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往昔亿念,旧人如故 ...

  •   “怎么样?苏大人?”
      锦之微微皱着眉,轻轻的将小手放回被中,“太医怎么说?”
      帧宁无奈道,“他们都没有法子。”
      锦之抿了抿被热气熏干的唇,“脉象平稳,未有伤处,想是内有隐疾。锦之不精医术,但曾在医术上瞧见过此类病症,但若不了解长期的病兆,请恕在下不敢妄言。”
      帧宁动了动唇却没有反驳,“我去拿脉案来。”

      锦之轻身的坐到床边来,细细的瞧着床上的孩子。
      容貌变了,年岁也变了,可他仍然记得他身上的奶香味,记得他睡觉时喜欢皱起一边的眉头。
      脖间的红绳还是那一根,与他一模一样的绳结已经有些泛白。
      将脖颈的细绳缓缓的抽出来,锦之觉得心口暖透了。这玉就像凭证,昭示着他与锦瑟之间不可见的连续。
      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锦瑟的小脸。心中感慰甚多,身体却觉得异常疲累,疲累得直想睡过去。
      ……
      “小娘亲,我们又要走了吗?”
      年儿一觉醒来,就瞧见小娘亲在桌边利利索索的收拾行李。
      他懵懂的知道他们又要迁走了,每一次都匆匆忙忙,这些年来都不知搬了多少地方。
      绣云停下手中的活,无奈又怜惜的摸摸他的头,“是啊,我们又要去别的地方了。”
      “为什么我们总是要到处住呢?”
      “因为这样才不被坏人找到年儿啊。”绣云一边紧忙收拾着,一边谨慎地瞧着窗外。
      “为什么坏人要找年儿,年儿做坏事了吗?”年儿纯真的眼睛看着,问着。
      绣云叹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包裹,将他一把搂入怀中,捋着他的头发,“年儿最乖了,怎么会做坏事呢。小娘亲只想要年儿好好的。”

      七年前,陵国懿公主诞下皇子难产而死,不到三月,身为公主府掌事女官的她,便开始了带着年儿逃奔的命运。年儿是公主的命根子,是皇家嫡亲的血脉,她不能让他落入他们手里。
      他们已经离皇宫越来越远,却还是不能停歇。年儿很小很懂事,却无法避免一次次的逃亡和杀戮。
      “小娘亲,你怎么哭了,哪儿疼吗?”
      年儿伸出手来,抹开了她脸上的泪迹。
      “没有呢,小娘亲只是想你的亲娘了。”
      年儿不懂,“年儿的亲娘在哪呢?她为什么不来看年儿呢?”
      “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呢,她也很想念年儿啊。”
      小娘亲又叹气,将年儿从腿上抱下去,转而去收拾东西。
      年儿很懂事的不再问了,低头看着那个不起眼的粗布包裹。他们好似一直贫困,可小娘亲从未亏待过他。
      “小娘亲,我们能不能明天再走?”年儿微微的仰起头,渴求似的看着小娘亲。
      “怎么呢?”
      小娘亲继续将要带走的物件都拾掇好,包裹在那一堆洗的发白的长衫里。
      “焱哥哥说今天要带我去放纸鸢,我们说好的。”
      小娘亲系好包裹,温柔的安慰,“年儿听话,去了别的地方,你还会认识新的朋友,可以跟他们一起去放纸鸢啊。”
      年儿弯弯的眉皱了起来,“可是焱哥哥会一直等我的。”
      “年儿乖,我们不能再等你的焱哥哥了。”她今天出门并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可心里很是不安。
      小娘亲不让步,年儿只好听话,“那好吧,我给焱哥哥留个信,如果他能找来这里,就会知道我走了。”
      字条留在了里屋木床的枕头边,被一个破旧的瓷碗压住了一角。
      “年儿,放好没有,我们该走了!”
      年儿看一眼字条,从怀里掏出一块圆润的青玉,‘这是焱哥哥给的,焱哥哥一看到这个,就会知道是我留得字条了。’
      将玉轻轻的放置在字条旁边,才走向外屋,牵着小娘亲的手,不舍的踏出这才住了几个月的房子。
      小娘亲步履仓促,脸色有些紧张,拉着年儿的手也不自觉紧紧的。
      年儿被拉着半走半跑,可心底里还是有个小疙瘩。
      如果焱哥哥找不到这个小屋子怎么办?
      如果有别的人先找到了小屋子,把玉块拿走了怎么办?
      焱哥哥会不会生我的气……

