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庄之路》尉迟回雪

41、绝处逢生得指点

　　留下李恬萱，我独自一人随姒娘前去觐见昭仪娘娘。
　　先前我还暗自琢磨，这偌大的宫室里怎么这般冷清，一路行来连打扫的宫人都没见到。现在瞥着廊前花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冲着我指指点点身影才明白，原来不是没有人，而是都躲起来看热闹了。
　　姒娘领着宫女扮相的我，专挑人多的地方走。她的想法我明白，虽然面上确实有点儿难堪，但心里却不觉得的羞辱——毕竟我让墨雪伤了心，她们这样做也是为了给墨雪出气。而且从姒娘敢领着我“游街示众”这点来看，狐狸姐姐早就把这永安宫上上下下都换成了自己的人，所以说墨雪在这里应该很安全的。
　　想到墨雪，心里面真如翻倒了酱铺一般，时酸时甜，一会儿忐忑不安，一会儿又内疚心疼，百般滋味实在难以言喻。同时我也再次坚定了决心——等会儿一定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凭狐狸姐姐刁难，尽最大努力求得墨雪原谅，然后把他带回家好好对待，再不放手。

　　转悠来转悠去，“游街”了好一阵子，大约是游遍了各处，又抑或是姒娘终于岀够了气，这才把我领到寝宫正殿。她一手撑腰，一手指了指门口没好气地说：“站着别动，我去请主子示下。”
　　我哪敢有异议。
　　一时她去了又回，道：“进去吧。”
　　“有劳姐姐带路。”
　　姒娘侧身避过我行的礼，摆摆手哼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赶紧赔笑点头：“姐姐说的是。尤守义知错了，今后绝不再犯。”
　　她闻言深深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动了动，却终是无言，一转身进了内殿。
　　我硬着头皮快步跟上，有些自虐地想——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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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武昭仪时我没有低头回避，而是大胆地直视她的脸。
　　狐狸姐姐果然有翻云覆雨恣意而为的本钱——面容端丽，体态风流，即便静坐不动都能散发出强大的吸引力，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她。那双眼睛是狐族特有的，眉目弯弯，乌黑水润的眸子非常漂亮；粉色的唇微微翘起，像是常含温柔笑意；皮肤白皙，面颊处略有一抹粉色，如同浸润了春雨的娇艳桃花……
　　她并不如弟弟那样精致甜美，但却别有一种成熟的韵味。而且在我看来，狐族兄妹四个里，她和墨雪最为相像，无论脸型还是五官，都能让我轻易找到墨雪的影子。
　　不过我的墨雪不会这样居高临下地瞥着我，似笑非笑，别具深意。
　　“尤守义，本宫准你抬头了么？”
　　她的声音清越婉转，很美，却不如墨雪那种软糯的语调动人。
　　我低头弯下腰，双膝跪地，郑重地向她行了我所知道的最隆重的礼节。不过这绝不是因为她现在昭仪的身份，而是为了她的幼弟。
　　“姐姐，请让我见见墨雪。”
　　“呵呵……”她笑了两声，眨眨眼睛，露出少女般天真的神情：“真是奇了，你的话我竟听不明白。你说谁是你姐姐？还有，谁是墨雪？”
　　我暗叹一声，苦笑道：“您明白的。”
　　“明白什么？”她神色骤敛，久居人上的气势迎面迫来：“明白你欺我幼弟？尔等凡人，是小觑我狐族么！”
　　这顶帽子扣大了吧？
　　“尤守义怎敢冒犯狐族？恕我直言，我和令弟的事是我们之间的私事，根本不涉及他人或是他族。”
　　“哦？你这是在说我多管闲事喽？”
　　狐狸姐姐微微眯起眼睛瞥着我，口中却对侍立在一旁的姒娘说道：“你瞧瞧，小四什么眼光，居然瞧上这么个凡人！不明来历不说，还不知礼仪，更兼模样傻乎乎的，又不懂疼人……哎呀呀，这样还被弃，真是丢尽我狐族的脸面！”
　　不明来历？不知礼仪？？模样傻乎乎？？？
　　来历不明是因为咱是穿过来的！我现在还跪着呢难道不是礼仪！！至于模样——我一高大阳光健气型男怎么就傻乎乎了？这副宫女打扮还不是为了让你们解气！！！
　　忍着心里的不快，我再行一礼，拿出最恭敬的语气说：“您说的是。我不知好歹，辜负了墨雪，您不待见我也是应该的。所以我今天来只是想要见墨雪一面，向他当面认错。要打要骂，怎么都听凭他……还请昭仪娘娘行个方便。只要您肯让我见墨雪，今后但有驱使，莫敢不从。”
　　“呵~”狐狸姐姐轻笑一声，伸出芊芊玉指遥遥对着我点了点，温声道：“尤守义，你是否认为，让我刁难一顿出出气这事就算过去了？”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自始至终，我辜负的是墨雪，并没有欠娘娘什么。您的心情我理解，但您不让我见墨雪，这就有点儿没道理了。我必须见到他才能……啊——”
　　不等我说完，狐狸姐姐突然一挥手，一阵强劲的力道把我仰面掀翻，整个人飞起来直直摔出门去，又被惯性推着滑下台阶，最后停在前庭的青石板上。
　　短暂的眩晕和麻痹后，疼痛感汹涌着从身体各处传来，尤以率先着地的肢体为甚。随着呼吸，一股微甜的铁锈味在口鼻间弥漫开来，熏得头脑越发地迷蒙了。
　　我这是……被揍了？！
　　缓慢地扑腾了几下，我勉强坐起来，透过洞开的殿门，难以置信地瞪着依然安坐在凤座上女人。
　　她迎着我的目光微微一笑，花瓣般的粉唇轻柔翕动，声音却清晰如在耳畔：
　　“你走吧，小四不会见你的。”
　　殿门被看不见的力量所牵引，在我面前缓缓合闭，似乎是要斩断些什么。
　　我忽然觉得心慌，一面忍痛爬起来，一面喊道：“且慢——我还有话要说！墨雪的兄长也来了，他们……”
　　“砰”的一声，在我面前，门很干脆地关上了。

