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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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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不云问:“什么东西?”
宋落安道:“账册。”
侵吞谋私的账册,不见了。
虽然也能定那些人的罪,但在量刑上,会有些难办之处。
宋不云转着茶杯,不疾不徐道:“所以呢?四弟想让我如何做?”
宋落安盯住他,直言道:“把账册给我。”
宋不云道:“你怎知那东西在我手里?”
宋落安不言。
其实没有证据,但他就是知道。
就好像他派人一路跟踪宋不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截走好几位关键人物时,宋不云无需过问,也必定清楚是他所为。
争斗多年,互为死敌,又莫名了解彼此。
宋不云大概想到同样的东西,眼神微微闪烁,他收敛笑意,平静道:“东西确实在我手上,可以给你,拿你手头所有科考舞弊案线索来换。”
宋落安不太明白,科考案是大皇子在负责,他不过帮个忙,同宋不云也没有直接关系。
但他没问,只道:“成交。”即刻便要离开。
“绿梅难得。”宋不云在他身后说,“你一人独占,过于霸道。”
宋落安转身,道:“我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任何东西都是一样。”
次日,宋不云晨起,得知陈久年一大早送了一箱册子过来,宋不云翻了翻,正是他需要的东西。
周跃又拿来一个盒子:“陈护卫还带了这个来,说一定要王爷亲自打开——王爷,会不会有诈?还是让我来吧?”
宋不云摆手,接过那个双龙盘飞的墨绿盒,轻轻揭盖。
只一眼,又立即合上。
周跃:“??”
宋不云道:“送一碗小米粥到书房,再泡一壶甘草茶,我今日在书房处理事情,有事无事都别找我。”
话是说了,但到午饭时分,周跃还是跑去敲门。
宋不云不想吃,周跃便离开,一刻钟后再度跑去,继续敲门。
如此往复几回,宋不云烦得不行,让他送饭。
周跃让厨房下了碗冬笋面,端到书房,又亲眼看着三王爷吃完,才开开心心离开。
关上门,周跃忽然想到,王爷书桌的白瓷花瓶里多了一株绿梅,那玩意难种,府中并没有。
哪来的?
东固良田侵占一案耗时半年多,终于在新年到来之前尘埃落定。
一干犯人,从京官到小吏,皆被判刑,无一幸免。
同此事一起发生的,还有前一年的科考舞弊案,此案也是牵连甚广,主办此案的大皇子备好结案文书,准备呈给皇上之时,有大臣上书,指出其中几名考生无辜,乃被冤入狱。
不仅指出,还有切实的证据。
科考为国选贤,干系大梁命脉,素来为各统治者重视,皇上当即下令,此事暂时按下不表,年后重审。
此时已到大年三十。
宫内早早挂起灯笼,窗花、对联贴了一溜够,宫人穿梭在宫苑和石板路上,一派繁忙热闹。
除夕是全家团聚的好日子,按照习俗,皇上这日会在启明殿设宴,后妃和皇子公主皆须到场。
今年自然不会例外,申时未过,启明殿中已经坐满人,说着话喝着茶,其乐融融。
宋不云刚落座,九公主跑过来,喊他:“三哥!”
“未华。”宋不云朝她招手,“来三哥这边坐。”
九公主摇头道:“未华不坐,想去外面玩,母妃有事,三哥陪未华去。”
宋不云言听计从地起身,牵过九公主的手,一大一小乐呵呵往外去。
外头仍在飘雪,宋不云刚想让宫人取伞,九公主已经一把冲入雪里,大喊着:“好漂亮啊!”
宋不云喊道:“快回来,当心着凉!”
“我穿了好多衣服,才不会着凉的。”九公主顺手团了一个雪球,朝她的三哥丢过去,“三哥,接招!”
宋不云笑着偏头,雪球擦面而过,他弯腰揪起一个小雪团,小跑几步喊道:“来了!”
雪球翻飞,兄妹二人玩得不亦乐乎。
宋落安路过花园,闻得阵阵欢笑,停下来,问道:“什么人?”
宫人答道:“回四王爷,是三王爷同九公主在园中打雪仗。”
宋落安无甚表示,继续往启明殿去,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身朝花园走。
欢乐随风飘散,小姑娘独有的笑声如风铃一般,间或夹杂宋不云的叮嘱和“挑衅”。
年后不知还有多少艰险等着,居然还有心思打雪仗。
宋落安如此想着,一步跨进花园。
九公主立即发现了他,一时愣在那。
“当心!”
九公主怔忪转头,正好看到一大团白色掠过,呼啸着冲身后飞去。
宋落安抬手,将迎面砸来的雪球挥到地上,雪花落了一大片,可想而知用来招呼他的那玩意有多大。
“……”
宋不云徐步而来,微笑道:“抱歉啊四弟,没注意到你在这,有没有砸到?”
宋落安道:“没有。”
宋不云道:“那就好,快过年了,若是砸出个什么,我不好交待。”
宋落安瞧他片刻,突然紧走两步到九公主身前,蹲下身,道:“你同皇兄打雪仗,是谁赢了?”
