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天台》素圈

7、第 7 章

　　天色渐亮，郑赢独自一人坐在天台上，他在回忆自己刚才在房间里说那些话的时候林羞脸上的表情。

　　那一刻的林羞，看上去委屈极了。整个人就好像下一秒就会碎掉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当郑赢的视线对准他眼睛的瞬间，他身上似乎又出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那股力量支撑着林羞将所有委屈瞬间吞灭，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意。

　　“你愿意对我那么做吗？”

　　这句话，是郑赢出门之前林羞跟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直到现在，郑赢也还是没能想清楚，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林羞身上就带着的那股讨人厌的盲目自信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正想着，一阵微微带着丝凉意的清风便从郑赢后脖颈处快速拂过，一眨眼的工夫，一名白衣少年便凭空出现在了郑赢面前。

　　少年脸上带着春风和煦般的笑，举止十分轻柔，就连说话的声音都非常好听，将一旁身穿黑色大衣面沉如水的郑赢衬得更加凶神恶煞了。

　　“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少年问。

　　郑赢一翻身，从天台边缘跳了下来，顶着他那张就像是有人欠了他钱一样的大黑脸站在了少年面前。

　　“没什么事，就是我突然觉得有些累而已。”他说。

　　少年脸上的表情顿了顿，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你也会累吗？”半晌后，他轻声问了一句。

　　郑赢望着他，不耐烦的情绪压都压不住，全都从脸上流露了出来。

　　“我不能累吗？”郑赢沉声说，“这么多年了，我难道不能感觉到累吗？”

　　“我不管外面的那些人鬼蛇神到底怎么看我，但连你也不了解我吗？我是人是鬼难道你不清楚吗？我为什么不能累？”

　　郑赢的话里充满了个人情绪，少年盯着他的脸望了一会儿，片刻后，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我特地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最近出现了很多奇怪的传闻。”

　　奇怪的传闻？郑赢的表情中闪过了一丝疑惑，他不知道对方所说的跟自己昨天打听到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件事。

　　“是关于诅咒的吗？”他试探道。

　　“你怎么知道？你出去过了？难不成昨天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坏了规矩？”少年问。

　　郑赢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后才接着道：“苧正，这么多年来你是唯一一个愿意真正去理解我的神，很多事，我知道我应该说出来，但我真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苧正伸手在郑赢肩膀上拍了拍，虽然他跟郑赢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存在，但从第一次见面起郑赢身上就有种独特的魅力一直在吸引着他。

　　郑赢是个做事果断且永远不计后果的人，仅仅只是为了一个连想都已经快想不起来了的承诺，他就甘愿将自己永远绑在这极乐天台上，日复一日地忍受着成全别人牺牲自己的痛苦。

　　这么多年来，被他送到月亮神那里的鬼魂不计其数，但他自己，却似乎永远到达不了那个终点。

　　苧正无数次地想要帮过他，但说到底，这个天台便是郑赢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牢笼，而掌握着牢笼钥匙的那个人却迟迟不肯出现。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极乐天台吗？”苧正上前一步，将胳膊搭在了天台边缘郑赢经常坐着的那个地方，望着远处问。

　　“因为来这里的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极乐世界，普通的鬼魂会在这里见到神，就算是那些恶贯满盈的恶鬼，最终也会在这里得到解脱。”郑赢说。

　　苧正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让你守在这儿吗？”

　　这一次，郑赢不说话了。

　　他知道，苧正肯定知道很多他想不起来的事，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不可能会告诉自己，自己也绝对不可能开口问他，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能成为朋友。

　　“或者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派别的人接管如月酒店了，到那个时候，你又会在哪里？在干什么？”苧正又问。

　　说实话，苧正提出的这个问题郑赢先前从来没想过，他只知道自己必须留在这儿，至于别的……他一概没想过。

　　见郑赢不说话，苧正笑了笑，随即将话题转到了林羞身上。

　　“听说酒店最近来了个很有意思的人，可能我想多了，但外面的传闻好像就是从他来到这里之后才开始传的，所以，能让我见见他吗？说不定我会帮到你。”

