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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如影若现,针芒刺骨 ...

  •   陵国的宫宴,早已无趣的很了。
      陵君端坐正位,底下的臣子们低声谈笑,宫嫔细语喃喃。哪怕瑶台的窈窕舞姬桃靥燕燕,也勾不起他一丝兴致。他只瞧着那在群臣的随笑调侃中形单影只的人,不知在琢磨什么。

      礼部侍郎严硕隔着几人多番打量,踌躇半晌还是斟满酒杯凑了过去。
      “天下文人何其多,却不似苏大人,独饮也是风采灼灼。”
      锦之抬眼,淡淡一笑,“严大人谬赞了。”
      “此次大败冀北实在可喜,听闻今日午时战俘已押解入牢,苏大人深得皇上器重,怕是过了今日便没有这般悠闲了。”
      锦之把玩着手中酒杯,“哦?严大人倒是很关心刑部之事。”
      严硕讪笑,“同为国事,应该的,应该的。”
      “严大人说得是。”

      待严硕退去,锦之面上失了笑。
      他是少数不经科举入仕的人中,最为显眼的一个。左相力荐入朝,圣上宠溺有加,连名字冲撞了圣上的名讳,也不曾被勒令更改。短短几年从翰林院典籍升任刑部尚书,老臣诟病,新人眼红,自然也有奉承。
      可多少话中含笑带刺,谁人会蠢笨到毫无察觉。
      “皇上,歌舞虽好,却未能尽兴。”
      工部侍郎周远牟一站起来,锦之垂下了眼。这周远牟生得俊朗,向来颇得皇上赏识,偏瞧他苏锦之不顺眼,明里暗里的绊子使了一年多,锦之不争不抗,却始终不见消停。
      “臣闻朝中一位大人身怀绝技,不如请他助兴可好?”
      陵君即刻兴趣之至,“哦?不知爱卿所荐何人?又有何绝技?”
      周远牟眼峰一笑,“这位大人年十三便获都城风月 ‘舞绝’之名,舞艺精湛,至今无人超越。”
      “原来朝中还有这般妙人,朕从未见闻,不知是哪一位爱卿?”
      陵君装模作样,看戏的大臣们轻声揣测。
      临亓人人皆知,都城舞妓多数出自倚春楼,那虽算不上都城最好的青楼,却是诸多应试才子颇爱流连的地方,向来以诗酒舞三绝闻名。

      锦之默默倒酒,不抬头也不言语。
      周远牟却径直过来,朝他作揖,“苏大人,绝技不藏身,请吧。”
      锦之顿了半刻,只好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抖整衣衫。
      “既然圣上有此雅兴,微臣便献丑了。在此舞剑一曲,还望众位大人们别见笑。”
      “哪里,苏大人可别妄自菲薄。”
      锦之握着侍卫呈上的剑,一身银衫踏上台面。正中一站,身形清瘦却雅淡飘然。

      筝鸣萧嗷,吟语清冽。一方长袖划开涟漪,利剑自夜风中破空而出。
      “远风兮,飘摇故土。定目兮,长剑破梦。一剑如虹映苍江,双剑夭夭破风霜。三剑开道煞冲天,四剑拨世,魂尽灭…”
      柳腰旋,幽目转,白皙颈项若隐若现。一双眸子里毫无媚态,清澈幽冷,亮如星辰。带着些嘲弄揶揄,仿佛世间百态尽收其中。
      “谁道英魂威赫赫,热血漓漓洒秋风…”
      风姿绰绰,如昙花一现。锦之按下胸口起伏,踱下台面,才用袖端擦擦额边的汗。
      倚春楼是他未曾刻意隐藏的过往。不做求欢身下的小倌,便只有舞倌一条活路。当年一舞成名,多少人等着他及冠投金做恩客。所幸丞相救他于水火,就此赎身隐去。外间或传香消玉陨,或传金屋藏娇,唏嘘一阵也就过了。
      不想时隔多年,有心人始终有心。

      “诸位觉得如何?” 周远牟笑吟吟地走到锦之身边,“此《十剑破阵曲》,乃是苏大人的成名之作。今日再见,实在难得。”
      这场面再平常不过了,众臣不知他葫芦里作何计算,碍着圣上的脸面,不敢凑堆应和,更不愿出头言语。只想是圣上从来两相偏爱,不愿怪罪罢了。
      陵君自深思中回神来,遥望那人细致的轮廓,紧抿的薄唇,仿佛令人永远猜不透,也探究不得。
      “圣上。” 周远牟踱至殿中央,春风一笑,“佳作不堪埋没。苏大人舞技惊人,若是请去云坊教授,想必也是宫姬大幸。”
      陵君故作思索。众臣们见他貌有不悦,唯恐怒斥之时,他却暧昧一笑:“周卿这提议虽好,却是大材小用了,苏卿如此贤能,叫朕如何舍得。”
      众人的目光扫来,锦之按下心头诽声,躬身而起。
      “微臣身任刑部之职,自是不敢懈怠。若《十剑破阵》舞能得圣上喜爱,自当将所有招式尽数默笔呈上,不敢私藏。”
      “那自然是好的。”
      陵君给了他台阶下,锦之自然是恭敬地坐下,可心里到底无奈。
      耍弄与暗嘲,自入朝来不知历经多少回。澄清不得,又甩不脱,除却明哲保身,他又能如何?

