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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破晓一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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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杜老狗重逢的第二天,秦九叶便想着将人接到身边照看。但杜老狗本人并不愿意离开那座学堂,尽管已经没有了学生,他仍每日端坐那茅草屋里,时而埋首书卷中,时而静立在那棵树下,倒是比从前在九皋城游走街头时瞧着要平静许多。
秦九叶见状也不再勉强,相比眼下药庐里的氛围,那空落落的学堂反倒还清静些。
与邱陵约定的七日眼瞧着便要到了,药庐里关于秘方的研解争执进入白热化,苦苦求索而不得的苦闷在狭小空间内发酵膨胀,没有硝烟的战争从日升持续到日落,月光雨水中仍未停歇。
除了熊婶,药庐中的其他人都不敢接近后院,有时只远远望上一眼,也觉得那里的氛围恐怖非常,似有黑龙盘踞、阴云集结,雷电暴雨不知何时便会落下。
而眼下,那“雷公”与“电母”又在斗法,余下两名护法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交战线上,若无其事地做着手头的事。
“你又动了我的方子?!”
滕狐的尖叫声冲破药庐屋瓦,药釜后埋头苦干的女子早已有所准备,当下调整了一番耳朵里的棉花,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的方子吃了要死人的。以鹿铃草开道,虽能遏制心脉衰竭,对肝肾二脉损耗却极大,必须解决药性相冲、毒入二脉的问题……”
“愚蠢!秘方深入骨血,一味以药护心,便是助纣为虐。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寻到可以精准克制、起效迅速的毒引,以毒攻毒则自身之困不攻而解。”
“万物自有偏性,调和五行才是上策。若能寻得一副合剂之祖、万用妙方,以此做底护住病患心脉,便能给予足够的时间清除体内秘方,那么或许不用剧毒之物也可做到。”
“哪来的万用妙方?我看你是昨日没睡,眼下做起梦来了。这又是什么?为何还有骨碎补?从哪个山沟里挖出来的?简直脏得要死……”
对方一双手爪子在台子上抓来抓去,嘴上喋喋不休,简直比凌晨的鸡还要吵闹,秦九叶忍无可忍、正要开口,冷不丁一道阴影从身后缓缓升起,姜辛儿已经火冒三丈地站起身来。
“那是老娘翻了三个山沟才挖回来的,你若敢将它丢出来,我便将你丢出这院子!”
药庐里终于获得片刻宁静,秦九叶几乎能听到自己心底回荡的笑声。
真是恶人当需恶人磨,苍天饶过谁!
痛快归痛快,为了避免对方恼羞成怒、背后下毒,她还是解释道。
“那是枳丹方子中的一味药。”
滕狐猛地回头,神情有些扭曲地望向她。
“不可能!枳丹的方子早已失传了。”
“枳丹是当年瞿氏所创,确实已经遗失,这是我这些年研究古籍琢磨出来的,虽说同古方中记载的应当还有些出入,但大体上八九不离十。寻常方子起效太慢,待到能发挥效用,病患早已被毒引蚕食,唯有枳丹的路子算是奇招狠手,方有一搏的可能。”说到此处,她又不客气地补充道,“这是我眼下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你若不服,且提出些新想法来。”
新想法,更多、更好的新想法,源源不断、却总是走向失败的新想法。
令人感到绝望的不是那个复杂困难的问题本身,而是一次又一次被验证是错误的答案。
他们仿佛从荒原走进了城镇,却一头扎进了死胡同里,若不能及时抽身出来、纵观全局,只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黑、越走越绝望。而有时候兜兜转转,答案其实就在眼皮子底下。
秦九叶转身在冷水中洗了把脸,再次翻出左鹚当年留给滕狐的手记,反复查看其中关于各种毒物毒理的记载,其中多数都有旁征博引的论辩,唯独在野馥子一物后的记载格外简略。
她的手指停在那短短一行墨迹旁,徘徊许久后还是开口道。
“服用野馥子之人,先发于口鼻眼……”
她方才出声,滕狐已当即接着说了下去。
“先发于口鼻眼、血脉末端以及裸露在外的肌体,而后五脏六腑皆被侵蚀,一旦毒发不可逆转,非寻常毒物所能侵染。你以为我没有仔细看过我师父留下的东西吗?野馥子对患病之人并无任何效用,你便是念再多遍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可你难道不觉得这种描述很熟悉吗?”秦九叶不理会对方言语中的情绪,仍不愿放弃心底的那种直觉,“这东西的毒理与感染秘方之人发病的过程实在很相似。”
劝说无用,滕狐阴沉抬起眼,嗓子眼深处挤出几声冷笑来。
“不论是所谓的灵药枳丹,还是奇毒野馥子,不过传说而已。你若当了真,便是蠢人中的蠢人。”
秦九叶敏锐看向对方,声音中也透出些许火气来。
“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能不能坦坦荡荡说出来,非要这般阴阳怪气地浪费时间吗?”
