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爱你》好苗

8、第七章 赵谦

　　仁爱医院，外科的一间办公室。
　　沙发上面对面的两个人，中间的桌子上，一份条约，两杯茉莉香片。

　　“赵先生，关于手术的风险我已经为您解释清楚了，如果您还有什么疑问的话，请您尽量提出。”
　　医生将手术同意书推给眼前这位脸色略显苍白的年轻男子，一边端起手边的茉莉香片，小口啜着：“我想说……手术的风险实在很高，赵先生，您还是多考虑一会吧。”

　　男子接过手术同意书，听到医生这样的说法，也只是一笑而过。很快他签字完毕……那一刻，这男子的表情有一霎的剧变，似是终于让心头大石落下，又更似决心已定后，整个人瞬时产生出无尽的惘然。
　　“赵先生，我院关于鼻咽癌的这个治疗手术，其实并不十分完善。”茶水的雾气蒸腾，遮掩住医生复杂而微妙的表情：“作为个人，我并不希望您给予我们如此强烈的信任……您请喝茶。”
　　仁爱医院鼻咽癌手术研究人、主治医生林海城微叹。眼前的人干脆而决绝，所有准备好的遣词，在这人面前似乎都不堪一击……动手迅速收拾好了已签字的手术同意书，林海城示意对方端起手边久未动过茶杯：“实话说吧！关于手术，其实我们还处于动物实验阶段！虽然我们也急切需要临床上的实践，但我并不期望这个病例是……”

　　“海城，此事我已经不可能再反悔了。”赵谦微笑——举起茶杯，做了个“干杯”的动作：“您来您去，医生来先生去，这等客气……你撑不住了吧？”

　　“……赵谦！过去的账我不会忘的！”对方已是直呼其名，林海城，赵谦初中与高中的老同学，自然也不想故意再和对方装模作样。翘起二郎腿，让自己深深陷入背后的沙发里，望向对方的眼神中，林海城已经不再是完全的公事公办——“看到你这样凄惨的样子，怎么也想不到啊，大才子。”
　　“我想来想去，做放疗对于身体的伤害太大，不如选择手术来个干脆。”赵谦学着对方的样子，让自己也放松身体，瘫倒在沙发内：“反正左右也是要烦人，想到海城你也正好在搞这个研究，所以我就特意跑来给你当一回白老鼠……我们闹了这么多年，也该给个结束了。”
　　“别乱开玩笑！你知道不知道鼻咽癌选择手术是很不合适的？切除病灶，你知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哦，最多就是毁容了？海城，这不正好还你一个鼻子研究啊。”赵谦笑，眼睛里无波无澜：“无所谓了……海城，最近，我觉得我已经有点看不太清东西……”
　　“该死！”林海城“咚”地一声敲上桌子，狠狠瞪着赵谦：“你怎么不早点来看！放疗在癌症细胞没有转移前是首选治疗方法啊！”
　　“嗯，但是我一直以为是鼻炎罢了。”

　　“你！……”
　　对方耸肩，笑，一脸的毫不在意，让林海城整个儿无力倒回沙发：“……你真是老样子……对了！妹妹呢？妹妹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她很好，前段时间和你的前女友小丽一起去了趟度假天堂。”赵谦仍是笑着，手心拢紧茶杯：“结果没玩几天就被老板拉回来加班，有点惨啊。”
　　“……前女友那三个字你能不能不说！妹妹怎么去玩也不带上你？你们不是一直焦不离孟的么。”林海城瞪了对方一眼：“我记得你们就是典型的早恋！初中的时候就乱传，高中那会儿更是闹到教导处的全校皆知啊……咋了，妹妹生你的气了？赵谦我警告你啊，当初你们婚礼的时候我就说过了，你要是敢欺负妹妹，我可是要揍你的啊。”
　　“那你现在可以揍了。”

　　赵谦张开手，杯子的边缘被他无意撞上，茶水波澜微起……在林海城僵持笑脸的那一刻，他的眼神中终于完□□露出痛楚与挣扎——“我们2月份的时候离婚了。”

　　※※※ ※※※ ※※※

　　“今天的日程安排，首先——我们的目标是群星广场，血拼四楼淑女馆——其次，由踩脚先生为我们指示今天的午餐地点——最后，我这个红娘闪人，你们俩慢慢玩——”