宋落安总是冷冰冰,远不如性格温柔的宋不云讨得小孩欢心,但其实对待弟弟妹妹很有耐心,九公主也并不怕他,这会提及她最爱的打雪仗,立即来了兴致:“是未华赢了,赢了三哥一个雪球!”
“不错。”宋落安凉凉地说,“可是方才你三哥扔过来那个雪球那么大,若是打中未华,就是三哥赢。”
九公主眨眼,以她的年纪,并不太能理解这其中的意思,便只听她能懂的部分:“不行,我不要输!”
宋落安道:“四哥有办法。”
说着将九公主抱起身,随手塞了个雪球给她,“四哥跟你一起对付三哥。”
九公主哈哈笑。
宋不云:“……”
当日的除夕家宴,三皇子和四皇子双双迟来。
慧妃悄悄问自己女儿:“你不是同你三哥去玩了吗?怎地只你一人回来?”
九公主啃着桥头糕,含混道:“三哥和四哥一道换衣服去了呀。”
慧妃:“??”
不多时,三四皇子前后脚出现,皇上也到了,众人行礼,宴席就开始了。
宫中事事依规,餐食规制、用膳顺序皆包含其内,在座众人在这种环境中耳濡目染,任凭皇上再三强调“家宴而已,不必恪守成规”,也大多一笑了之,说话也只同临近桌窃窃私语。
无趣无聊至极。
偏偏宋不云的座位在左侧最前,一侧无人,另一侧是宋落安。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无论如何不会主动同宋落安交谈的。
这时,皇上开口,道:“未鸿未辞,你们二人过来。”
待两个儿子来到近前,他笑道,“再有几个时辰就是你们二人的生辰,父皇提前给你们祝贺,又大一岁,往后更要懂事明理。”
宋不云和宋落安齐行礼:“多谢父皇。”
而后行赏,跟着各亲人一一上前祝贺。
三四两位皇子的生日是皇家除夕夜的一个附带节目,年年如此,谁都习惯了,参与得十分驾轻就熟。
亥时一刻,皇上终于有些累了,草草说了几句,便结束了这场除夕家宴。
众人互相告别,九公主拉着宋不云说话,好一会儿,才在慧妃好说歹说的哄骗中离去。
宋不云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耳朵。
“科考一事,本与你无关。”身后有人说话,“大皇子若是知道你从中作梗,该如何?”
宋不云瞧了眼从门里进来准备收拾残局的宫人,慢慢朝外走。
近旁有脚步声,不远不近,足够听见彼此说话,又不至被旁人偷听。
宋不云道:“我不知道四弟在说什么。”
宋落安道:“大皇子主理此案,我协助,你从中捞人,他必定知道我向你透露消息,皇兄此举,无甚道义。”
“他本也没有真正信你。”宋不云不急不慢地说,“你给的那些消息,哪些是他给予,哪些是你私下搜集,不用我说吧?”
宋落安并不否认,道:“没有这一出,他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宋不云笑了:“你也知道是假装,四弟,有些事你我心里都清楚,就没必要故意在这里掰扯了。”
比如大皇子一向视这两个弟弟为眼中钉,绝不会信任他们其中任意一人。
还比如,即使宋不云不参与此事,宋落安也会暗中布局,查清事情原委的同时再给予大皇子重重一击。
如宋不云所言,有些事互相知晓,说与不说,其实并无关系。
他们二人本身,也是如此。
无人再说话,在启明殿门口分道扬镳,各自回府。
次日是大年初一,所有人进宫给皇帝拜年。
初二则是大皇子做东,招待所有进府拜年的弟弟妹妹。
同宫中如出一辙的歌舞、宴席,没有半点新意,宋不云半掩口鼻,哈欠连天。
“三弟。”大皇子宋明照拎着酒壶在他身旁坐下,笑道,“来,陪皇兄喝一杯。”
宋不云道:“皇兄忘了,为弟是不饮酒的。”
宋明照恍然道:“瞧我这记性,忘了三弟忌酒,也罢,喝茶也是一样。”
立即有侍从过来倒茶,宋明照亲手端起一杯递到宋不云跟前,待他接过,拿起另一杯,道:“就以茶代酒吧,干杯。”而后将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宋不云跟着干了,才道:“多谢皇兄。”
“你我兄弟,谈什么谢不谢?”宋明照仍然端着茶杯,没有放下的意思,“为兄有事,想请三弟帮个忙。”
宋不云忙道:“不敢。”
宋明照便说了。
宋不云认真听完,诚恳地说道:“臣弟不才,恐怕有负皇兄嘱托。”
宋明照摇头道:“江南去年大旱,父皇命我前往查看当地春耕,几日之后便要出发,你在兄弟之中最是沉稳,你办事,为兄自然放心。”
宋不云望着眼前的骨碟,认真思考片刻,答道:“皇兄既信任为弟,自然不负所托。”
宋明照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走了。
宋不云垂首看向手中的青瓷茶杯,眼内闪过寒意。
但只是一瞬,抬头时,又是那张温柔脸。
他侧首,见宋明照到了宋落安处,正在说话,宋落安侧耳聆听,满脸恭敬。
但宋不云分明看出其中的不耐和嫌恶。
不知为何,宋不云的心情蓦然好了几分,无声地笑了起来。
新年就在这日日相同的宴席中结束,大年初八,大梁进行这一年的首次大朝会。
旧事大部分结束在除夕之前,新问题暂未呈到皇上跟前,因此朝会没什么大事,很快就散了。
皇上将宋不云单独留下,表示科考舞弊案尚有疑虑,大皇子出发江南,此事便交由他办,并依然由宋落安协助。
宋不云诧异道:“儿臣听闻四弟……”忽然噤声。
皇上看出他的不满,叹气道:“过完年,你们两个都二十五了,还是如此幼稚,你不愿未辞从旁协助吗?”