滕狐沉默片刻,突然神情古怪地望过来。
“你先前都不知晓这东西的毒理,为何还要费尽心思去宝蜃楼收?”
九皋城里的宝蜃楼老不过钵钵街的老店,擎羊集的传统却可上溯数百年。而野馥子的传说隔一段时间便会在暗市中被人提起,就像神秘本身,从起先的频繁谈起,到最后的逐渐遗忘,拿起放下都没什么实质意义。
而这代代相传的市井说法到了秦九叶这一代,已演变为那卖药之人抬价用的故事。讲故事的人说,那产野馥子的古怪地方名唤留人坳,山坳外寸草不生,山坳内却遍布奇花异草,走兽虫蚁都生得古怪,鸟都不会从那处深坑上飞过。曾有路人带回一块那里的石头,说那石头也很是古怪,可令浊水变清、鲜果不腐。有人说那是点石成金的宝石,某方富甲知道了便要来收,可到地方后却发现,那捡了石头的人家全都身患怪病、没过多久便纷纷死去了。这下子石头成了不祥之兆,留人坳也成了不折不扣的不祥之地。后来改朝换代,如今早已无人知晓所谓的留人坳究竟在何处,需得死人托梦、仙人指路才能进入其中,而野馥子更是千金难求,久而久之成了可遇不可求的象征。
当然,这些不着边际的话秦九叶是不能同滕狐说起的。
她就没去过什么留人坳,也从没见过什么怪石头。她不是没有怀疑过那野馥子是否真的存在,只是……
“身为医者,一切的怀疑必须要亲自验证才能有答案。这便是我当初勇闯宝蜃楼的原因,也是现下我要与你争执的原因。”
这些时日的相处,双方都对彼此有了些深刻了解,滕狐知晓对方同自己一样是个固执之人,两方相持不下、若不能彻底说服对方,之后势必还会再起争执。
滕狐收回目光,冷冷开口问道。
“你可知道我师父当初为何会去琼壶岛?”
秦九叶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提起往事,下意识摆了摆手。
“我并不想知道你师父究竟在琼壶岛上做过什么丧心病狂之事,你若觉得心里膈应,也不用勉强说与我听。”
滕狐搓了搓手上药粉,声音渐渐低下来。
“师父之所以会去琼壶岛,是因为某个人。此人真实姓名已不得而知,传闻乃是天成时期的云游方士、瞿家后人血脉,因医术超凡而被赋予神话色彩,可惜早早仙逝。野史记载此人曾在如今的龙枢一带走方布药,师父便是追寻他的脚步去了九皋,最终却只寻到了他的墓穴。”
墓穴?所以在左鹚踏上琼壶岛之前,那岛上已有别的医者踏足?
她的师父还是太保守了,那左鹚为了追寻一个真相,不仅翻山越岭,还要打洞下墓,怎能不算是另一种偏执疯狂呢?
