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登基了》加九

11、011

　　宋不云儿时身体不佳，三天两头生病，在敏贵妃和太医的精心照顾之下渐渐好了不少，但小小的三皇子从“病”中获得了“不用读书、骑射和早起问安”等好处，十分迷恋，从此成了一具雍容华贵的病秧子。
　　想逃学，装病；想要什么玩意，装病；甚至有时只是想要睡懒觉，也会哼唧几声。
　　敏贵妃大部分时候都由着他，左右不过小孩偷懒，无伤大雅。

　　宋不云于是把这个习惯延续了下来。
　　当然不再为了鸡毛蒜皮三天两头来一回，但偶尔，他觉得需要了，也会毫不犹豫地用起来。
　　装病一事于他而言，同骑马射箭一样，是达到目标的手段。

　　这回他让老张配了一味药，服药后会脉象虚弱，还会吐血，看上去那是相当严重。

　　果然，皇上刚进门就被这可怕的一幕震住了，呆了好一会才疾步到宋不云身前，连声问道：“未鸿，这是……”
　　冯明生跑去传太医。
　　宋不云靠着桌子，虚弱道：“儿臣不知，失礼于父皇了。”
　　边说还边挣扎着要起身行礼，皇上忙上前制止，他也不敢随意动手，就坐在一旁等，不时安慰几句。

　　四位太医匆匆赶至。
　　轮流把脉，得出结论：三王爷患有隐疾，导致气冲，所以吐血，但同时又血流不畅，随时可能昏迷。
　　至于是何隐疾，说不清楚；如何医治，无人知晓。

　　冯明生领旨，将所有太医传来。
　　再诊，依然如此。

　　皇上暴怒，痛斥太医。
　　一年中有大半时间要“被陪葬”的太医们战战兢兢着退了出去，宋不云咳嗽了两下，开口道：“父皇别生气，这是儿臣自己的问题，跟太医无关。”
　　皇上心情复杂，良久无言，待宋不云体力不支睡下之后，他下令，所有太医闭嘴，谁若胆敢泄露半个字，通通杀头。

　　可不出三天，“三王爷身体抱恙”的消息悄然在朝内流传开来。
　　起初传“三王爷自小身体欠佳，如今又严重了些”，传着传着，变成“三王爷已经卧床不起，据说这辈子都不能下地”，最后变成“太医们无能为力”。

　　宋不云听周跃提及时，三王爷已经成了半个活死人，眼看命不久矣。
　　“哈哈哈哈哈哈……”书房内回荡着宋不云铿锵有力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你们到底是怎么传的消息啊……哈哈哈哈哈……我都要死了呢。”
　　周跃和周阳站在书桌前面，一脸不忍直视的模样，他们按照自己王爷的安排散布消息，谁知道会被传成这样，真是离谱。

　　很久，宋不云终于笑够了，端起老张特意给他调的菊花茶，轻轻喝了两口。
　　流言歪成这样虽然不在他意料之内，但细究起来不是坏事，至少那些什么家族、世家不会再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想同皇家结姻亲福及家族是一回事，可若目标对象命不久矣，再多的荣华也不过是“马粪表面光”，谁还会来凑这个“霉”？
　　至少目前，他这里暂时安全。
　　但宋落安那边……

　　他问：“老四那边有什么动静？”
　　周跃道：“暂时没有。”

　　此时此刻，没动静也算是好消息吧。
　　宋不云还是愿意相信宋落安的，决定再等上一等。

　　结果不出三天，京城突然传出风声，四王爷将要迎娶吏部侍郎乔云的小女儿。
　　消息一处，满朝哗然。
　　因为太过突然，据说连皇上本人都很吃惊，连夜宣了四王爷进宫。

　　宋不云收到这一消息时直接怔愣当场，半晌，才略带干涩地开口，问：“此事从哪里传出？”
　　周跃道：“京城传得很开，暂时找不到来源。”
　　宋不云道：“几分真假？”
　　周跃摇头，示意无法确定。

　　其实这都不是大事，关键的是，若宋落安真要如此，意味着已经完全背弃二人计划。
　　先违背约定要成亲娶妻，接下去恐怕就是用此次事情打击宋不云。
　　宋落安完全有这个动机，也有足够的能力做到此事。

　　宋不云深深吸了口气，觉得有凉风灌进心口，继而游走四肢五脏，他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

　　周跃在旁低声喊道：“王爷？”
　　宋不云无意识地“嗯”了一句，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面色一沉，蓦然起身：“让人去查，搞清楚后立即来报。”
　　周跃问：“王爷不信那边会……”
　　“我不管宋落安打算从中得到什么。”宋不云冷漠地说，“但若利用我，我便不会让他好过。”
　　周跃应了声，出门安排，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他们王爷方才的神情，除去愤怒，似乎还掺有别的情绪……

