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春》桑下愚人

77、来了

　　春娘知道去衙门的后果，但人啊，总有办不到的事，与其因为她办不到而害了最亲近之人，从而心存愧疚，倒不如就这样遵从本心，不欠不愧，铁石心肠她这辈子怕是做不到了。

　　春娘的画像早就被下发到了各府个各县，通缉令上的内容无非是刺杀的逆党之类的话，一路上她不知看到了多少幅。

　　终于衙门开门了，春娘小跑踉跄的跪进了衙堂，“青天大老爷，民女的姐姐被掳走了，还请大人救救家姐。”

　　说完声泪俱下，这嗓音清清脆脆倒同她的长相完全不符。

　　“听你这口音不是这儿的人，外乡人？”不怪他谨慎，着实是上头下发指令，若是在谁的地界发现那通缉令上的犯人而不自知，被发现就要罢官还乡，乌纱帽都要不保，容不得他不小心。

　　春娘按照之前伪造好的身份，一一对答，又从包裹里拿出路引作证，这才让头顶上的大老爷稍稍放了些心。

　　“你俩姐妹何处去？为何要两名女子远离家乡独自在外？”

　　春娘磕头，汗湿的发丝紧紧贴着她的脸颊，“回大人，民女家乡闹饥荒，父母早亡，只有姐姐为伴，不得已才逃荒出来，谁知路上竟遇山匪。”

　　“却是可怜，现下你在衙门里先等着，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四十岁左右的大老爷，说话铿锵有力，尤其那张国字脸，看着就是再公正不过的了。

　　春娘又磕了磕，“民女在镇上找间客栈等着。”

　　“也好，崇礼你替这位姑娘安顿一下。”

　　春娘还想拒绝，但见被点了名的那人，搁下记述的笔，朝她走来，做了个请的动作，一口气又被噎了回去。

　　“麻烦了。”边说边回想自己之前说的话里是否有纰漏，期间还不忘上下重新打量自己一番，看是不是妆容花了，一番打量下来，发现便无异常，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

　　这青天大老爷若是真有那么好客，才叫有了鬼，她从小就知道，衙门里的大人，会吃小孩，她只要不听话，她娘就会说干脆让青天大老爷将你抓了去，打屁股，吃掉她。

　　小时候不懂，会怕，之后看的书多了也就懂了她娘的话，无非是怕她不听话，不好管束。

　　春娘在客栈里住了三天，期间的夜里还做了个噩梦，她梦见有野兽盯着她流哈喇子，绿油油的眼睛放着精光，透亮透亮的，还有那利爪，锋利的倒映着天上弯月的寒光，一爪就拍断了手腕粗的雷劈过的焦黑朽木，朝着她的脖颈张着利齿奔来，势必要一口断了她的气。

　　这噩梦反反复复，次次死于非命，鲜血淋漓的还招来大片大片的黑乌鸦，呱呱叫的好不凄凉。

　　与何皎皎分开的第五天，春娘推开门打算去衙门看看情况，谁知将她送来客栈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只通过衙门里口传进度的小卒同她说进展的崇礼恰巧站在了她的门外。

　　春娘狐疑的同他打招呼，那人客客气气，“你姐姐找到了，他们现在在回来的路上。”

　　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格外的铿锵有力。

　　“真的？”春娘漂亮的眼睛闪动，这是何皎皎无能为力的地方，所以平时春娘的眼睛都尽量保持低垂木呆呆的模样，深怕别人瞧出她脸上的不协调，但是这次春娘明显是太兴奋了，于是忘了继续伪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来人正怔愣的指了指她的眼睛。

　　春娘慌张的避开，低眉顺眼道：“我姐姐她们还有多久能到？”

　　崇礼总算知道不妥，暗暗收回惊讶回道：“最多还有一个时辰，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找到她的时候，她拜了堂成了亲也入了洞房。”

　　春娘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崇礼的脸想要确认他在骗她。

　　崇礼看出了春娘的心思，“没骗你。”

　　三十出点头的年纪，头一次心这么虚。

　　春娘再也顾不得女儿家的体面了，提起裙裾就飞快的往门外冲去，崇礼紧随其后，路上撞上了好几个人，骂骂咧咧的，具体骂了什么春娘无暇顾及，边跑边想，她就是个灾星，活在她身边的人，没一个好下场，做什么要去害别人，就去害死奚伯彦好了，他那人骨子里都是坏透了的大恶人，他遭殃了，她算是造福，如今这样，只能算是扫把星，作恶。

　　“别跑了，你姐姐没那么快到衙门。”

　　崇礼猛然一跃，拉住春娘的胳膊，“你这般不要命的跑，是想早点猝死？你要是猝死了，皇上指不定要将整个衙门都拉上给你陪葬。”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春娘拧着胳膊还要逃。