秦九叶沉思片刻,随即想起许秋迟先前对自己说过的一些细节。
那纨绔当初确实是摸着一处墓道进入的地下,而且还提到过那墓道的入口处立着一尊农神风阴的神像,现下想想,那尊神像倒是间接证实了墓主人的真实身份。
“左鹚之所以会向你提起野馥子,该不会就是因为那墓穴?可古来贤医众多,为何偏偏要追寻此人脚步?”
“因为关于此人最为离奇的传说便是,他曾救治过被神明降临之人。”
滕狐此话一出,整个药庐都静了下来。
秦九叶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没有开口说起那擎羊集中的传说。反正都是讲故事,谁还能比谁更离奇呢?
“你不会是说,左鹚先前怀疑秘方与古时祭神仪式有关,所以便顺着这思路寻到了那个人吧?”
滕狐显然听出她言语中的质疑,不禁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眼下你不过接触此物数月,而我师父当时已深陷其中数载,步入何种痴狂境地都不为过。失去音讯前一年,他最后寄给我的信中提到了他在所谓‘穷极之境’的一些发现,其中便提到了一本医书。”
“此书是在琼壶岛地下墓穴中一口石棺中发现的,石棺中除了这本医书外再无其他陪葬品,那棺中也并无尸身,似乎只是衣冠冢。衣冠四周仅散落着些女子敷面的胭脂水粉,随葬之物寥寥,墓中布局也极其潦草。他由此判断那棺中之人或许并非那位天成方士本人,起先对那医书中描绘的许多内容也都持怀疑态度,直到他开始研读那本医书。”
“此人考证了许多野史杂录,最终得出结论,史上最早关于野馥子的记载约莫在九百多年以前,当时的北方古城穆尔赫爆发瘟疫,整个城池一度沦为鬼城,上百医者投入其中共克时艰,最后便是靠这味野馥子驱走疫气。只是那疫病具体为何,又是如何治愈已不得考证。”
“那医书中着重用了一章来讲野馥子的用法,其中提到这是一种药性非常奇特的毒物,中毒者症状不一,有些似急症,咳血肺衰而死,有些似慢性症,兼具皮肤溃烂、双目失明、六脏皆损的症状。但此毒物若合理入药,可以用来逆转治愈那些经历所谓降神仪式之人。但因章页缺损、文辞晦涩,其所描述的事物又太过离奇,而今巫祝之事渐衰,这书中记载的野馥子的用处就算公之于世也无人重视。”
“师父平日里多数时候都是沉默而寡言的,也绝不是个会在书信中放任笔墨之人,只有发现了足以令他兴奋难寐的东西才会迫不及待与我分享。所以即使他之后再无音讯、最后的遗书也落入旁人之手,我也坚信野馥子应当便是他触碰到的离真相最近的东西。只可惜……一切不过只是虚妄而已。”滕狐的讲述猝不及防地终结,声音疲惫中透出一股绝望,“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直到最后一刻,才想着去尝试这种东西。”
笔尖的墨汁已经凝结,秦九叶手一歪,那只笔便应声落地。
“怎会是虚妄?有时候越是荒谬的存在越是事实真相本身。左鹚名声在外却没有留下太多传世医书,只因他对自己所记录的大多数东西都不甚满意,愿意著书成文的部分少之又少。一个在求医问道之事上如此严谨刻板之人,会平白无故同他唯一的弟子提起一样虚妄之物吗?”
秦九叶知晓左鹚在滕狐心中的地位,此刻提起只是想要对方不要偏执己见,早早跳出固执思维,却没想到反而刺激了对方。
质疑师父留下的东西对滕狐来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但此刻急切想要驳斥秦九叶的情绪完全占据了他,令他将一直以来深藏心底的困恼统统说出口。
“关于野馥子可以用药的记载,最早便得来于此人遗存的医书,再往前便已无从追溯。你且仔细想一想,除了旁门左道、野史杂录,你可曾在任何一本医书中见过这种东西的绘图甚至描述?世人甚至不能统一所谓野馥子究竟是何模样,你又怎知你在宝蜃楼得到的东西就是真正的野馥子,而不是你没能识破的江湖把戏呢?!”
