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玉半》了了时

51、大局稳定，悄然重逢

　　恶战许久，难分胜负。
　　四肢新划开的小伤不断渗血，烈沄越加狂躁。虽然行事冲动、缺乏谋略，但烈沄功夫却是冀北一流的。
　　烈焱的功夫曾经也颇得师父赞赏，但上了战场之后转而更注重杀敌取胜，烈沄极少上战场，体力无法跟上，逐渐呈下风之势。
　　烈焱瞧准他短顿的瞬间，一剑刺往烈沄腰腹，烈沄慌乱抵挡却来不及，只奋力一挥剑，拼死划破烈焱胸口甲衣。
　　一道血迹顿时显现烈焱胸前，但烈沄腹部被刺一剑，浑身气散，再拼下去必死无疑，故而急速后退而去，生生让身体拔出烈焱的剑，踉跄地退到后方的兵卫之中。
　　烈焱本不想让烈沄死在剑下，否则方才就直刺胸前了。但一见烈沄伤重，后方一涌而上众多死士，一半朝着烈焱直直冲来，一半极力护着烈沄向后方撤退。
　　看来，还是低估了烈沄的死士数量。
　　身上的伤口在叫嚣，周边仍在混战，分散在各处清剿的暗卫迅速围拢过来，抵挡死士。
　　混战人数众多，烈沄用人墙护卫逃脱，烈焱无法冲开众人去追击烈沄，于是放弃烈沄，转而与暗卫一起先将这批死士解决。

　　直到第二日黎明，王城才重归平静。
　　烈沄手下二十万军，五万多击毙，十一万投降，三万多军士及侥幸逃生的几十个拼死护卫烈沄逃出城去。
　　城外也传来捷报，十万“悍匪”被冀城将军全部拿下。
　　第二日傍晚，朝中原先拥护烈沄的官员，挟家叛逃的几乎全部被抓获，见大势已去倒戈而向烈焱的暂被软禁府中，冀北的夺位之战便如此迅速落幕。
　　王城经此一战，城门附近满目疮痍、横尸遍野，城中部分街巷也有血腥。
　　虽内忧已除，烈焱却没有轻易懈怠。

　　近一个月，烈焱逼得烈沄狼狈的分散人逃往南方，并重新整肃了朝野上下，未及登基再次带伤带兵支援东南边境，打破了东南久战不下的局势，将陵军赶至原先两国的界线。
　　同时，带军前往冀东进攻的蓟将军攻下了陵国三座边城，云詔之乱也已平息，一时之间冀北士气大振。
　　但烈焱却决意暂先停战整肃军队，一来冀北国内动荡才平息，烈沄逃走还未现踪迹，如若大军再继续深入陵国，难保国内不会再出其他差池。
　　再者，陵国此次进攻损兵数万却没占得半点便宜，若冀北继续追击，陵君必然倾国之力抵抗，届时若烈沄借势而起，前狼后虎，烈焱腹背受敌更将得不偿失。
　　现下最紧要的便是速回王城登基为冀北王，稳定国势，休养生息。
　　但那个于他至关重要的人，还在山谷等着他。

　　一月零七天，锦之将村子摸了个透。
　　却也从未觉得日子如此煎熬过。
　　村里的人非常淳朴，时常过来问候，但当锦之婉转地提起冀北与陵国的战事时，人们脸上茫然的表情已经告知，他们当真不知外界事，就连七离的身份，他们的回答均一致而没有破绽。
　　“阿离是我们村里蛮有出息的人呐，十几岁的时候父母过世了便跟着哥哥出去闯荡，凭着一身力气给有钱人家做护院呢！时不时还回来看我们给我们带好些东西。这几天怕是主子家有事，把他召回去了吧。”
　　这篱笆小院里，大多时候便是一人一鹰，自七离走后，黑鹰便常驻在院子的柴堆上了，偶尔飞出去觅食，然后带着猎物回来慢慢享用，但凡锦之要出院子，它便会立即跟上，非常尽责。
　　锦之身上的伤已好了许多，只待斑驳的疤痕慢慢消退。
　　缺了七离的管束，他每日清晨都会在村子附近走走。这个不大的村子当真是占了一个绝妙的地势，四面环山，与世隔绝，一条源源不绝的小河环绕村旁流过。
　　村民都是自给自足，偶尔需要采买的时候才会派出两个人拉着村子唯一的驴车翻山越岭地出去。从这里去最近的城镇也要走上两天，再加上山路难行，很少有人会主动要出山去，因为这里的生活已足够令他们满足了。
　　锦之开始觉得烦躁，他想知道笙娘、伶语如何了，他想知道冀北与陵国如何了，他还想知道……烈焱如今怎样了。
　　一切都无从得知。

