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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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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结束以后,陈惊鸣去了城外军营。
昨日夜里又落了场大雪,城外的路湿滑难走,她怀里抱着小黑豹逗弄,缰绳轻轻地挂在手腕上,马蹄在地上踩得踏踏作响。
军营正热闹,各个分帐里排了长长的队列,正在发今年新做好的皮手套和冻疮膏。边地苦寒难耐,若没了这些,别说与人作战,就是平常训练,也早就将手指冻掉了一整根地裂开。
刚进了她自己的大帐。
“惊鸣。”陈花凑上来,“这是什么?让我抱抱吧。”
“嗯。”陈惊鸣把黑豹交她手里,“它叫大王。”
陈花陈朵两姐妹,同陈惊鸣一个年纪,既是同她一起长大的伙伴,又是上了战场的她的亲卫。平时除了夜里回家,白日都和她待在一处。
陈惊鸣走到屏风后边,脱了斗篷,抖了抖上边的雪,挂在架子上,套上棉衣,软甲在身上扣了一半,她提着前边,陈朵在后边帮着她把绳子都绑好。
她火气重,不是外出打仗,她一向是不穿外甲的,嫌热,就是上战场,她也是不愿意穿的,只是少不了会被陈长生训斥一顿,最后还是得老实穿上。
陈惊鸣问道:“今早你俩怎么没来?”
“哼!还说呢?”陈花边动着胳膊逗大王,边抬头嗔怪地看她,“今早可让我娘把我们俩狠狠收拾了一顿,说我们俩竟然跟着你一起作怪,看你一个人冲去了前边,竟然不拦着你。下次你要是再往前跑,我俩就一人抱一条腿,把你死死抱住。”
“你俩那天可不是这么说的,还亲我呢?”陈惊鸣伸手掐了下她气鼓鼓的脸蛋,把大王放在桌案上,撩起帘子出去了,进了隔壁帐子里。她一边往手上戴手套,一边看她们领东西。
陈长生忽然出现在帐外,唤道:“惊鸣。”
“爹?”陈惊鸣有些诧异,踱步过去,发现父亲身侧还站着一人,穿着最常见的黑色重型盔甲,半张脸包在褐色的棉布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来,陈惊鸣还是立刻辨认出是怀梁,“小梁公子?”
“陈姑娘。”怀梁的声音从厚厚的棉布底下闷闷地传出来。
就这时,陈强大踏步地跑过来,喊道:“将军!”
他停在三人面前,看向怀梁,忽地伸手笑着一拍怀梁的胸膛,“你就是将军的侄子吧?哈哈,长得这么高的,那你就跟我走吧?”说罢,他看向陈长生,“那我就带他去了将军。”
“嗯。”陈长生只是点头。
“爹,什么情况?”陈惊鸣抓着自己的头盔穗,等着那两人走远了,压低声音问道,“他这是要参军?你没和陈强叔交代一下他的身份?”
陈长生道:“我来就是要跟你说,他的身份,你不要对旁人说起,只你和我两个人知道就行了。另外,待会儿校猎时,你暗中看顾着他,免得他受伤。”
狮坡城地处要塞,作战是与塞外各边族打交道,他们最擅骑射。因而,为了更好地应战,陈家军每年初冬要在城外校猎训兵,既是为了提升军队能力,也是为了找出行军战阵的不足来,再作弥补。
陈惊鸣的手在空中虚虚地抓握了一下,不太确定,“他?爹,你这话认真的吗?校猎时候本就乱得很,他没在咱们军中待过,你把他扔上去,这不是添乱吗?”
“这不是才显出你的厉害来?”