秦九叶呆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确实没有在正统医书中看到过所谓野馥子的形态、产地、毒理药理的记载。但她一直觉得,那是因为她学医时的条件太艰苦了,能接触到的古籍文献本就有限,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想要亲自找来这样东西验证一番。只是她从未想过,即使身为左鹚弟子、饱览天下医书的滕狐也会这样告诉她。
或许世人对野馥子从未有过统一的认知,但就算不同时期的医者对其毒理的解读不同,可它的样子总该是一样的吧?这世上哪有什么药草会变幻形态?时而扁圆、时而宽方,有时巨大、有时细小,归根结底不过是随着各朝各代江湖骗子们卖药所需而变幻莫测罢了。
“那所谓的天成方士或许不过只是那万千炼丹道士中的一个,所谓野馥子可以入药的说法,自始至终都不过只是谬传。那石棺中从来空无一物,所谓失落的医书中皆是虚言谎话,这世间也从来没有什么奇毒野馥子!一切都不过只是虚幻泡影、虚幻泡影……”
滕狐埋首药堆中,那头向来梳得光亮的发髻已变得杂乱如稻草,旁逸斜出的发丝像是混乱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这个被左鹚亲自选中的天之骄子面对挫败时的负面情绪,犹如满溢而出的黑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药庐,令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秦九叶的目光一一扫过这几日累积下的方子、论述过的法子,只觉得那些墨点笔画快要化成一只只长腿的蜘蛛,潮水般向她涌来,随即在她的案子上结起一层层网。
如果野馥子当真并不存在,只是一个被人虚构出来的东西,最早的流言又是如何产生的呢?毕竟它既不是可治百病的神草,也不是返老还童的妙药,所谓降神一说那般晦涩难懂,有几个人会为了卖药去编这样一个故事呢?
可如果野馥子确有其物,它到底什么东西,又为何会如此神秘?在这片晦暗不见光亮的黑水之下,那道迟来的光究竟何时才会透出?而她身为溺水之人又要如何才能抓握住一道虚无缥缈的光呢?
“若是师父还在,定不会是如今这副局面……一定不会是如此……”
滕狐又开始喋喋不休念叨起自己死去的师父,秦九叶只觉得脑袋生疼,眼前仿佛有一万个左鹚在摇着铃铛、念着咒语,要将她仅存的理智击碎。
就在此时,李樵的声音蓦地响起,打断了对方近乎噫语的发言。
“滕狐先生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可需要熊婶帮你煎一副安神的方子?”
抱头捂耳的手缓缓垂下,秦九叶望向滕狐,也品出了些许不对劲。如果对方修得是什么武功心法,现下应该已算是走火入魔了。
其实不止是滕狐,她也快要到极限了。而人在这种近乎崩溃的状态下是不可能得出正确的结论的。
秦九叶一声不吭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对方身后,不等对方回头、手中毫针已经出手。
对方“啊”的一声惊叫,顶着那根针站起身来的同时,手中毒镖已经挥出。
秦九叶早有防备,一个药簸箕劈头盖脸地扣了下来,又挖出一团薄荷膏拍在对方面门上。
“不要怪我,我也是为你着想。你现在已经黑气绕顶,若是放着不管,只怕会急火攻心、气血逆乱而死。”
稀烂的薄荷膏顺着滕狐的面皮向下滑动,拖出一道青绿色的痕迹,使得那张脸有几分可怕又有几分可笑。
“秦九叶,你且照镜子瞧瞧,你现在就像一只拔了毛的鸭子、斗败了的鸡,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秦九叶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滕狐说得没错,她确实已将“挫败”写在了脸上。
但挫败对她来说不过家常便饭。果然居里的瓦漏了她会感到挫败,灶台旁的米缸见底她也会感到挫败,就连那窦五娘付药钱时永远掏不出来最后一个子的时候她都会感到挫败。
她的人生常常浸泡在这两个字里,再没有人能比她更懂得如何同它相处了。
“不过才尝试了一十九次而已。或许成功就在第二十次呢?我不会放弃的。”女子瘦小的身影摇摇晃晃站起来,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我不会放弃的,绝不会放弃……”
“这汤姑娘怎地还没喝呀?”