      想着,年儿使劲挣脱开了小娘亲的手,急匆匆的往回跑去。
      “年儿,你去哪儿?快回来!”小娘亲一下子就慌了,急忙追上去。
      “我回去拿个东西,小娘亲,等我一下。”

      其实也没走多远,年儿喘着粗气的奔回小屋子,看见那块玉和字条都在,放了心。
      “年儿,年儿。”
      “哎,我就来。”小心翼翼的把玉块拿起来,藏在里衣里。
      “年儿!!”
      小娘亲奔回屋子里,即刻关了门落了锁。
      “小娘亲……”年儿惊讶地看着她。
      小娘亲朝他奔过来,摸摸他的脸颊,脸上的惊慌与眼泪一起下来。
      “年儿,藏起来!他们来了!小娘亲不能跟你多说了。”她解下身上的包袱,塞在年儿怀中,不等年儿反应,望了一眼破屋的窗外,将年儿从床边拉开。
      掀开陈旧的被褥,拉起底下的木板,底下是空的。
      “年儿,记得小娘亲跟你说的吗?包袱里的碎银子是买吃食的,不可随便送人也不能忘了,买东西找零还记得吗?”
      年儿不解小娘亲为何拧着眉掉眼泪,双臂被捏得生疼,但还是懂事的点点头。
      “嗯,年儿都记得。”
      “饿了包里还有馒头,藏在里面,千万别出声,听见什么都别出来,知道吗!”
      “小娘亲……”
      小娘亲狠狠的抱了抱他,毫不犹豫地将他放进炕坑里。
      “等小娘亲来找你,要是东西吃完了小娘亲还没回来,就自己顶开木板出来,去找有人的地方,知道吗?”
      “年儿知道,小娘亲……”
      年儿心里很慌,虽然这不是第一次被小娘亲藏起来,但每一次,木板放下的同时,他都害怕得冒冷汗。害怕小娘亲再也不回来,害怕小娘亲丢下他。
      “别怕,年儿,等着小娘亲。千万别出声。”
      年儿红着眼眶点头,眼看着小娘亲的身影越来越窄,炕坑的光线一点点消失,被黑暗笼罩着。
      他抱紧自己的双腿,蜷缩在黑暗里,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重很重。
      饿了很久,年儿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依然在黑暗里,没有一丝声音。
      他终于摸索着身旁的包袱,拿出一个冰冷的馒头,小小地咬了一口。
      在炕坑里待了多久,年儿不知道。他只觉得头晕,嗓子干哑,还很冷。
      馒头他很省着吃,还是吃完了3个半。
      没有水喝,已经不知道几天没喝水了。
      四肢很僵硬了,没有力气,也没有眼泪。
      小娘亲,炎哥哥……
      年儿缩着头靠坐着,吃力的掏出那块玉,小心地握在手心里。温温的,暖暖的。
      那玉中仿佛有细碎的微光,组成了字。
      可是是什么字呢?
      看不清,看不清了。
      炎哥哥找不见我了,小娘亲也找不见我了。
      怎么办呢,可是眼睛快睁不开了,没有力气了,手指也没有力气了。
      “咔嚓!”
      玉块坠地,崩裂成了两半。
      身体好重好重,好像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焱哥哥啊,年儿等不了你了……”