宋不云道:“儿臣无此意。”满脸都是不情愿。
皇上又劝了几句,无非是让二人好好相处通力合作,就让宋不云走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午后,宋不云前往听澜书苑,见到了已经等在那的宋落安。
他们素无私交,通常见了面寒不寒暄还要看周遭是否有人,有无演戏必要。
眼下书房内只他二人,犯不着惺惺作态,直接开始谈论案情。
其实原本已差不多有定论,按照正当流程走,半个月之后便能结案。
若是如此,宋不云犯不着从宋落安手里换东西。
宋不云点了点册上几个名字:“这几个是始作俑者,证据清晰确凿,抵赖不得。”
他翻过另一本册子,“这另外几个虽说也参与其中,但证据不足,即便判罚,也不过监|禁几日。”
宋落安看着那一行名字,不说全部,至少八成与宋明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也是这些人供出另外几人,咬死他们是一伙的。
被咬死的那几位,正是宋不云要救的。
如今情况是,依据手头线索资料,证明那几位无罪的同时,等于也帮宋明照的人脱罪。
反之不帮,他们便会一同获罪。
宋落安道:“有两个法子。”
宋不云递来一个疑问眼神。
宋落安道:“依宋明照的意思结案,他们罪名不重,不会关太久。”
宋不云道:“罪名不重也是罪名,我不同意。”
“那便只有第二个法子。”宋落安冷淡地说,“彻底挖出宋明照的人罪行,一了百了。”
宋不云合上册子,微笑道:“你真是聪明。”
宋落安对这种嘲讽置若罔闻:“我是就事论事。”
宋不云道:“如此简单之事,无需你提醒。”
宋落安道:“我已经提出我的想法,用不用全在于你自己。”他说着起身,径直走了。
宋不云当然不会挽留。
他们天生不和,被绑在这里,是因为皇上希望,也乐见他们如此。
两个成年的儿子彼此争斗,好过相亲相爱,关系好到一定程度时,谁能保证他们不会结盟?
是父亲之前,他首先是皇上。
过了两天,科考案尚未有所进展,宋不云又遭遇新的难题。
相比科考,这次问题要直接的多,但同样难办。
再三表示暂无娶亲之意后,皇上退而求其次地说:“朕容你好好想想,但你已经二十五岁,今年无论如何要迎娶王妃。”
宋不云不敢多言,万一皇上一怒之下当场给他指婚,就真无回旋余地了。
一事未完又来一事,宋不云只觉得脑壳疼。
回府中,收到宋明照的传书,询问科考一案进展,宋不云愈发焦躁。
他善于自控,从不把脾气发给身边人,但接连灌下两壶甘草茶的异常举动还是泄露出些许端倪。
而后又打开一个白瓷小瓶,挖了一大坨膏体,涂在眉心和鼻子下,清凉的草药味直冲鼻腔,宋不云狠狠打了个喷嚏。
周跃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怎么了?要不要让老张过来把脉?”
宋不云摆手,道:“不必麻烦——茶怎么没了?再去泡一壶。”
周跃道:“王爷,这茶喝多了会腹泻,您今天不能再喝了。”
宋不云:“腹泻就腹泻,又不会死人。”
“不行的王爷。”周跃摇头,“您忘了几年前,就是喝这茶多了,腹泻脱水,差点就……绝对不行,我不会给你的!”
宋不云忽然一怔。
周跃以为自己说错话,刚要认错,宋不云忽然笑了起来,站起身,一拍他的肩膀:“聪明。”
周跃:“??王爷,您这是……”
宋不云道:“陛下今日宣我进宫,你知是为了何事?”
“陛下要给三王爷指婚。”
宋落安猛然抬头:“什么?”
陈久年重复了一遍。
宋落安沉默,似乎在思考这件事背后的含义。
静候在旁的幕僚出言道:“王爷,如今情势,三王爷若是娶一位世家女子,怕对我们不利。”
宋落安:“你先出去。”
好一会,他问道:“他是什么态度?”
陈久年道:“三王爷似乎接受了。”
宋落安道:“他心思深沉,怕没这样简单。”
陈久年道:“若陛下坚持,三王爷只能遵旨。”
他微微一顿,“不过王爷同三王爷同年同岁,陛下这次为何独独要给三王爷指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