　　三王爷安排出去的人手还没彻底撒开，宋不云又病倒了。
　　他本就在病中，旁人见怪不怪，皇上也只派冯明生探视兼赐了些补品，并未掀起多大风浪。
　　但其实宋不云这回是真的病了。

　　老张把过脉，看着宋不云，欲言又止。
　　宋不云笑道：“干什么？我要死了么？”
　　老张无奈，没见过这么不忌讳的人。
　　宋不云正经起来，问：“实话实说，我挺得住。”
　　“……”老张有些哭笑不得，“心思郁结致肝火旺盛，平素忧心太过，又加上这次受凉，才会如此。”
　　宋不云随意道：“哦。”明显不在意。
　　但老张有别的想法：“虽说不严重，但王爷，长此以往的话，会伤及根本，恕我直言，王爷心中有事，还是尽早了结啊。”
　　宋不云沉默了一下，点头。

　　老张给开了药，不但无效，当天夜里，宋不云还发起烧来，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半醒未醒，瞧着相当严重。
　　老张解释道：“病气发出来是好事。”
　　转手煎好药送来，宋不云却死活不肯喝——他对入口的东西一向挑剔，以前生病，还能因为理智强迫自己吃药，这会儿昏昏沉沉，连嘴都撬不开一点。
　　折腾了大半天，实在无法，又不能真的对王爷用强手段，老张只得退而求其次先给王爷贴两张膏贴，待退烧后再服药。

　　此时已到深夜，留下两个人守夜陪护，别人集体退出。
　　刚刚安静一点，管家匆忙跑来，禀报说，四王爷来了。

　　周跃皱眉。
　　他们主子得知四王爷娶亲时愕然的神情犹在眼前，或许此次突然病倒也与此有关，他作为宋不云心腹，很难对四王爷有什么好的想法。
　　但宋落安身份在这，他不敢随意决定以免给自己主子招惹麻烦，于是道：“容我请示一下王爷。”

　　进到屋子里，宋不云正坐在床头眯着眼在床头乱摸，似乎在找什么。
　　周跃忙过去，问：“王爷怎么不喊我们？王爷需要什么？”
　　宋不云咳嗽一声，道：“之前放在这里的萝卜呢？”
　　周跃道：“管家收起来了，我立即让人送来。”
　　宋不云摆手：“罢了，深更半夜，莫扰人，倒点水来吧。”

　　喝完水，周跃才说起四王爷到访的事。
　　宋不云一愣，半眯的双眸缓缓睁开：“让他进来。”
　　周跃有些不放心，宋不云笑了一下，道，“他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他的，去吧。”

　　等周跃出门，宋不云下床，将散落的长发束齐整，又拿过架子上的外衫，慢条斯理地穿着。
　　他病体未愈，四肢绵软无力，好半天才把衣服整好，一扭头，撞进一双幽深如墨的眸子中，一顿，继而问道：“不出声，想干什么？”

　　宋落安移开视线，道：“我找你有事。”
　　宋不云道：“可不么，回回找我有事，回回都是放屁。”

　　三王爷不似一些满口酸腐的文人，动辄出口成章，但也是个很斯文有礼的皇子，骂人不会明着来。
　　至少这么多年，宋落安没听他如此直白的说过粗话，心里立时闪过一种奇妙的感觉，问：“怎么？”

　　宋不云往桌旁一坐，懒洋洋地说：“你来找我，是想给我发喜帖么？”
　　宋落安：“你都知道了？”
　　宋不云：“我不是死人。”
　　宋落安瞧了瞧他。
　　宋不云皮笑肉不笑。

　　屋内气氛一时有些诡异，谁都没有再说什么。

　　还是宋落安先开口：“我来此，是想告诉你，上回之约照旧，无任何改变。”
　　宋不云气笑了，自己要娶亲，又来说约定如旧，分明没把他放在眼里：“四弟好大的脸面。”
　　宋落安：“此事非我所愿，片刻之间也难以解释。”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无需同我说。”宋不云逼视着他，“你我二人练手，不过各有所图，如今你已毁约，那往后我做任何事，也同你无关。”
　　宋落安皱眉：“皇兄，你非得如此么？”
　　宋不云：“你既叫我一声‘皇兄’，我也不欲做得太难看，此事到此为止。”

　　宋不云自问已相当宽容，可宋落安立即拒绝：“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宋不云面无表情道，“除父皇母后，没人能指使我。”
　　宋落安抿了抿唇。
　　宋不云不耐道：“话已至此，你可以走了。”
　　宋落安没动，还自己拿了茶壶倒水。
　　宋不云：“宋未辞，你不要……”
　　“皇兄。”宋落安轻声打断他，“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