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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盛夏已过,余热不减。

      刚到巳时,瞳日当空,光斑洒下有些晃眼,忠毅伯府的红墙旁,立府时便种下的参天古树枝头稀疏,不能为苦苦等在门口的母女二人带去阴凉。

      忠毅伯夫人盯着拱门,盼着忠毅伯能带回个好消息。

      池纯音手举着扇子为娘生风,忍不住劝道:“娘,天太热了,我们进屋等吧。”

      “爹娘为了你的事急成这样,你怎安心进屋乘凉?”

      池纯音手举着扇子为娘生风,看母亲急得一头大汗,忍不住劝道:“娘,天太热了,我们进屋等吧。”

      “爹娘为了你的事急成这样,你怎么就一点也不上心呢?这可是婚姻大事!”

      池纯音低下头不说话。

      她也只是不想娘在日头底下受罪罢了。

      池纯音继续手上动作,陪娘一齐等着,二人不知在门口守了多久,直到忠毅伯府的红墙都被晒得滚烫,池纯音白皙的脸颊也被晒得泛红,乌黑的发缕汗津津地贴在额头……终是盼到了忠毅伯归来的身影。

      忠毅伯官服未褪,行色匆匆绕过拱门。

      忠毅伯夫人赶忙迎上去,急切道:“老爷,如何了?”

      忠毅伯紧锁眉头,示意他们进屋再说。

      “竖子尓敢!”忠毅伯才进前厅,便猛地振袖,瓷白的碎片四处崩裂。

      池纯音跟在后头,看着一地的烂茶盏,不免瑟缩。

      惨了!爹爹发火了!

      爹爹为人温吞,平日鲜少发火,徐家到底是干了什么好事!

      忠毅伯夫人急得跺脚:“到底如何了!老爷,您倒是说话啊!”

      “还能说什么,徐家欺人太甚!”
      今年开春她与礼部侍郎之子徐蕴定了婚事,眼看要行纳征礼,徐家忽然有变,婚期一延再延没个定数,爹爹今日上门就是去要个说法,他们到底还要不要这桩婚成。

      忠毅伯道:“徐家不知道是哪门子亲戚过世,非父非母,非祖非宗的,竟要徐蕴守丧,徐侍郎那意思,是我们愿意等便等,不等就算了,什么东西!”

      池纯音倒是心中叫好。

      爹爹干嘛发那么大的火,等就等嘛,多等三年,就可以多留家中三年陪伴爹娘。那不正好吗?难道父亲嫌弃自己花销太大,所以才想快点把自己嫁出去?

      “我可以……”等。

      话还没说完,便被母亲打断了:“可以个头!音丫头你懂什么!徐家那意思分明是在逼我们主动退亲,他们意在悔婚!又不想坏了徐家名声!真是欺人太甚!”

      忠毅伯看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连忙上前搀扶道:“都怪我,夫人不知今日徐府上下有多神气,他们仗着徐蕴高中榜眼,便觉得咱家音音配不上了,真当是无信无义之辈!都怪我当初看走了眼!”

      “你别扶我了!快想想办法啊!”余氏猛地挥开忠毅伯的手,“我早说门第配不上,也不知道你当时看上徐家什么?竟害了我们音丫头。”

      娘这是要翻旧账了,池纯音心头蒙上层忧虑,担心爹娘又要起争端。

      “爹,娘,音音没事,既然徐家无意,我也不是非那榜眼不可,不若依他们的意,就把婚退了吧。”

      本来也没很想嫁给徐蕴,与他几面之缘就要托付终身,她还觉得瘆得慌呢。若婚事不成,她还可在爹娘跟前多尽几年孝,多好!

      “不可!你这会坏了名声的!以后哪还有好人家愿意要你!徐家门第是不高,但徐蕴那小子如今看着是个大有可为的,怎可随他们的意!”

      池纯音只得低头玩弄绣帕,咬了咬下唇:“爹爹可有转圜的法子?”

      “老爷,你认定的人家,该如何解决?”

      忠毅伯办事出了岔子,又遇上夫人的软钉子,落不下面子,很是气恼:“徐家这般无礼,我们忠毅伯府也不是吃素的!这事闹到圣上跟前,我们也占理!爹娘自不会叫你白白受委屈!看我的!”

      “我这就出门去找爹与大哥的同僚,叔伯念着往日情谊此时定会伸出援手。”

      池纯音目送爹爹火烧火燎出门去,担心不已。

      这些年爹爹虽然占着忠毅伯的名头,可并无实权在手,至于朝中好友,估计也不顶事。

      “娘,爹真有法子吗?”