　　“通缉令上没有张贴上的内容是，你身上有异香，大人当天之所以随意问你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是为了让你放轻戒心，然后让我跟着你就是为了防止你逃跑，当日你走后大人就给上门递了折子，快马加鞭。”

　　“异香？”春娘恍然大悟，她那日跑的太着急了，本以为一切都隐瞒的天衣无缝，唯独忘了这条。

　　春娘欲哭无泪地抬起胳膊闻了闻，满鼻扑香。

　　崇礼本来是怀疑，现下是直接确认了，快马加鞭的信是在前一个时辰到他手上的，几乎和大人剿匪的信同时到达，宫里的那封信上只有两个出乎意料的字，看好。

　　这逆臣贼党竟然只给了这两个字，要是平常他遇到上头只给这两个字，他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现下他定然是明白不了，女子，面貌不协调却长着一双极好看的眼睛，说话声音也不同寻常的动听，身上还有异香，种种不可思议组合在一个女人身上，怎么看也不会是他以前收到都意思，关进牢房是不可能的，但是任由她继续住在客栈里也万万不能，只要有一丝可能他也不能冒险，因此只好想先将她哄到衙门看守起来。

　　谁知她还没听完他的话就逃也似的跑了起来，吓得他腿都软了，一时竟也没抓住她，好不容易抓住了哪还敢放手，但是眼前女子多多少少和上头有些联系，动手的事是绝对不敢的，但是现下同她挑明了，放手也是不敢，希望她听得进去道理最好。

　　“那我姐姐的事，是不是你也在骗我？”春娘不再挣扎，仔细听着。

　　“这确实是实话，大人剿匪时，根据姑娘提供的线索，一路向西确实也看到了姑娘提到过的客栈，但却是早已人去楼空，大人对姑娘的话也不敢怠慢，急忙又往山林里兵分三路彻夜搜查，山匪狡猾，聚集地是个隐蔽的山洞，要不是恰巧那夜他们大当家要纳妾下山采办正好抓到那人，逼迫他说出据点，肯定还要找些时候，等找到的时候，你姐姐……”

　　一时，急火攻心，春娘昏了过去，等她再醒来时，人被关进了牢房，对面关着的是昏睡不醒的何皎皎，她叫了好几声都没用。

　　“大人，大人，你行行好，替我看看我姐姐。”春娘哭的鼻头通红，使劲抓住从她牢房前走过的小卒衣袍，不撒手。

　　小卒吓得立即跪地，求饶，春娘被这一举动吓得当场愣住，“别磕了，流血了，别磕了。”

　　那小卒见春娘呆住，立即扯开衣袍跪的远远的磕，这时春娘才发现不远处有个拐角，从她这里是看不见那个拐角里有什么东西的，但见那名小卒还在跪地磕头，不敢求饶的模样，让她心头一咯噔，连忙后退，再也不敢开声。

　　又过了一会儿，那名小卒磕昏死了过去，被其他小卒拖了出去，牢房里再次恢复寂静，春娘面皮煞白，紧紧蜷缩至牢房的最角落里，埋着头像个等待判决的鹌鹑。

　　窸窣地脚步声晃了几下就没了，春娘等了好一会儿见终于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后，连忙爬起小声呼喊着何皎皎的名字。

　　这个牢房里只关押了她们二人，春娘这一喊就是半个时辰，急的她满身是汗，好在她醒的时间算晚，没多久崇礼就打开牢房给春娘和何皎皎送饭来了。

　　“大人，行行好，你帮我看看姐姐怎么了，她睡了好久。”

　　崇礼没有预想中的那样，搭理春娘，放下饭菜后人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春娘伸手要抓，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缩回了手，等了好半晌再也没有人进来过，低低的啜泣声无助的飘散开，直至哭哑了嗓子，何皎皎也未醒来。

　　夜半，这府衙里最大的官赵中明，毕恭毕敬地推开了一处点着灯火的门，“下官，赵中明，叩见皇上。”

　　“起来吧。”奚伯彦的声音同样暗哑。

　　“这次你有功，说吧你想要什么。”奚伯彦的语气淡淡的，出了神，虽在同眼前人说话，但是目光却是飘忽不定的犹疑。

　　“臣的家室在京城，外调多年，着实想家……”

　　“准了，还有那个叫崇礼的，你回京后就让他坐你现在的位置。”

　　赵中明喜不自胜，连忙跪地叩谢隆恩。

　　“下去吧。”

　　“牢房里的人……”

　　“那不是你该管的事，做好你份内的事，每日汇报她的所行所举即可，直至她认错。”

　　“她姐姐似乎不太好，迷药和春……”

　　赵中明怕污了奚伯彦的耳朵，因此话故意没敢说全。

　　“呵，她有什么姐姐？那人自有人管，等着就是，是死是活随她去。”

　　赵中明得到准话，躬身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