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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初夏新声(三) ...

  •   其实明玠就是客气客气,官场上这种话说得多了,彼此都知是客套话。都察院和锦衣卫两头盯着,谁也不会轻易去赴私宴。
      更别提这个人还是锦衣卫的头头。

      三法司和锦衣卫彼此独立,互不干涉。刑炳和明玠私下也本应避着点,酒楼私宴相聚一个不慎就会被言官的唾沫星子淹死。但明玠死活不肯带伤回府,三人就去了最近的酒楼。
      这个时候酒楼里人声还不算喧嚣,明玠防刑炳防得像什么似的,一个劲儿推着明月楼走在前边儿。头顶上挂着的灯笼都熄着,明月楼扫了一圈,见二楼上正对着戏台的位置还空着,便做主去了那头。

      三人坐下,屏风架阔大,正好围出个独立的空间。
      明玠将上位留给了刑炳,拉着明月楼在下边儿坐下了。刑炳却也没坐那位置,他褪了刀,隔桌在明月楼对面坐下:“…私宴不必拘礼。”

      “各位爷看看要吃点什么。”小厮殷勤地上茶,熟练地报上一长串儿菜名,“玉簪出鸡,酥炸鲫鱼,灯烧羊腿都是本店特色——”
      小厮见席间二人皆着官袍,他在这酒肆多年,练就了一对‘火眼金睛’,一瞧就知道这二位都是朝中大官。小厮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一不留神手肘撞翻了筷筒,刑炳眼疾手快地将筷筒扶正,袖口扫过积着薄薄一层油污的桌面,他极轻微地蹙了眉:“…我不吃鸡、羊、鱼,不吃芫荽。”

      小厮面色一僵…真是再精准的踩雷也没有了。
      “…我也不吃。”明玠暗暗地扫了一眼明月楼。
      “…我也不吃。”明月楼一脸莫名,狐疑地扫了眼明玠,“我是真不吃。”

      “除开这些随便上吧。”刑炳将拭手的帕子扔回托盘里,“再加道奶油灯香酥和鲜奶冻。”

      明月楼微一挑眉,看来野史记载的崇贞年间的“北镇抚判官”喜食甜食竟然是真的。
      冷心冷情的阎罗官竟意外的有生活气息。

      楼下的戏台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传菜的小厮进进出出将人声也带了进来。周遭一片吃酒划拳声,屏风一隔,衬得这里和外边儿是两个世界。明玠断了手,被明月楼盯着忌嘴。刑炳沉默着看兄妹俩打闹,手撑着一旁的拉杆喝着闷酒。

      酒楼里逐渐热闹起来,来来往往都是达官贵人的轿子。二楼的木梯子被人踩得咚咚响,拐角处狭窄,又堆着些杂物箱子,来人身形肥胖,差点卡在那窄道里。
      他身后跟着的一帮世家纨绔合力一推,好歹是将他从狭缝里解救了出来。那人笑嘻嘻的,也不觉得丢人:“今日我作东,大家敞开了喝,准保管够!”

      “大公子阔气,大公子敞亮!”身后纨绔跟着起哄,连掌柜的都跟着鞍前马后。那人笑了,抹了把脸上热出来的汗,眼珠骨溜溜地转了一圈,落在明月楼旁边那桌上。
      “掌柜的。”大公子拖着腔调,“那桌人是——”

      掌柜的望过去,一见是几个粗布麻衣的寒酸文人,立刻谄笑道:“大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同他们商量商量。”

      掌柜的迈着小短腿跑过去,哈腰和那桌人商量着能否移个位置。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其中一人隔下筷子,好脾气地说:“无妨,换就是了。”
      掌柜的喜笑颜开,忙招呼着跑堂过来移碟。纨绔们又是一阵闭眼胡吹,那位大公子嘿嘿直笑,“唰”地抹开手中折扇,朝那文人的方向虛虚一点:“大公子我要那位置,谁敢不让?”

      说话的声音倒是不大,但可巧那桌文人就望了过来。其中一个喝醉了酒,脸红得像猴屁股,他一听这话,顿时不悦:“…好个嚣张跋扈的纨绔,今儿个这位置我还真就不让了,别坏了先来后到的规矩。”
      说着,醉鬼一屁股坐了回去,懒懒地靠着椅背睨了过来。

      掌柜的见气氛不妙,忙夹在中间调解:“…不是…哎哟!”那群纨绔仗着人多就逼了过来,那大公子一迈腿,就将掌柜的这瘦弱的小身板儿撞翻在地。

      那好脾气的文人不想事情闹大,也拉着人劝说:“…走吧走吧,别为着小事情动气。”
      那醉鬼此刻正是上头,在酒劲的撺掇下失了理智,哪还听得进去,当下就撂了酒杯,怒道:“好啊,不就是有几个臭钱么,就狂起来了。我谅你们年纪小,也奉劝你们几句。这人呐,出门在外还是得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那大公子体宽心倒不怎么胖,一听这话顿时怒火攻心,指着他断续道:“你、你、你…我撕了你的嘴!”
      醉鬼拍案而起:“长卿我们走,跟你这种人呆在一起简直是有辱斯文!”
      长卿被唾沫星子喷了一脸,他抬袖抹了把脸,忙道:“…走走走,我们这就走。”