      母亲使了个眼色过来,无言中说尽一切。

      他哪里又会有什么办法呢。

      *

      过了晌午,爹爹还未回府。

      庭院中翠竹纤纤,蝉鸣清脆,时不时有热浪透过窗棂袭来,池纯音浑然未觉,撑着脑袋等着人来通报。

      身边婢女云梦劝道:“小姐,不如休息会吧,这几日您眼眶都青了。”

      她回过神,无甚兴致:“我不困。”

      “那奴婢去盛碗绿豆汤来,给您消暑。”

      池纯音也不知自己在烦心些什么。

      也许是爹爹求人无果,也许是娘那无声息的一眼。

      等不来云梦,她想出门去买份凉糕。

      池纯音出了后院角门走到摊贩前,都有些魂不守舍。

      若是爹爹求人无果,家中难得的清净又要碎了。

      娘又要从爹爹不争气开始数落,一路念叨,先是远在泉州的兄长只能混个地方官当,没出息;后是她,中看不中用,平时看着机灵,一到最重要的婚事就一点用都没有;

      池纯音深深叹了口气。

      更何况,娘又动了将她嫁进高门的心。

      池纯音虽与徐蕴只有几面之缘,但知晓他才学在外家风清正,徐家也是个可依托的人家,能嫁他也不错。若不成的话,娘又要带她赴各式各样的聚会,去那些夫人面前讨巧。

      她是不聪明,可也能看得出来夫人们态度甚是冷淡,只是面子上应付应付。

      池家什么都没有,拿什么谈亲?

      “姑娘,您的凉糕。”

      小摊老板将东西递给她,召回她飘远的思绪。

      池纯音端着吃食蹲在树荫地下,凉糕隔着银器碗还透凉,晶莹剔透膏体上还点缀着芝麻桂花。轻抿一口,甜腻充斥在唇齿间,往日最喜欢吃甜的,今日却没什么食欲,没动几口便放下了勺。

      她越来越不开心,肩头耷拉下来。

      眼前忽然出现了双赤金翘头履,站定在跟前。

      抬起头来,顾驰逆光站在跟前,身着绛色金绣长袍,腰上系着羊脂玉佩,衣着打扮甚是雍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家春风得意的状元新秀。只可惜面上吊儿郎当的,气度极不相称。

      她顿时心觉不好。

      “干嘛呢?凉糕都捣成豆腐脑了。”

      池纯音未看她,低头自顾自道:“我就喜欢这么吃。”

      每每与这汴京霸王呆在一处总要倒霉。

      池纯音直起身子准备回府。

      可她向左,顾驰便向左,向右,他就向右。

      顾驰身量高,一个不注意,她手中那碗不成形的凉糕都差点打翻在他胸前。

      真气人。

      “你躲我干嘛?”

      “哪有?”

      池纯音这些时日确实在躲他,谁让他当日那么过分,如果不是今日碰见了,她依旧不会同他将任何一句话。

      “府上还有事,娘叫我快些回去,今日就先失陪了。”

      与顾驰认识也有些年头了,每每自己落难倒霉,他就是旁边笑得最开心的那个,俩人许久未见了,再加上他近来心情不好,更是不会轻易放过她。这样乖张的性子,就连英国公都拿他无法,顾驰却莫名得圣上的眼,封他为世子。他别的不行,光会作恶。

      顾驰饶有兴致:“何事?说给小爷听听。”

      池纯音信口胡诌道:“有亲戚要上门,你不认识。”

      顾驰双手环在胸前,剑眉之下那双桃花眼亮得惊人,嘴角挂着一抹笑意“这亲戚,该不会姓徐吧?”

      她不禁瞪圆双眼,难怪顾驰得着她不让她回府呢,他明明知晓实情,却故意这样说,实在讨厌!

      “你既知道还问我做什么?”

      “谁让你长了熊心豹子胆,议亲也不知会小爷一声?”

      她反呛道:“我的私事,与你说什么。”

      顾驰笑道:“你是怕丢脸吧。”

      池纯音左顾右盼,揣着明白装糊涂:“丢什么脸?”

