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玉半》了了时

33、疼心伤离，血伤遍身

　　快到王城门下，马车便放缓速度停了下来。
　　烈焱撩起厚毡一角，是凌风走了过来。
　　“殿下，现城门处有多一倍的人手监察，属下斗胆违令，前来接应。”
　　烈焱看了看怀中人昏睡的样子，刻意压低了声音，“寞鹰，你到车上来，凌风驾车。”
　　到城门下，守卫的士兵见着是凌都尉，面上神色都放松了些，为首的都副卫更是端着笑迎上来。
　　“凌都尉，寞爷找到了？”
　　凌风扬手一指车内，“喏，在车里呢，睡着了。”
　　“没想到寞爷酒品这么差，怎么还驾了马车跑到城外去呢。”
　　凌风一笑，声音清朗，“可不是，他早先相好的女人死了，这伤心得，喝了不少酒，还跑到坟地去撒风，真是折腾人。要叫殿下见着了，定要受罚了。你们可得帮忙瞒着点，别叫我这当兄弟的难做。”

　　“那是，才传出来说二殿下被禁足在宫里了，不会知道的。没想到寞爷还有这样的事，说出去了诋毁寞爷名声，别人也不会信呐。”
　　“兄弟们可多担待点，改日休息请你们喝酒。”
　　“哎，也不知那个失踪的来使是个什么神通广大的人，大殿下叫我们在这守着，天寒风冻的，能见到鬼就不错了。”
　　“真是辛苦了。”凌风说着，却是低下身嘴凑到那都尉耳边，放低了声音。
　　“早先就听说了那来使生得国色天香，头回在宴上可惊艳四座呢，男人嘛，谁不爱美人。”
　　那副卫脸上一惊，小声地问，“莫非是大殿下……将人给吓跑了。”
　　凌风听罢，一副受惊噤声的样子，“这可是你说的，可别传了出去，叫你我都掉了脑袋。”
　　“那是那是。”说着站正了身。
　　“凌都尉，虽然咋俩熟，也不能没了法纪，照理这马车内还是要检查一下的。”
　　“当然，若是有些什么可疑，也不能害了你不是。”
　　凌风跳下马车，撩起了厚毡一侧，那都尉伸头过去，只瞧得寞鹰八字横躺在车里，身在垫上头在下，果真一副喝醉了的模样。
　　副卫摇摇头的退回来，一摆手，“未有可疑之人，放行！”

　　凌风笑着上了马车，扬手挥鞭，临走还不忘了回转身去。
　　“哪日你休值，我俩喝酒去啊，兄弟，别忘了啊。”
　　待回过头来，凌风嘴角哂笑。明天，这王城中便又多了两则饭后茶余的闲话了。

　　深巷尽头，马车停下来，寞鹰一张黑脸都下了车。
　　凌风忍着笑，无视寞鹰刷刷扫过的眼刀，恭敬地站在马车旁。
　　烈焱撩开了毡子，只着了长衫，在这吐气可见的寒夜里，却也不觉着冷。
　　“凌风，你将锦之送回行馆，在天亮上报之前想个好借由。寞鹰先一步回行馆，带凌风到了再去找太医为锦之治疗，将周边暗防布置紧凑些。”
　　“是！”

　　回身挑起毡子，烈焱再看了一眼那人，累极痛极地蜷着身子趴在软垫上，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他还得趁宫中还未发现之前，将自己的行踪抹去。
　　“凌风，他身上伤痕太多，移动时小心一些。”
　　“属下明白。”
　　“寞鹰，请笙娘好好帮忙照看着。”
　　“殿下放心！”

　　笙娘一天一夜未合眼。隔一会就去门口张望，却什么动静都没有，更是心焦。
　　都一整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笙姐姐，爷都不见这么长时间了，会不会……”
　　笙娘红着眼眶狠狠的一瞪，“别胡说，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殿下也保证了会将爷好好的带回来的。”

　　有些细碎的马蹄声，笙娘伶语相视一惊，急忙的跑到门口，路尽头像是有辆马车驶过来。
　　伶语探着头张望，待马车使近，瞧清那驾车的人，便嗖的一下跑了过去，“凌风哥哥，是，是找着爷了吗？”
　　凌风点了下头，伶语转头大喊，“笙姐姐，爷回来了，是爷回来了。”伸手便要去掀开厚毡子。
　　“苏大人受了伤，先别动他了。”
　　“什么，爷，爷怎么了？！”
　　笙娘跑到跟前来，才松懈些的心又一阵紧缩，“大人怎么了，怎么会受伤呢，伤得重不重？”
　　一个眼眶青晕深重，一个杏眼红肿。凌风瞧着这两人，“这事一时说不清，你们快叫人去准备干净的衣物热水，寞鹰可是在馆中？让他快去请太医过来。”
　　凌风将裹在厚衫中的人小心的抱下来，直送到寝房，让笙娘遣退了闲杂人等。
　　“苏大人伤得不轻，太医过来还要费些时间，你们先帮他略清理一下，以免伤口恶化了。”
　　笙娘匆匆擦泪，小心解开锦之身上的衣衫，紧里的裘衣里裤上晕染不少的血迹。再见着遍布上身的细细划痕，泪水止不住的落。
　　伶语到底还是个孩子，看着那些可怖的伤，人都呆愣了。
　　“伶语，你去叫他们将这房中的地龙烧旺一些。”凌风开口将他支出去。
　　其实冀北的男人皮糙肉厚，身上刀剑伤痕无数到没觉得怎样。可苏大人那细皮嫩肉的身上细伤交错，很是触目惊心。
　　笙娘才将上身的污痕血迹擦去，太医便进来了。
　　把了脉，略查看了一下伤口，便开始处理。下手熟练，可动作不大轻柔。
　　锦之紧闭的眉眼皱了起来，笙娘想上前去帮忙，却是被寞鹰拦住。
　　太医忙活了许久，被房中暖和的气流烘着，额头也挂满了汗滴。
　　“苏来使身上伤处虽多，却并不深，伤口已经清理完上了药，我开个方子，服药休息半月便好，不过内息脉象不平，似乎……”说到此处，李太医却顿了口。
　　凌风与寞鹰对视一眼，道：“李太医，我先送您出去罢。”
　　李太医吩咐了医助留下看顾，便与凌风一道出了房门。