      “走什么走,给我拦下他!”胖子一开口,他身后的纨绔就动了起来,都是些街巷里混出来的,别的不说,收拾几个瘦弱文人还是不在话下。纨绔们一挽袖子,抓起身侧椅子就扑了上去。
      “好啊,动手打人了。”醉鬼被纨绔们搡到地上,手里抓到什么就一片乱砸。场面一片混乱,长卿躲着四处飞舞的碎瓷片,急声道:“别打了,这是在做什么呐,我的天爷!”
      “各位爷别打了!”掌柜的捶胸顿足,他还坐在地上,被往来的鞋底踩了手臂。

      醉鬼被纨绔们摁住抽了好几个嘴巴子,酒已醒了大半。但事已至此,他也不肯硬受了这气。他一咬牙,抬脚猛地一踹,将面前纨绔踹翻在地。醉鬼挣扎着坐起来,往后缩了几米,后背倚着桌腿,忽地说:“你们放开长卿,他的女儿早就许给了燕王殿下,等殿下自长河归来知晓了你等今日仗势欺人之事——”

      “元嵩住嘴!”长卿捂着脸,出声冷喝。

      明月楼正听着热闹呢,那醉鬼忽然来这一句惊得她掉了手中的灯香酥。
      萧鹤渊有婚约?
      她怎么不知道。

      明月楼推开屏风就要出去,却被明玠一把拉回木椅:“…热闹还没听够?”
      “不是。”明月楼看向他,“那人是谁?谁和萧鹤渊有婚约?真的假的?”

      明月楼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明玠一蹙眉,莫名道:“我哪知道。”
      刑炳原本沉默着,见她如此问,望过来的眼眸微微闪动。
      “秦如,字长卿。原本在地方上做官,去岁调回京城,如今在户部当差。”
      “至于婚约…”刑炳一顿,缓声说,“算是真的。”

      刑炳一拍桌案,绣春刀凌空,被他挥掌飞掷而出,“嗤”的一声,正插进正堂的木柱上。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大公子惊恐回首,双鬓边垂着的须发齐齐断落。

      刑炳依旧坐在屏风后,手里颠着块儿银元:“我奉劝诸位一句,谨言慎行,不要为着几碗黄汤断了前程。”

      绣春刀谁人不识?
      众人盯着那刀,都不再吱声,不等小厮们上前劝说就各自散了。掌柜的摔在地上半天了也没人扶,人群散开后他终于能自个儿从地上爬起来。
      “哎哟我的腰…”掌柜的面上堆着笑,忍下心中苦楚强笑道,“是啊是啊,各位爷都消消气,我这就叫厨房重新上菜,咱们一笑泯恩仇,哈哈。”

      喝醉了打架斗殴都是常有的事,掌柜的倒也轻车熟路,处理完那头,又来这边赔罪。这宴本就用得尴尬,三人便就此作罢,预备打道回府。

      明玠本打算溜走回刑部去,被明月楼逮个正着,和刑炳合力将他绑上刑府的马车。明月楼上了马车就靠在角落里的木几上,三人各占一角,一路沉默。刑炳抱刀坐在她对面,眼错不眨地盯着她。

      明月楼看着一路飞闪而过的街衢巷落,忽然问:“…燕王的婚约,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过。”
      “…兰妃娘娘和秦如的夫人是手帕交,算是指腹为婚。但还没来得及定下来兰妃就薨逝了,这件事渐渐就无人提起。”

      刑炳见明月楼又沉默下去,欲言又止。
      他是不是不该对她言明?

      刑炳本就不善言辞,唯一的一点心思全扑在诏狱卷宗上,此刻也不知应当再说些什么。他默了片刻,从怀里取出个食盒,倾身放在明月楼面前的木几上。
      “你不是喜欢灯香酥吗,今日怎么也没怎么碰。”

      明月楼还在想着萧鹤渊的婚约,闻言闷闷道:“没心情。”
      刑炳一愣,片刻后又抱着刀坐回去。他阖眼假寐,刻意回避了明玠如有实质的目光。
      酒楼离明府很近,马车很快停了下来。明月楼没要明玠扶,她从马车上跳下去,立在下边儿同刑炳道别。临走前明玠突然出声,他将明月楼轻轻推给候着的瑶池,难得正色:“你们先进去。”

      “你要做什么?”明月楼狐疑地看着明玠。

      明玠梗着脖子,耳后有点红:“…公事。”
      刑炳下了马车,负手立着:“…你要同我说什么?”

      明玠余光瞥见明月楼进了府,他沉默着盯着刑炳,逐渐握紧了拳:“下面这些话,我是以明氏长子的身份去说,希望大人也以刑炳的身份去听,而不是锦衣卫指挥使。”
      说这话时,明玠的下颌有些紧绷。

      “知道。”刑炳看着明玠,缓缓说。

      “我问你。”明玠忽然逼近,牙齿相龃,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你是不是对蓁蓁有意?”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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