      回到苏府,已是深夜。
      “大人今日怎这么晚才回来。”
      “皇上未尽兴,宫宴便晚了些。”
      瞧他按压额头舒缓不适,一双玉手就抚上来,锦之却轻轻挡开。
      “不必了。”
      言语间有些冷淡,叫笙娘的手迟疑了一瞬。
      锦之察觉,又软下口气,“你这样惯着我,若是日后嫁了人,我定会舍不得了。”
      “大人说的哪里话,哪还有人待笙儿比大人更好呢。哪怕大人赶我,笙儿也是不愿出这府的。”
      一番话说的轻松,锦之心里可不这样想。
      他一直觉得对笙娘亏欠许多。当初在倚春楼,笙娘私下对他多番照顾,因而一入仕便为她赎身。未曾想笙娘在苏府一待便是几年,耽误了成婚佳龄,却照旧衣食住行样样为他打理好。
      他不过是有余力时还她的人情,倒叫笙娘愈发念着他。
      “夜深了,笙娘你先去睡吧。”
      “大人还未洗漱呢。”
      “我自己来便是了,你先去吧。”
      摆摆手将人劝走,锦之净手净脸和衣上床,将藏在衣内的玉拿出来摩挲。凭他宴上作风再如何潇洒,心口仍然堵得慌。
      当朝宠臣的名头,是个不得摘除的高帽。功绩优秀,人们就暗讽非他的能力所为,混混度日,人们就嘲弄他以色侍君。不论他怎样作为,都是徒劳。国事朝事,又何需他操心费神。

      第二日的朝议,谏言此起彼伏。锦之安静的瞧着他们你来我往,无非就是红脸白脸一顿唱喝,毫无新意。他只管做他的缩头匠,在争得面红耳赤的群臣之中垂着头。
      可陵君一直瞧着,并不打算叫他轻松逃过,“苏爱卿,此事你有何看法?”
      锦之垂头站出来,毕恭毕敬。
      “微臣以为,冀北既然发兵,便已宣告与我国的关系破裂。虽然手握战俘却也不可极刑,或以人易物,或策反得用,或震慑周邻。此事利害均衡,还请圣上定夺。”
      中规中矩不露锋芒,他这心思,陵君哪会看不破。
      “朕听闻,此番冀北王亲自举兵东来,坐镇王庭的乃是国相。”
      锦之皱眉,陵君打定了主意给他下套,他怎敢不钻。
      “倘若是冀北国内皇权空虚,那善战的皇亲国戚必然随行,这情形又大不同了。”
      “苏爱卿言之有理,既然战俘已交刑部监管,那此事便交由爱卿主理,礼部酌情先草拟条约,派人交涉。”
      “圣上英明。”

      踏进刑部大牢,锦之不由拧眉。刑部实非锦之的能力所在。他自问心狠不足,又不够奸滑,哪里使得上力气周旋同僚,得罪特殊刑犯背后的势力。可人既已在此,只能万分谨慎。
      潮湿霉涩的气味,含混着犯人伤口流脓腐烂的血腥,每下一步台阶便浓郁几分。
      新来的牢头在前面恭敬地领路,悄悄抬眼看这苏大人,眉清目秀,举止文雅,让人瞧着舍不得移开眼,怪不得传闻是个媚惑君王的主。
      “大人,这六个牢房里关押的就是了。”
      锦之扫一眼牢中或立或坐的人。
      “全部带到刑堂吧。”

      冀北战俘人人负伤,想是押解路途就吃了不少苦头。此时脚镣手铐俱全,却仍昂首挺胸,毫不颓废。锦之慢悠悠的拿着名册,自十三人面前走过,依次打量。
      “呸!还以为会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原来是个小白脸儿!”
      被唾了一口,右脸沾上粘腻腻的唾液。锦之接过随侍递上的手帕,擦净糟沫。抬眼看这络腮胡粗剑眉的壮汉,是个将军。
      “看各位嘴唇干裂,尚未进食进水罢,我陵国最是重礼,可不能亏待了各位。”
      刑部随侍跟了他不少日子,知道他的行事,当即退出刑堂背水去了。
      锦之瞧着面前的人,几个年轻气盛的瞪眼咬牙,较之花白了发须的老将就是不够稳重。
      半晌,几个侍卫进来,人手拎着两个盛满水的木桶,站到了俘虏身后。
      一桶水从头淋下,伤口处立刻疼痛无比,有人熬不住疼痛嘶叫起来。
      “各位可觉得舒畅了,这水里不过放了少许盐,想让各位保持体力,坚持下面的刑罚而已。”
      锦之淡笑地打量那粗犷的汉子,他身上的伤迹不少,疼得握紧了拳头却也没吱声。
      “虎威将军,可还能忍受?”
      “老子是铁打的,还有什么招数尽管来!!”
      锦之不以为意,“这刑堂刑罚工具多不胜数,在下倒是不怕各位身体娇弱承受不住,不过,若是误伤了贵国的皇亲国戚,倒显得我陵国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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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如影若现,针芒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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