　　当他第四次将纸卷系在黑鹰脚上，哄赶那个骄傲的家伙替他传递消息时，七离回来了。
　　一身的细碎小伤，左手臂也吊在怀中，还难得地笑着与邻家大嫂打招呼。锦之瞧见，也没多言语，去了厨房生火做饭。
　　锦之盛好饭，摆好了碗筷，七离却还不过来。
　　“七离，用膳吧。”
　　自协商好做饭一事之后，七离别扭了几次后便会自己主动上桌了。今日却不知怎的，锦之感觉到他很局促。
　　“七离？”
　　七离装作头一回听见似的回过身来，看了看饭菜与桌边的锦之，严肃的表情里难得有点不安。
　　“请公子先用，七离待公子用过后会解决的。”
　　锦之一愣，“往日不都是一起的么？”
　　七离顿时直冒冷汗，“请公子先用，七离还有事要办，稍后便回来。”召了七鹰逃也似的奔出了院子。
　　锦之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七离出去一趟回来就拘束了。
　　本还想向七离旁敲侧击些消息，这下连人都逃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所以他不敢直面我。
　　锦之愈想愈觉得事实如此，手中端着的碗又放下了，索性又将饭菜端回了厨房，走回了屋子。
　　若是陵国战败或冀北战败，七离不会是如此的反应，那最有可能的，便是身边的人出了事。伶语？笙娘？七离与他们并不相熟，若是他们真出了事，七离不至于紧张，那么，是烈焱出了事？
　　想到此处，锦之心口一跳。
　　烈焱受了伤？伤得重？命悬一线？
　　刚跨进了宿屋，忽而身后的门“吱嘎”一声关上了，锦之大惊，刚回过身，却陷入一个炙热的怀抱里。
　　正要呼救，却恍惚闻到一股熟悉的温暖气味。
　　锦之挣扎着抬起头来，还没看清眼前之人，双唇便被紧紧吮住，狠狠地似要将他整个人吃了去。
　　正在他脑中空白的瞬间，柔滑的舌尖便撬开了贝齿，探入了更深处四处肆虐。
　　屏住了呼吸，锦之愣在当场，任来人暖舌在自己的唇间游走，几番交缠，锦之觉着愈加乏力，方才回过神来，急忙地推开了面前的人，连带着将那火一般的软唇也推拒开。
　　锦之紧咬着下唇，微微喘息地瞪着眼前的人，“你！”
　　除却这个字，其他的话都梗在咽喉。愤懑？欣喜？惊诧？或者兼而有之，所有的情绪溶于一处，眼眶顿时泛了红。
　　眼前之人却是一脸不满足，再次伸出手去。
　　再次毫无防备地被揽入怀里，锦之还想将人推开。
　　“先让我好好抱抱你……”
　　这一句话，让锦之莫名地安静下来。心口窜出无数错失的情绪，涌上粉红的面颊，涌上晶莹的眼角。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将你绑在身边。”
　　“烈焱……”
　　“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的伤……”
　　锦之犹豫半晌，终究还是伸出手去，抱住他。
　　这个人，时而流露的一些温情曾经让他恍惚，让他纠结，让他心酸又心暖。什么时候开始，这人一点一点占据了他心里的位置，他不知道，却还是被吸引了。
　　“锦之。”
　　“你别说了。”
　　温暖的感受，疯涌出来，再压不住，也不想再压抑了，只想就这样沉沦下去……
　　要什么冷静，为什么隐忍，冀北的，陵国的，什么人、什么事又与我有什么干系。

　　泪干了又湿了，胸口的闷桎散开了，怀抱仍未松开。
　　锦之几欲这样沉沦下去，什么都不再去想。
　　直至几滴液体坠地的声音传来，锦之睁开早已红肿的眼，却见地上几点殷红，霎时刺痛了眼睛。
　　慌忙地挣开了怀抱查看，烈焱手臂上包扎的纱布都已被血浸透，胸前的衣襟也晕染了一片，小腿上更是显现出几道交错的血痕。
　　锦之顿时又恨又急，恨自己未曾先看看他的伤势，又急他竟不知爱惜自己，伤口挣裂了都如浑然不知，再一抬眼，这人还浮上几丝笑意，更郁闷。也不言语，转身便要去拿之前用剩的伤药，却被一把拽住了。
　　“你别生气，我只是太着急想见你，并没有其他意思。”
　　“我……”这下是真的气了，锦之狠狠地瞪着面前人，却不知该反驳什么。
　　久不见锦之开口，那目光直瞪着他身上的伤，心口一暖，“别担心，我上过药了，麻药未退，我才没觉得疼。”
　　锦之紧抿着唇，仍是不言语，烈焱紧紧地拉着他的手，讨好地开口，“你担心我？”
　　锦之看着眼前这浑身血迹还一脸小心翼翼的人，不想回答也不愿否认了。
　　“一会再包扎，很久没见你，我想好好地与你待一会。”
　　自烈焱出征到此刻，几个月的时间，也仅仅在牢中匆匆见过一次。而那次他还……锦之脸上不禁尴尬，再瞧着这人一副祈求的模样，低声低气的话语更是撞得他心头一软，表情也松懈了。
　　“日子还长，先把血止住吧。”
　　一听这话，烈焱欣喜得似个孩子，什么话也不再说了，任由着锦之扯着自己的衣袖走过去。
　　小心地解开烈焱上身的衣衫，背上的细密刀伤足有十余条，更骇人的是胸前一道长长的剑伤，自左腰侧一直伸至右肩，中间伤深更有些皮肉翻劣，方才挣出了血，更显得可怖，直让锦之心惊。
　　“你这人，怎么这么拼命！”
　　嗔怪又心疼，烈焱安静地享受着，锦之的手心一点一点地涂抹。
　　“你初到冀北时，也是这样帮我上的药……”那时他擅自跟军去了陵国，回来领受二十军仗。
　　锦之闷闷道，“那时的伤，还没有这回的一半厉害，只怕下次就不用给你上药，直接上妆入殓了！”
　　前胸后背的看来都是刀剑伤，虽多且密，却还算轻微。但手臂上的伤处却像是摩擦所致，巴掌大的一块皮肉被磨得几乎不剩皮肤，边缘的一些密密痂点，中间的仍是血肉糊糊。
　　锦之紧抿着唇，胸口一阵酸，“怎么弄的？”
　　烈焱毫不在意，拿过了锦之手中的瓶子，熟门熟路地上药，“不当心从赤焰身上跌下来蹭在了碎砂石上，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以后上战场，别再受伤了……”
　　烈焱握紧那双手，摩挲着细长的手指，忽而觉得此生再无遗憾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