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玉半》了了时

11、初见疾苦，心尖隐痛

　　“爷，那人好威风呢！”
　　伶语无比崇拜的样子，叫锦之也生出些许羡慕。那统领军队的气魄，沉稳气质，若是手握一方疆土，必定威震四方。
　　“伶语以后也要做这样的人。”
　　锦之一笑，“那你先要长得高大壮实才行。”

　　再下马车时天色已晚，大队也驶到了云河北岸。
　　“苏大人。”
　　熟悉的声音，锦之回转身来，“惊副将。”
　　惊鸿走上前来，“明日就要与我们一同回冀北了，心里有些难耐吧。”
　　“不，只是看着靖州的人民生活如常，想到你们如此善待陵国的子民，有些感慨罢了。”
　　“这本就是他们该有的生活。难道苏大人以为我们冀北人是豺狼虎豹？”
　　锦之心里释然，“当然不是。我是文官，难免酸儒多思，惊副将别见怪。”
　　“自然不会。”
　　被月色笼罩着的河水波光粼粼，锦之抬头望向天空，一轮圆月挂在天空，周围一丝云彩也没有。
　　“快到中秋节了吧。”
　　“中秋节？”
　　惊鸿眉眼间的疑问，叫锦之笑了。
　　“是我家乡的一个节日，合家团聚的日子，和亲人一起坐在月光下，吃着月饼，说些闲事……”
　　人都是一样的，年纪越大越喜欢忆从前。
　　每年中秋，孤儿院里的所有孩子和大人一起玩闹的日子，很是自在。
　　“月饼？是什么样的？”
　　惊鸿追问，倒叫锦之伤脑筋，“这我也说不好，每个地方做的不一样，外面是酥软的面，里边是各式的馅儿，形状，与这月亮一模一样。”
　　很久没有想起来的味道了。
　　他自来这世代，似乎总是在忙碌，连哪日月圆都未注意过。
　　“是吗。”

　　回味良久，锦之才惊觉失态。
　　“抱歉，一时间有些怀念了。”
　　“无妨。”
　　“惊副将，锦之有一疑问。”
　　“请说。”
　　“此次出使大臣的人选指定，是否，与你有关？”
　　惊鸿认真答道，“是。”
　　“为什么？”
　　惊鸿摇头一笑，“若我说不知道，你信吗？”
　　“不信。”
　　惊鸿也不在意，“我对苏大人，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哦？”
　　“可能，因为你像我一个故人吧。”
　　“容貌，还是脾性？”
　　惊鸿看着他，无奈道：“其实哪里都不像，可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抱歉，那日吓到你了吧。”
　　锦之摇摇头，“罢了，都过去了。反正那些烦心的事都与我无关了。”

　　车队在云河江边休息一晚，冀北军队扎了帐篷，而锦之一行人却是落脚在江边的一处宅邸。
　　冀北人不打扰靖州人民的生活，反倒是锦之他们显得骄奢了。
　　“爷，这里的床真不舒服，还比不上咱们苏府安逸了。”
　　这座宅邸是靖州知府的休憩之地，虽免去了为出使大臣安排的款宴，却拒绝不了入住一晚的邀请。还好这宅邸坐落江边，而冀北的军队也在旁边。
　　不过今后陵国与冀北将以云河为界，想是知府也不会再继续住在这里了。
　　“这大概是路上最后的一次有床可睡了，你就将就些罢。”
　　“那咱们之后就要跟冀北人一样住帐篷了吗？”
　　“应该是吧，我们也不便去打扰冀北国民。”
　　“哦。”
　　笙娘铺好了床，见伶语还在桌边坐着，便开始催促。
　　“伶语，你快回房去睡吧，别打扰大人了，明日一早就要上路了。”
　　“可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躺在床上舒坦一下筋骨，大人一整日都没歇着，也累了。”
　　伶语调皮的朝笙娘吐吐舌头，站起来转了身，便出了房外。
　　“笙娘，你也去歇息罢，一路上你也辛苦了。”
　　笙娘却是走到锦之身边，自怀中将玉掏出来，“大人，这青玉……”
　　锦之接过来拿在手中摩挲着，玉身有些微的发烫，玉中沁血的红字也浮现出来。握在手中半晌，却又将玉放还到笙娘手中。
　　“笙娘，此去冀北也不知会遇上什么境况，这玉，你先替我保管。”
　　笙娘有些迟疑，“大人，这玉是您的贴身之物，它兴许能保着您的平安呢。”
　　保平安，也不过是些心里慰藉罢了，在陵国时时佩戴着，却也未能逃过那些劫数。
　　“没事，在陵国这些年也熬过来了，这玉，你且替我好好的收着。”
　　“那大人请放心，玉在，笙儿便在，玉碎……”
　　锦之淡笑，“不必说得如此严重，身外之物，哪能比人的性命重要，这玉虽护着，却也先要保你自己的平安。”
　　“是，笙儿明白，大人您早些歇息罢，明日还要赶路呢。”