陈惊鸣懒得搭理他,扬扬手表示自己知晓了,转身回了帐子。
边塞各族向来在塞外平原放牧为生,他们的生计是靠马讨来的,马养得好,马术高明,骑马射箭不在话下。
陈家军虽是从狮坡城这个大多为乡里乡亲的草台班子搭起来的,其内部却很完备,为了抵御作战,主要军种大致是两种,骑兵和步兵。骑兵练得自然是骑射的功夫,步兵既练弓箭,也练近身实战格斗的技巧,再就是下来两个兵种合在一起的战术演练。
利用校猎,练的是战阵的功夫。先围成一个大圈,然后逐渐聚拢、收缩包围圈,从而练习合围、聚拢等战术。让骑兵以长蛇之阵行进,再以鱼丽之阵进行组队,最后以两翼包抄的方式对猎物进行合围,这都是常规的技巧了。
这是经年累月练下来的功夫,陈惊鸣担心的是合情合理的。
且不提怀梁抗不抗得起大刀,跟不跟得上队伍,就说练习军阵,他头回来,只怕连军阵怎么站,人在军阵里该怎么移动都不知道,别回头被踩成了肉饼,那真是不知道该怎么交代了。
故而,陈惊鸣虽只是摆了摆手,实在是不乐意,到底是骑着马跟在怀梁站得队列的附近,余光一直盯着他的动作,小心仔细着,心里确实真怕别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
校猎活动前半部分,基本上是每个小队活动,重点练的是骑射和格斗的功夫。陈长生把怀梁交给陈强,就是为了让陈强把怀梁带着在他那儿小队一起活动。只是他到底比不上小队长年练出来的默契,虽骑马看着不错,但是最开始移动起来,就差了点意思。
陈惊鸣骑着马远远地跟着,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小梁公子,那边儿。”
她举起长枪,枪头在半空中朝着怀梁移动的反方向点了几下,“你朝那边儿走,就走错了。”
怀梁停下来,左右看了看,似是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多谢陈姑娘。”
陈惊鸣看着他骑着马,马蹄子像是踩了雪在地上滑了一下,他的身子跟着猛地颤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双腿轻轻一踢马肚子,再慢慢地扯着缰绳跟在后边。
到了下半场,才更焦灼。
围猎是一整个军阵的移动配合,最常规的军阵有两次阵法的变动配合。开始前,陈长生先命人把圈养起来的几头野驴拉到中间,它们关在笼子里。今年狮坡城外没发现什么可围猎的野生的兽类,这个时候,就会把之前捉住的放出来。野驴的外形和家里耕田用的骡子很像,但是它的吻部稍细长,耳长而尖,叫声短促而嘶哑。但是它的腿非常有劲儿,攻击起人来不亚于猛兽。
共有五只,被拉到场地中央去了。
陈惊鸣才掀开蒙在铁笼上的布,它们就狂躁起来,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似的,整个猛撞着笼子,叫声嘈杂。
把它们从笼子里放出去以后,它们会朝四下里移动。
而陈家军首先需要做的,就是将它们赶在军队围起来的圈子里,这便是“围猎”。
四个士兵站在四角,把连着笼子门的铁锁拿在手里,驾马站到了铁链子的最远处,静静地等着,直到听到远处传来“咚咚”的击鼓声,齐齐地用力一拉链子,“砰——”笼子门应声全部倒地。
校场的高墙上有人朝左挥了两下绿色旗子。
“冲啊!”士兵们呐喊着,骑马的骑马,跑步的跑步,一齐向前冲去。
“变阵!”
最中间的移动的车架上,号角声响起来,三声长,两声短。挥旗手拿起面黄色的旗子朝右挥了一下旗,又朝左挥了两下。
低而齐的脚步声和呐喊声混在一起震天响。
为了怀梁的安全,他被安排在最外围。
能不跟着队列里边移动,就不必跟着队列移动了。
陈惊鸣骑马无所事事地跟在最后边,她手腕一拧,从马侧腿旁的箭袋抽出一支弓箭,搭箭拉弓,“嗖——”,远处一头黄羊应声倒地。她快速驾马穿进林子里,枪尖儿一挑,将羊横放在马背上,溜溜达达地回去了。
她站在一个斜坡上,看军阵变换,已经是变第三回了,两侧向中间合拢,而最中间的再突围出去,从高处看去,像是形成长剑似的模样,又再分散开来,像箭矢底部被劈开,游鱼一般从两端靠上去。
一切本井然有序的。
变故横生!
两头野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直直地朝着一处队列冲过去。那野驴虽称作是驴,但是发狂起来,威力并不亚于虎豹,曾活生生地用蹄子几脚将人踩死。它此刻猛力一装,把盾牌顶出一个内弧。
两侧士兵拿刀去砍,将那野驴身上砍得鲜血淋漓,其中一头被人先砍掉了两条前腿,往前一倒,巨大的身躯砸在了地上,头与躯干分离;另一头却好像叫血的味道刺激到了,挣扎的更加拼命,猛烈地左右摇晃着,将左侧两人接连撞飞后,冲进了队列里,躲闪得实在厉害,倒是反叫没杀中它的要害。
这么折腾了几回,陈惊鸣一直安坐在马上,看他们如何应对。
这点小事,实在用不着惊慌,陈家军都是在战场上刀光剑影过来的,没道理对着这么几头野驴,就不知道怎么对付了,且这野驴横冲直撞正是好事,正好是拿来验证军阵厉害的时候。
只那一瞬间,她轻轻向下一扫,瞪圆了眼睛,现下那跑在最前边的身影,不正是怀梁!若是他全副武装,戴着头盔,自然不那么好认出,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摘了头盔,或者头盔掉在了何处,整个人还埋头一股脑儿地往前边移动。
最怕大头兵充英雄!
陈惊鸣暗骂一声,拉开弓箭,但人与兽都动得快,不好拿捏,她投鼠忌器。顺手将弓箭往侧边口袋一插,她立刻骑马冲下坡地,从马上腾跃而起,脚尖在人群肩颈上踩过,飞似的窜进包围圈里,反手从背后拉起枪来,高高举起,重重向下一刺。
那野驴哀鸣一声,彻底滚翻在地。
“小梁公子,在战场上,还是不要莽撞的好。”陈惊鸣从野驴脖子里拔出自己的长枪,随手抹掉溅在眼皮上的血,伸手把怀梁从地上提起来,道,“这是军中大忌。”
说罢,不待怀梁作何反应,她转身冲着身后的士兵高声道,“把这几头野驴拉回去!今晚熬肉汤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