熊婶的声音打破沉闷的空气,秦九叶浑浑噩噩抬起头来,后知后觉望向灶台旁那碗已经彻底冷掉的甜汤。
“劳烦熊婶了,我这就喝……”
熊婶不等她动作,已经手快地将那汤碗拿在手中。
“诶呀,这是我昨天一早给你送来的,这都放了快一天一夜了,哪还能入口?老火新熬了王八汤,我再去给你们盛些过来。你说说这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往嘴里送东西,药还没炼成,人怕是要成仙了……”
她嘴上不停,又端着那碗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屋子。
秦九叶的身形仍僵立在原处,直到熊婶絮絮叨叨的声音远去,她才突然动了。
“再试一次。”她快步走回滕狐身边、一把攥住对方的衣袖,“我们再试一次。”
被迫起身的滕狐顶着那张浮肿的脸,细眉几乎要在印堂上打个结。
“什么再试一次?”
“野馥子。我们再试一次用野馥子入药。”
揪成一团的眉毛瞬间回到原处,滕狐挣开衣袖、面无表情道。
“你若脑袋不清醒了,便给自己来两针。自己若下不去手,我也可代劳。”
他说完这一句便要走出药庐、透一透气,然而那女子像是全然听不懂他话中讽意一般,一个箭步拦在了他身前。
“我不是在说疯话。如果我们的思路是对的呢?如果问题不是出在药方本身呢?”秦九叶口干舌燥地说着,却连停顿一下、润一润嗓子的空闲也没有,“我的野馥子是从宝蜃楼收来的,谁知道那在宝蜃楼里拍出的人又是从何处收来的?一碗汤放上整宿就变了味,很多药材放上三五年药效便会减半,何况是这不知道辗转了几手、流转过几载的野馥子呢?凡事都有个概率,或许我收来的那些野馥子中有些已经失效,而你先前尝试的便是其中之一。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
滕狐很是沉默了一会,半晌才转动眼珠望向她,随即从身上取出一只金色药罐倒了倒。
一点灰白色躺在又宽又长的桌案上,小的像一粒米。
秦九叶盯着那灰尘一般的东西,只觉得两眼一黑、一口血就要吐出来。
“我给你的时候不止这些吧?”
滕狐瞥她一眼,神情像是在看傻子。
“试药难道不需要损耗吗?你该庆幸还剩下这点。”他说罢顿了顿,才继续道,“你可想好了,馥子只剩一枚。如果这一次……”
如果这一次还是失败了怎么办?如果这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怎么办?如果等待他们的注定是无尽的黑夜怎么办?
但冥冥之中,她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应。
当初那天成方士为探寻天地玄机来到九皋,最终也没能寻到一个答案。而后数百年,左鹚又因追寻居巢恶疾的真相紧随而至,在地底石穴里抱憾而终。又过了数载,滕狐和她辗转来到琼壶岛上,为所谓的秘方谜题奔走苦熬。尽管那古老秘密的最后一层面纱仍未被揭开,但一辈又一辈的先行者仍用生命守护着那颗关于真理的火种,如今那颗就要熄灭的火种已传到了他们手中,是带着一探到底的决心继续前行,还是任由其熄灭消失归于虚无,全在他们一念之间。
女子抬起头来,那双眼睛不知何时已恢复了黑亮,刺目的晨光自她身后破晓而出,在她的瞳仁中映出一片火来。
“人活一世,总该有这种孤注一掷的时刻。不论结果如何,难道还能比现在更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