　　粮草已交与冀北的军队，随着锦之一同前往的不过区区四五十人，跨出了靖州的地界，就到了冀北的疆土。
　　不过这南北两边，情况实在不一样。南边陵国生活丰裕，而北边却是人烟稀少，枯草遍地的荒凉。
　　愈往北去，吹进马车里的风愈见干燥。一路上艳阳高照，唇瓣都快要干裂，这样的气候，确实叫人难耐。
　　“爷，冀北果然是跟我们陵国不一样呢，这土地上都干得裂了口子。”
　　伶语挑开车帘，锦之凑身来看。
　　干涸的地面处处裂缝，几乎是寸草不生，放眼望去，视线可及之处也不见人烟。
　　冀北的干旱这般严重，怪不得会武力迫压陵国送粮。陵锦时贵为天子，又从未离开皇宫一步，哪里会懂得民间疾苦。
　　马蹄声传来，锦之抬头，惊鸿已经勒马随行在马车旁。
　　“这片地区干旱严重，路有不平，马车会颠簸些，苏大人且忍着些罢。”
　　这一番善意的提醒，却不轻不重的扎进锦之的心。
　　“多谢副将提醒。”
　　惊鸿笑笑的握紧马缰，放缓速度跟在后面。

　　放下麻帘，锦之坐回车中，不大畅快。
　　笙娘见状，倒了碗水递过去，“大人，外面烈日炎炎，多喝些水身上能舒畅些。”
　　接过碗，锦之却无法下咽。亲眼得见干旱皴裂，的确发人深省。
　　静坐片刻，锦之挑开了车帘，将手中的清水倒出，一线深色印记浮现在干黄的地面。碗中清水流尽，干裂地纹仍在。
　　“区区一碗清水，可救不下冀北的灾情。”
　　锦之闻声抬起头。
　　“这里离云河并不远，怎会干旱至此？”
　　惊鸿摇了摇头，“云河以南向来雨水充沛，云河以北却时常干旱，或许是因为北方地势偏高，不易积水罢。”
　　“那倒是苦了百姓。”
　　“我国大多地处平原，虽然国中也有河流，但近年气候不善，雨水稀少，这片地区更是颗粒无收，人们为求生都迁往水源之地，这里便荒寂下来。”
　　“为何不将北方的河流引向此处？”
　　惊鸿神情无奈，冀北大旱两年，害了不少性命，大片的地区开始荒凉，也没有缓和的局势。
　　“其余河流离此过远，河水并不丰裕，只怕还没将水引来，河就干涸了。”
　　锦之点点头，默默放下了帘子。

　　愈是往王城方向去，土地的龟裂愈见缓和，见到一些散乱的群居人衣衫灰旧，面容瘦削，倒将伶语吓了一跳。
　　晚饭时，锦之远远的看着士兵将运来的粮食分给民众。饥荒者见到白米的惊喜样子，生生的刺痛他眼睛。
　　没有体味过疾苦，就难以感受生活不易。
　　回头见伶语吃饭细嚼慢咽，面上多有不愿，锦之不悦地手就敲了过去。
　　“爷，怎么了？”
　　“没事，叫你以后别嫌弃米饭乏味。”
　　伶语皱眉，莫名其妙的被敲了头，不知爷是什么意思。
　　“你快些吃吧，这一碗的饭通通都要吃完，可别糟蹋了。”
　　笙娘催促着，自己却挑了车帘向外看。
　　饥不择食的日子她是体会过的，家中贫穷到吃草根的境地，才会将她卖去青楼，好歹吃饱穿暖了，家里人也得些银子维持生计。
　　“笙娘，怎么了？”
　　“没事，只想起小时候，家里兄弟姐妹为了一碗稀米粥也能打起来，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了。大人，您别管我，快吃饭罢。”
　　伶语朝她挤眉弄眼，“笙姐姐，你可别再流泪了，这里这么干旱，你也把泪留着，等到我们都没有水喝的时候啊。”
　　笙娘不禁破涕为笑，“你这小鬼，再胡说，让大人把你丢在这里，与外面那些人一块刨树根吃。”
　　“爷才舍不得呢，是吧，爷。”
　　锦之瞧着伶语期待的脸，故作犹豫。
　　“是舍不得，不如到了王城之后卖给达官贵人做小厮，还能换些银两。”
　　“爷，您可真狠心！！”

　　夜晚驻扎在小村落旁，锦之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索性起身穿上绸衫，走出帐篷。
　　帐外有陵国的侍卫，四周有冀北的士兵站岗，几处火堆都还在旺，锦之径自向光亮渐少的方向走去，没有人阻拦他。
　　惊鸿说，只要不脱离队伍，他就是自由的人。
　　可还未走开多远，巡夜的惊鸿就跟了上来。
　　“睡不着吗？”
　　“嗯。”
　　“这里的环境比之陵国是相差很多。”
　　锦之脸色一愠，“你总觉着我娇贵，可比这更难的处境我也受过。”
　　惊鸿浅笑，“一起走走？”
　　残破的房子稀稀落落，窗口都没有光亮，银白的月光洒在地面上，很安详，连脚下尘土被碾碎的声音都很清晰。
　　“其实百姓想要的，也不过是温饱而已。” 锦之感叹。
　　“可这有时却是最难的。”
　　锦之转头，瞧着这张俊朗霸气的脸。
　　“你此次为什么会随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