　　罗小丽手舞足蹈大踏步行走在W市最繁华的一条大街上，小小的坤包上上下下飞舞。在她身后，梅梅和蔡一佼满头黑线跟着，一前一后，距离约莫一米。

　　“哈～没问题的话那就这么定了！踩脚先生啊，你不介意上午的时候我跟着吧，是不是？”
　　罗小丽星星眼扑向蔡一佼，今日的蔡先生一身过于严谨的西装革履，头发抹得油光水滑，浑身古龙水香气淡雅。这派头，实在是因为他完全没想过与梅梅的第一次约会，居然还有一只电灯泡跟来：“……不……不介意……”

　　“那！梅子～我们冲吧！”

　　周末的群星广场，W市商业中心之一，自然是人头攒动。从四楼的电梯上一下来，罗小丽欢呼一声，突破重重人流，抢先奔出门外，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人影。

　　电梯内，蔡一佼极力抬起脚尖，从人流中努力够着身材娇小的梅梅。在抓错三只或粗糙或幼嫩或暗黄的手之后，在被人三次白眼三次胡乱踩脚之后，在蔡一佼急得满头大汗并差点准备拼命挤过去寻找的时候，梅梅自己安然无恙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蔡先生……真抱歉，小丽就是这样的，只要进了商场，连我都拉不住。”
　　电梯里面确实很拥堵，但进入卖场之后，人流就稍稍松散了一些。而这时西装被挤得皱巴巴的蔡一佼也有工夫与梅梅好好谈话。当然，他还是老样子，一直是半垂着头，脸皮微热，与对方保持着一米的距离：“那正好……啊不，我是说，回头我们可以到楼下等她……不过既然来了，梅小姐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呃，不妨随便看看。”

　　“啊，这个……真是谢谢您了。”梅梅扭过头，装作在打量她身侧的一件粉蓝上衣。玻璃橱窗上模糊映着蔡一佼与她前后站立的侧影，背后是来回走动的人们，有些嘈杂。
　　蔡一佼高她一个头。他垂头的时候，刘海也跟着一齐垂下，在额头上划出好看的线条，这让他的年龄似乎也变得模糊。虽然那身已经被人流毁掉的名牌西装让梅梅继续怀疑他的人品，但在电梯里看到他着急呼喊她的样子，还是让她有些微妙的感觉……
　　关于甜蜜，关于体贴，梅梅想自己似乎曾经了解了很多。一个在细节上深谙手段的男人，远远要比另外一些喜欢用大手笔来让女人惊喜的人更另她感动。赵谦……赵谦就是这样。

　　“你喜欢这件？”

　　蔡一佼出声了，正好在梅梅心神几欲恍惚的那一霎。他走近，将手掌按上玻璃窗，依然不敢看她，只是很认真地研究眼前的那件衣裳，仿佛面对着什么重大物什：“喜欢——就试试吧。”

　　“好。”
　　梅梅不想显得自己失态。先一步走进卖场，她直接开始让导购员为自己选择尺码。蔡一佼跟进，坐上卖场角落的沙发等着，眼睛始终盯着梅梅。

　　“小姐是跟先生一起来的？这件衣服很适合您啊！来，让您先生也看看～”
　　试衣间出来的时候，导购员拉着梅梅的手，径直来到蔡一佼面前：“这件是我们今年的新款，它的主题就叫做‘永远的恋人’，您身上这件是代表天空的……来，您看看这条裙子，正好就配这上衣是不是？”
　　“你也试试看吧，一起穿好看。”蔡一佼开口了。从梅梅出来后就一直目不转睛的他，眼睛里亮闪闪的，很激动：“白色很衬你。”

　　“哦。”望着蔡一佼的神色，梅梅唯有懵懵应了一声，再转回去试衣间。导购员替梅梅关了门，笑容可掬地为蔡一佼倒了杯茶，一边还不住地夸赞：“先生您是陪太太上街么？您对您太太真好！”
　　“啊……不……我们还……”
　　“还没结婚吗？还是已经订婚了？恭喜你们啊！”

　　逢这种时候蔡一佼又是红脸。导购员一句句无心之言，让他觉得有些晕晕的。等梅梅出来，又是看见眼前坐等她的男子扎着头，给人说得什么话也说不出。

　　“好看么？”

　　梅梅在镜子前转圈，好久，都没有听到蔡一佼醒回神的回音。直到她转脸过去，蔡一佼已经是噌地站起身，对着导购员径直说起了开票。

　　“……我……我觉得实在太好看……一时也想不到词……”
　　最末，当梅梅抱着包好的衣服从卖场出来，蔡一佼正从收银台那边返回她身前。这个人依然垂首，脸上余热未退，讲话也口齿不清，实在有些窘迫的过分：“对不起……我好像说不了什么话……那天八分钟约会的时候，我拼命想、拼命说，结果我发现我说多了你也不怎么喜欢，所以……所以还是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