　　一提起林羞，郑赢的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

　　在他看来，除了苧正和月亮上的那些人之外，林羞是现在唯一一个有可能能帮他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事的人了。

　　他不想让任何人见到林羞，包括苧正。

　　“他不在这儿，最近找上门来的恶鬼很多，包括你刚才所说的那个传闻，我都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操作，所以派他出去查了。”郑赢说。

　　“是吗？”苧正转过身，眼神有意无意地朝着郑赢房间的那面墙撇着。

　　“那本本酱呢？他在吗？为了不让你被别人罚得太严重，我可是连早饭都没吃就跑过来了，怎么样？郑先生，可以请我尝尝如月酒店的手艺吗？”

　　苧正脸上挂着一副招牌式笑容，郑赢想拒绝他的话梗在了喉咙里，片刻后，他才淡淡地说：“我这里的饭菜都是做给鬼吃的，你确定你能吃得惯吗？”

　　“郑先生。”苧正脸上的笑更加明显了，“在我看来，鬼和神之间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再者说，你不也每天都在吃这里的饭菜吗？”

　　既然苧正都已经这么说了，郑赢也不好再推辞，只见他转身慢慢地踱到了楼梯口，在那扇铁皮门背面的按钮上轻轻按了一下，不多时，本本酱就端着一盘两人份的早饭走了上来。

　　“抱歉，我不知道您也在这里，我这就下去再重新准备一份。”见到苧正的那一刻，本本酱先是一愣，随即立马低着脑袋道。

　　苧正望着桌上的那两份早餐，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但表面上，他还是装出了一幅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为什么要下去？这不就正好是两个人的分量吗？还是说……你要留在这儿跟我还有郑先生一起吃？”苧正装模作样道。

　　“啊？我……”

　　本本酱回答不上来，眼神立马就朝着郑赢望了过去，但好巧不巧，苧正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往旁边迈了一小步，刚巧挡住了本本酱的视线。

　　“那个......那个......您就别管我了，还是赶快跟郑先生一起用餐吧，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本本酱说。

　　他的回答，让郑赢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完再说。”本本酱一走，郑赢便立马对着苧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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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羞睡醒的时候，郑赢正坐在外面跟苧正一起吃饭。虽然出门前他才刚跟林羞放过狠话，但本本酱临走前，郑赢还是特地吩咐他下去之后往自己房间打个电话。

　　“喂？郑赢呢？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现在已经能感觉到我的感知力正在明显下降了。”林羞空着肚子，没好气地冲着电话嚷着。

　　电话那头，本本酱的叹气声一声接着一声。

　　“行了你就别抱怨了，刚才郑先生都吩咐我去给你送饭了，可碰巧今天苧先生也要在这里吃早饭，我就只好把你的饭先给苧先生吃了。”本本酱说。

　　林羞虽然饿，但耳朵还是好使得很，立马就抓住了本本酱话里的重点。

　　“苧先生是谁？也是酒店的？”他问。

　　“算是吧。”本本酱沉吟道，“他是众多月亮神之一，确切地说如月酒店就是他的，郑先生只不过是帮他守在这儿而已。”

　　本本酱的话成功地让林羞忘记了饥饿，他将郑赢摆在桌上的那个复古电话抱在怀里，人咚的一声就又砸回了床上，柔软的被子瞬间就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那你说的这个苧先生厉害吗？跟郑赢比的话，他们俩谁更厉害？”林羞一脸兴奋地问。

　　本本酱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沉思了片刻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林羞的问题。

　　“不知道，我没见过他们吵架，但我猜应该是苧先生更厉害吧，毕竟他是神，而郑先生……”

　　话说到一半本本酱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整个酒店没人清楚郑赢的真实身份，但他总觉得，以郑赢的能力来讲，他变成神那是迟早的事儿。

　　“不跟你说了，想知道待会儿等郑先生回去了你自己问他去，我给你打电话只是要告诉你，你今天没早饭可吃了，就这样，挂了。”