　　怎么会这样……
　　“喂，开门啊！”
　　我用力拍着门板，却无论如何都打不开它。
　　“你别嚷嚷了，这会儿主子是不会理你的。”
　　猛的回头，姒娘站在我身后不远处。
　　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只得哀求道：“姒姐姐，求你帮帮我吧，带我去见见墨雪。我不说话，就远远地看看他好不好总可以吧？”
　　她叹了口气，摇头低声道：“实话告诉你吧，小主子不在这里。”
　　我大惊，一时连疼都忘了，几步迈到她跟前：“不可能，有人亲眼看到他在这里的！”
　　“你晚来一步。早先时候王上和族长找过来了，带走了小主子，还把我们主子训斥了一顿。若非……，我们主子也差点儿被王上捉起来。”
　　我愣了一下，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王上”并不是指高宗李治，而是狐狸大哥。
　　紧赶慢赶，却仍没赶上么……
　　一想到墨雪，五脏六腑都闹腾起来，热辣辣的气血直往上涌。
　　姒娘突然抬手虚按在我胸口，一线凉凉的气透体而入，身上的疼痛顿时缓解了不少。
　　我对她友善的举动很意外，略带迟疑地说：“……谢谢姐姐。”
　　她略笑了笑，道：“我随主子混迹人世多年，见过的凡人数不清，自然看得出你本性不坏，也是真心悔过。方才主子下手重了，全因她心疼小主子，心里又憋了气的缘故，你莫要怨她才是。”
　　希望乍现，我忙问：“那您能不能告诉我墨雪现在在何处？是回狐族了么？要怎么才能见到他？”
　　“小主子被邪术所伤，又……”她意有所指地瞄了我一眼才接着道：“王上自然要带他回宫中修养。只是你一介凡人不通术法，进不得我族‘终南幻境’。”
　　“那……墨雪要何时才能回来？”
　　“回来？狐族才是他的家，何来回不回一说？再者他此次一意孤行反倒伤了心，王上少不了要略施惩戒，或许要禁足也说不定。”
　　这下我可彻底傻眼了——对狐族来说，百年光阴也不过尔尔，然而我却等不得百年就要灰飞烟灭啦！
　　难道说，想再见墨雪一面竟成为我的奢望了么……

　　正灰心沮丧着，听姒娘又道：“你想见小主子，倒也并非毫无希望……”
　　我惊喜地差点儿扑到她身上去，一叠声地央求：“烦请姐姐指教，大恩大德，尤守义永世不忘！”
　　“那倒不必，只愿你能好好待小主子。”
　　“姐姐放心。经此一事，我再不敢犯浑了。”
　　“那好。”姒娘点点头道：“告诉你罢——你只消求得我家主子帮忙，自然能达成所愿。”
　　我一噎：“这……姐姐你不能帮我吗？”
　　“我只是主子的侍女，法力有限。加之职责所在，也不能越过主子私自带你回狐族。不过我家主子有一件法宝，乃是千年人参籽所制的珠串，带上它不仅能隐藏身上灵气，且任何结界都不能阻隔。你若借到这珠串，便能自由进入狐族去见小主子了。”
　　“可是昭仪娘娘似乎很讨厌我，恐怕不会帮我的。”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看你有无决心罢了。”
　　姒娘抬头看了看偏西的日头，忽而一笑：“这样吧，我教你个法子，包管有用——不过，你要吃点儿苦头。”
　　我一咬牙，豁出去了。
　　“行，全听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