱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他不太喜欢余满江这样的态度。因为听到他在集会有兼职之后，竟然第一反应是觉得这是件大好事，却完全没考虑过自己在这之中所承担的风险。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和余满江已经彻底没有共同语言，就好像两个人对于所有事情的考虑方向都存在着不能理解的差异，让他现在连和她解释自己感受的意愿都完全丧失了。

　　所以就在余满江还在为他全心全意的高兴的时候，叶知舟终于将早就存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余满江，其实我之前考虑了很久，因为你在工作上一直不太顺利，所以我才忍着没有说。但现在看来，你已经摆正了心态，我也就打算趁这个机会，不如把我们之间的问题解决一下吧。”

　　“什么事？”余满江本能的察觉出了叶知舟语气上的异样，犹豫的追问道。

　　“我们分手吧。”

　　当这句话终于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叶知舟只觉得全身获得了许久未见的轻松感，就好像一个压在肩膀上的，沉重的负担，终于在这一刻被卸下去了。

　　他看着余满江震惊的样子，接着说道：“我不知道我现在对你来说的存在价值是什么，你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多，我也和你越来越说不上话，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但是我们之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约过会了。”说到此，他停顿了一下，似乎经过了一番思索，然后才接着开口道：“我知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我自己的责任当然也很大，只能说是我们双方现在所处的环境，让我们已经不太适合在一起了······”

　　他看见余满江的眼圈渐渐地红了，心里突然就柔软了一下，感觉有些后悔。可是终究他已经思索了太长时间的‘分手’，并且清楚的明白，就算他们继续在一起，最终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其实对于他们这样的两个人来说，分手注定是会发生的，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或许余满江只是还没意识到，可是叶知舟却明白，他们之间的未来充满了太多因为思想差异带来的困境，而这些都是不能轻而易举解决的。

　　所以，就这样决定吧。

　　“如果伤害了你，我很抱歉。”他说着，掏出了钱包，付了两个人的咖啡钱，“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如果你想要骂我，或者心里不服气打算报复我，我都不介意。”

　　然后起身，出了咖啡厅，头也不回去的去了地铁站。

　　当他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同事们早就已经投入到工作当中去了。他为自己的迟到跟王教授道了个歉，然后就到自己的工作桌那里，继续工作上了。

　　他们的工作所涉及的情况已经越来越复杂了，而随着更多的灰色交易记录被他们查询到，集会也愈加渴求着可以从政府办公室取得更多记录。

　　王教授每天都在接打各种各样的电话，联络所能联络的一切与政府工作相关的人员。在此工作期间，叶知舟也逐渐了解到，集会不只有王教授一位负责人，还有很多处于不同场所、不同身份，管辖着不同事物的团队领袖，而在此之上，还有更高的管理人员在运作着这一切。

　　随着他们这边的调查报告一份接一份的出炉，团队的管理者们非常想要拿到更多相关的记录文件，可是这件事终究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所以他们这些日子里来，虽然已经能找出明确的不同寻常的灰色交易记录，可终于还是遇到了难题。

　　光就‘工厂事件’来看，他们查到那些投资到政府项目中去的资金，基本都流向一个建筑公司，这在文件公示上倒是合法的。可是他们还查到了那些建筑材料的进货单，又去到投资建筑的工地去，就发现他们所用的建筑材料大部分都是不合格的，并且完全和文件上记录的购入材料不是一个厂商。

　　当然了，相对的，在购进价格上面也是天差地别的。这就能看出，这些参与到投资的人，是在试图利用豆腐渣工程来做投资建筑，然后从中捞取巨大利益。

　　这些整理出来的记录，已经可以作为证据让工人得到合法的赔付。可是，如今社会上的很多事情并不是光拥有证据就能把一伙和官员勾结的工厂领导层告上法庭的，因为这般看来，参与进这些政府投资项目的非法操作中的，并非只有一家工厂，还包括伙同的建筑商，材料商等，而如果细化的话，这其中所包括的非法途径几乎让人无从下手。

　　尤其是，法院方面或许也不愿接触到这样麻烦的事件当中出，很可能会压下他们的状告文件。如果有人在此时和被告者们里应外合的将这些文件损毁的话，那么他们这么长时间所作的努力就白费了。

　　工人们也一定彻底讨不回来公道了。

　　更何况，这些人能让这一切都这么顺利的发生，那么这本身就说明这一切并不是一次个体现象。果然，当他们把能找到的其他关于政府投资项目的资金管理账目找到的时候，从中发现了更多的问题，而这些问题指向了目前在临水市过半部分的企业管理者们，都参与到了搭建这些非法渠道当中去。

　　由此不得不怀疑，这样的灰色交易，早就已经蔓延到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当中去，甚至已经构成了独自的规则。或许这就是叶知舟在之前那些受到欺压的人的故事当中，所感受到的缠绕在这个社会光明层面下的那些普通人所不能触及的潜规则吧。

　　或许这才是导致在这城市中所出现的那些不公正待遇的主要原因。如果不把这些事情弄个清楚明白，那么不论是余满江也好，又或是集会里面的成员也好，他们所有的屈辱都无法得到真正的平反。

　　而让叶知舟觉得心惊胆战的，就是这件事情如果真要一一纠察起来，对于这座城市来说恐怕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他认为，不论在什么样的人面前，当他知道自己需要处理的工作是这样一件会引起惊天动地的影响的话，都会显现出犹豫。

　　毫不意外的，他终于在这间办公室里感受到了正常人应有的情绪——那是一种和恐惧十分相似的气氛，它是凝固的，令人沉默和惆怅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叶知舟这样喜欢得过且过的人，也在能清楚看到这件事情的原貌之后，有了一份不想就此退缩的想法。

　　那是来源于对临水这座城市的爱的。

　　如果就这样置之不理，那么或许集会以后也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因为临水市，终将会被这群蛀虫所吞噬殆尽，如果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反抗，那么这座城市里的人除了等待更大的绝望来临之外，没有更多能做的了。

　　因此当王教授说：“我会尽力查找更多的资料，各位不要害怕，你们要相信，凭借咱们组织的力量是可以应对的，即使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硬仗。”

　　这是第一次，叶知舟觉得自己是心甘情愿在继续着这份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