      锦之忽而坐起身来,意识不清地看着面前的人,喉咙处不自觉的嘶哑细微。
      “焱哥哥……”
      烈焱却没有听清他细若蚊鸣的叫唤。
      “锦之,醒了吗?可有觉得哪处不适?”
      一瞬间惊醒,锦之才意识到这是在烈焱的宫里。伸手抹去额上的汗,“没事,只是做个噩梦。”
      见他真的醒来,烈焱才起身让一直站立在旁的太医上前诊断。
      “殿下,苏大人并无大碍,想是方才那房中地龙太旺,苏大人身子虚弱一下子难以适应才晕厥了。”
      太医退出了房间,烈焱才望向那张苍白的脸,两颊下若隐若现几条交错的细血丝。
      “对不起,帧宁带你见洛儿,事先并未知会我。”
      “洛儿?”
      锦之一下子没反应来,转念才想烈焱说的是锦瑟,“那孩子是?”
      “洛儿,就是那个孩子,是我几年前收养的。”
      “那为何……”锦之心口拥堵了太多疑问,开口一瞬也不知该从何问起了。
      烈焱不自觉的蹙眉,“他身子不好,前几年突发烧热,便一直昏睡了。”
      洛儿、锦瑟、小娘亲、烈焱……许多回忆与梦境连接在一起,所有的东西挤压进脑中,令锦之头疼欲裂。
      “烈焱,我觉着有些疲累,可否让我再歇息一下?”
      人都出去了,锦之才按了按阵痛的太阳穴。
      如果这些年断断续续的梦境,不只是梦境。
      奔逃躲藏的日子是真的,小娘亲是真的,现世的韶山孤儿院也是真的。
      年儿是锦之,烈焱是炎哥哥。
      那洛儿,或者说锦瑟,又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休息片刻,锦之便落寞走出王宫,拒绝了烈焱的相送,连道别的笑容都很勉强。
      他想得明白,却又想不明白。
      他想对炎哥哥剖白,却又一句话都不敢说。
      现在的身份是桎梏,残酷的过往也是桎梏。
      乱麻一般的故事,该从何理清呢?

      半个多月,烈焱都没有再踏进过行馆。
      二月末,陵君举兵突袭冀北边境的消息已经传入王城。短短半月,连拿四城,逼近冀北的东南粮仓。陵军的突然行径和骤增的实力,令冀北大惊。

      成毅一脸严肃的站在锦之房门口,见着笙娘,语气也是冷冰冰的严肃,“请姑娘告知苏大人,属下有要事禀告。”
      来冀北这些日子,笙娘还从未与这位侍卫长说过话,见这阵势,急忙推了门进去。
      锦之睡得不沉,听得外面的声音便起了身。
      “大人,先用过粥饭再说吧?您这些日子面色不好,怕是身体吃不消呢。”
      锦之洗漱过后,整理了下衣襟。
      “不碍事,粥先放着,我与成卫长一同吃。请他进来罢。”

      成毅跨进门来便直接将门合上了。
      两人站立在桌旁,成毅将壶中的茶水倒出了一小杯,也未言语,食指沾了茶水在漆面的桌上描点拉线。
      水迹沿着他粗茧的手指占了几乎半个桌面。
      “大人,硬闯南门是第一条路,午时和傍晚盯梢松些,分批走吉方街拐往鸣肆街出城去较为安全,但胜算不大。倘若侥幸冲出去,城郊有一处树林,白雪覆盖近三尺,可作掩护,待深夜再赶路也许可行。但天气寒冷,小厮侍女身子弱恐怕难以支持。”
      锦之没在意成毅说话时看了他一眼的鄙夷神情,直接沾了茶水将这条路画了叉。
      “第二条路,走西门,往西北去,约五日的路程可到齐林镇,冲出边防可乘船绕自北麓洋到陵国东北。”可这么多陌生人到一个小镇,怎么藏?
      锦之摇摇头,将这条路也画了叉,怀疑地看了看成毅,一连给出两条毫不现实的法子,这人是不是来糊弄他的。
      成毅却一脸严肃,没有再在桌上比划,“第三条路,苏大人发函向皇上请求援。”
      锦之抬眼望着他,清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自嘲。
      “密函前几日我已写好了,但冀北将我们看得滴水不漏,根本没有人能发出去。”
      这下连成毅也沉默了。
      “现在两国战事开启,皇上可能顾不到咱们。唯一可盼的,是冀北战事吃紧,或许冀北王会将我们推到明面上做筹码。”
      锦之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挂的字画。
      他留了一手,却仍在犹豫,要不要为了行馆的几百人,将冀北更多的百姓送入战火。
      “若硬闯南门,你可算过时间?车马数量?如若败露,可有补救?”
      成毅仍是那张严肃的脸,仿佛神经冻结。
      “时间我已计算过,如若不出意外,一个半时辰可到树林。如若出错,只有分散逃进百姓家,冀北士兵一般不会随意搜查平民住宅,不过也有特殊时候。”
      “你的计划里,有多少人能逃生?”
      成毅嘴角微有抽动,“最多二十人……”
      预想中的数量,却不是锦之想要的。
      “到时,需一些人留守行馆以作拖延,需一些人分散城中作诱饵,况且出逃的人数越多,失败的可能越大。”
      锦之淡淡的伸手去抹开桌面的水迹,袖口沾湿了也毫无知觉,“可有值得信赖的人?”
      “大人放心,末将自有安排。”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