      “小爷不仅知晓你已经与徐家订婚,如今还听到徐家打算退亲的风声,不声不响议亲就算了,还丢这么大的脸,当真是个人才。”

      顾驰说罢,比起大拇指,啧啧叹道:“也是,我要是徐蕴,看到你这呆头呆脑的样子说什么也得退婚。”

      换做往常,被顾驰针对几句就针对几句,她才不会放在心上。

      可今日不同。

      顾驰好像很希望她被退婚。

      都不知是哪里得罪了这霸王,可能是命格相冲,从认识顾驰第一面起,他就是喜欢为难自己,没完没了的戏弄她。

      她不开心一点,他便能笑得快晕过去。

      池纯音本来就不开心,此时脸涨红了,都憋不出个所以然来。

      更不争气的是,眼眶忽然湿润了,泪珠从面庞滚落,惊得她立即去擦拭,却越擦越多。

      又来。

      她轻易不会哭的。

      可想到退婚后的惨状,想到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笑话她,这开了闸的眼泪就控制不住。

      而且顾驰肯定以为她是舍不得徐蕴才哭成这副模样的。

      池纯音用衣袖抹了抹泪,拔步欲走。

      顾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就那么想嫁他?”

      他话音淡淡的,不似最开始那么剑拔弩张。

      顾驰果然误会了!

      她为自己辩驳道:“胡说!”

      池纯音知道,顾驰问这些才不是真的关心她呢,又和上次那样,没安好心。

      顾驰眉眼间透着不屑,甚是笃定:“你不就是因为徐蕴要退婚,才哭的这么伤心?”

      他绷着张脸,还是从怀中掏出块绣帕,扔到她怀中。

      “哭的丑死了。”

      顾驰侧转过身,玉冠将头发整整齐齐梳起,鼻梁高挺,面上不再带促狭的笑意,而是呈出冷意。

      “擦了。”

      池纯音不敢拂逆,拿起帕子胡乱擦了擦脸,感觉到顾驰周身的戾气,渐渐散去,这才闷声道:“你不懂。”

      顾驰就是有毛病!仗着得了圣上的意!整天一副霸王样!

      一双冰凉的掌心忽地落在后颈上。

      池纯音一个激灵,抬眼就瞧见顾驰双眸晶亮,盯着她,唇角轻勾:“小爷才不想懂呢,我说你个小丫头片子,装什么深沉?今日想吃什么,小爷请客,就当庆祝你重获自由身。”

      顾驰这样眼高于顶的人,从来不知惭愧二字如何写。

      他这么说,便是要休战的意思。

      池纯音蹙着眉头,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像是乍暖还寒时不合时节抽芽的娇花,了无生气。

      她摇摇头,“不想去。”

      顾驰居高临下望着她,脸上写着“还说你不想嫁他”。

      池纯音忙摆头,“我不是为了徐蕴。”

      “那这样子是何意?”

      “你不懂!”

      池纯音烦心的根本不是徐蕴退亲,若婚事不成,娘又要钻研如何将她嫁进高门大院,又要成日热脸贴冷屁股。

      高嫁吞针。

      腰杆挺不直的日子她一点也不想过。

      “而且婚事还不一定退呢!今日爹爹去找祖父在时的同僚,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

      池纯音虽不抱太大期望,却大声说出今日家中的商议结果。

      顾驰稍有怔愣,半晌未出声,“就这还要挽回?”

      “这婚事错过,日后议亲会更难。我不像你是汴京的香饽饽,能挽回便最好。”

      顾驰恨铁不成钢,压着脸上的不耐烦,“那姓徐的就是个歪瓜裂枣,错过就错过,有何大不了的。”

      池纯音不解道:“你为何这般瞧不上他?”

      “你脖子上的挂件是摆设吗?”顾驰见她实在不领会,按耐着性子解释道:“徐家定亲是不是春闱前?”

      池纯音点头。

      “是不是中榜后,徐家才提退亲的?”

      她又点点头。

      顾驰冷笑:“只因春闱高中就心比天高,对未婚妻家世不满,成婚日后也是弃糟糠妻于不顾的。这世间,许多坏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他若不是寻到更好的,怎会非退婚不可?”

      池纯音小嘴微张:“你是说,徐蕴已经相看更好的人家了?”

      “当然。”

      难怪徐家的态度春闱前后大变,原来症结出在这里。

      池纯音说不出来此时此刻心中所想,只觉得有些难过……

      汴京人人都想奔好前程,徐蕴颇负才名,又相貌周正,想找个好岳家也是人之常情。

      但既然不满忠毅伯府的门第,为何又主动提亲呢?

      顾驰白了她眼。

      “明白了?”

      池纯音心绪转圜,点点头。

      有件事倒颇为奇怪。

      她疑惑道:“你怎对我的婚事如此清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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