　　出了行馆大门，两人停了脚步，“太医方才想说的是？”
　　“苏来使的脉象不稳，丹田之处仍留一股冲劲，受伤前应当是服过合欢酒之类的。”
　　“合欢酒？！”
　　“伤口也被上了迷药，苏大人身子单薄抵挡不住，还有些受凉烧热，这些病症合到一起，极损耗心力。”
　　凌风皱起了眉头，这样一来，内伤倒比外伤更严重了，“那可有什么法子能治？”
　　“外伤和烧热服药就可，至于内体消耗，只能等药力散尽后，用药膳慢慢调理气血了，若调理得好，一年左右便可恢复。”
　　凌风松了口气，还好，若是太严重，还不知怎么去回话了。
　　“若王上问起苏大人的伤势，还请太医捡紧要的说明。”
　　李太医不解，凌风释然一笑，“苏大人是陵国使臣，若此事被传到了陵国，有碍两国交情，还请太医为王上分忧。”
　　李太医没有答话。似乎仍有疑虑。
　　“这，是二殿下的意思。”
　　听见二殿下，李太医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既然是殿下的意思，老臣明白了。”
　　凌风心中冷笑，用殿下来予他压力，果然奏效，“苏大人的伤，还请太医多多照看。”
　　“老臣自当尽心尽力。”
　　太医才走，烈沄便带着人来了慰问，进了锦之的房中，瞧了瞧那躺在床上的人，又面无表情地走了。

　　折腾许久，平日精力旺盛的伶语，累得伏在桌上睡着，笙娘已经连续熬了两日，此刻还是坐在一旁，时不时为大人掖掖被角。
　　“太医说了苏大人的伤不严重，仔细养着就能好了，笙娘，你该去休息一下，若是连你也病倒，苏大人就没人照顾了。”
　　“我不累，大人烧热还没退，我也没法安心。要是大人醒了，身边总得有个人伺候着。”
　　过了半宿，笙娘找了件衣衫给伶语披着，偷偷瞧一眼陪坐在旁的寞鹰，又坐回床边，擦着锦之额头的细汗。
　　“我去厨房弄些吃的吧。”寞鹰站起身，大步的出了房门。
　　寞鹰倒没觉得多饿，出征时缺粮缺水也经历过，不过担心笙娘身子弱熬不住。
　　到了厨房，炉灶上的火已经灭了，生火倒不是什么难事。但这厨房收拾得紧紧有条，料罐个个一样，也瞧不出是盐是糖，只那米缸正正的摆在墙角。
　　算了，先做点粥好了。
　　在炉灶下的柴口加了柴点了火，待火旺起来才想起锅中该先放些水，一转身便见着笙娘进来。
　　君子远庖厨，陵国的男人是不进厨房的。
　　笙娘瞧着那拿着碗站在灶旁的人，浅浅的笑了，“该先做些热水才是。”
　　说着拿过寞鹰手中的碗，盛了水放进锅里，待水温热才将细米泡在其中。
　　寞鹰也不知能帮上些什么忙，只好愣愣的站在一旁，看着那忙碌的身影。
　　其实这些日子，他想了许多。且不论相貌身材，温善若水的性子，即便是得知了笙娘从前的事，也从没有过轻视避嫌的念头。可自那日过后，笙娘总是刻意回避他。
　　今日瞧得殿下为苏大人只身犯险，更是加深了他的想法。眼前这女子，他真的不想错过。
　　“笙娘，我的心意，一直没有变过。”
　　笙娘忽而心中一怔，手中的动作也缓缓的停下来，眼中惊诧，慌忙低下头去。
　　“怎的突然说起这个来。”
　　“因为我……”
　　“寞鹰。”笙娘截断他了话，“寞鹰，你我相识不久，有那样的想法不过一时冲动罢了。”
　　又是这样的托辞，别人也许会在意，可他寞鹰不会。冀北的汉子，一辈子认定了便是认定了。
　　大胆地上前了一步，扳过笙娘的肩，寞鹰直直的望着这双错愕的眼睛。
　　“笙娘，我对你的心意，说千遍万遍也是一样。你耿耿于怀的事，是逼不得已生活所迫，我不介意。我心头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寞鹰一口气将这些心里的掏出，脸上激动有些泛红。
　　笙娘为难地看着他，这个男人连日来的温柔呵护，的确会让人不知不觉沉溺。但每个女子都奢望的感情，摆在她面前，她却不敢伸手。
　　“寞鹰，你为人正直，更有大好前途，又何必在我身上花心思。”
　　“笙娘，你是不相信我吗？我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你，让你幸福。我不相信你心里没有一丝动摇，你到底还迟疑什么？告诉我吧！好吗？”
　　笙娘不吱声，寞鹰紧紧地握起她的双手，“笙娘，嫁给我，做我寞鹰的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