　　林羞还没问完本本酱就抢先一步将电话挂断了，他耷拉着脸在床上又躺了好一会儿，直到那股强烈又熟悉的孤独感再一次地从他脑海深处爬了上来。

　　对于一个孤身在外飘荡了几十年的鬼魂来说，这世上已经没有比孤独更加可怕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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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了，就算郑赢回来会杀了我，但那也是他回来之后的事了，可我要是再不给自己找点儿事做的话现在马上就得闷死在这儿，林羞心想。

　　想着想着，他便在郑赢房间里转了起来，但转了几圈下来，他发现郑赢房间里除了一个老式音乐播放器看起来有点儿特别之外就没什么别的有意思的东西了。

　　“播放器……”林羞蹲在地上，看着那个东西自言自语道，“郑赢为什么会把一个播放器保存得这么好？这东西该不会是古董吧？”

　　想到这儿，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彻底按捺不住了，手立马就冲着那个播放器探了过去。

　　奇怪，这东西这么普通看着也不像古董啊……林羞仔细端详着。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落在了那个播放器的正中央。

　　那里镶刻着一些很复杂的图案，林羞看了半晌又伸手摸了摸，冰凉的手指反复触碰着那些图案，一丝异样的感觉从他脑中慢慢闪过。

　　叮的一声，播放器内部突然发出了一声异响，林羞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即立马将手收了回去，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播放器正中央，镶刻着图案的那一圈突然间就弹开了，林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得往后一缩。

　　紧接着，无数张被人叠的四四方方的纸便从播放器里飞了出来，如同天女散花一般，看得林羞眼睛都直了。

　　“什么情况？”他惊讶道。

　　既然这播放器是郑赢的，那他肯定也知道上面有机关，自然也知道这机关里有东西。

　　可然后呢？

　　那些纸上藏着什么秘密吗？郑赢已经看过了吗？还是说他看完之后又放回去了？

　　那自己现在又该怎么办？

　　按理说，纸已经飘了一地了不看白不看，可万一自己这一看要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那郑赢岂不是就更想杀了他了？林羞在心里不住地嘀咕着。

　　但想归想，视线落下的时候，林羞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朝着地上的那些纸伸了过去。

　　手指微微发着抖，他捡起其中一张凑到了眼前，但下一秒，林羞整个人就像被人瞬间抽走了魂魄一般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林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纸上写着的名字，赫然就是林羞两个字。

　　可这个字迹……

　　不知道，太久了，他早就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生前的字迹到底是什么样了。

　　“郑赢，今天听到了一首歌，我特别喜欢，那个播放器还在你那儿吧？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听。——林羞”

　　林羞望着那张纸上的两个名字。难道说他之前真的认识郑赢？并且他们两还很熟悉？熟悉到已经能互相写信了的地步？林羞在心里细细地琢磨着。

　　正想着，外面天台上突然发出了一阵轻微的，似乎是有人来回踱步的声音。林羞脑中警铃大作，没敢多犹豫立马就将那些信塞进了自己口袋里。下一秒，郑赢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林羞眼前。

　　“你回来了？”林羞一脸慌张地说。

　　郑赢没说什么，视线在林羞和那个播放器之间来回转了几圈，最后板着脸问：“你动我东西了？”

　　“啊？”林羞张了张嘴，心虚到了极点，“你不在我有些无聊，所以就……”

　　原以为郑赢会因为林羞动了他的东西而生气，但没想到，他听过之后竟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好像那个播放器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一样。

　　“那个……我没经过你的同意私自动了你的东西你就不生气？”沉默了半晌后，林羞主动试探道。

　　郑赢看了他一眼，但反应依旧很平淡。

　　“一个坏掉的播放器而已，我为什么要生气？”

　　他的话让林羞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东西在郑赢眼里就只是一个坏掉的播放器……而已？

　　可里面的那些信又该怎么解释？

　　按理来说，那些信对郑赢而言应该很重要才是，最起码他保存那个播放器应该就是用来装那些信的，可郑赢现在的这个反应……除非他根本就不知道里面有信。

　　林羞的脑子动得飞快，一双眼睛滴溜滴溜地来回转着。

　　片刻后，他决定先说点儿什么试一试郑赢。

　　“你看过那些信了吗？”林羞坐在地上，脑袋微微向上仰着，盯着郑赢的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