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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Chapter 46 ...

  •   自从回到小镇,穆夏就没那么早起来过。
      司机张叔自然起得更早,上午就到了,无声地楼上楼下跑着,搬运穆夏的行李。
      穆老太太已经叮嘱了一早,穆夏耳朵都要听得起茧子了,总算道完了别,坐上车离开碧华小区。
      早市那边用来做游乐场的缘故,许多摊贩就挪到主街的道边摆摊,穆夏没想到小镇上也会堵车,自然不是因为车多,而是路窄,幸亏张叔开车稳当,是他们家雇用最久的司机,人也老实。
      一辆绝对不该出现在小镇的豪车在主街上缓慢挪动,引人侧目,穆夏坐在后排右侧的座位,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熙攘,仿佛只是个过客。
      方约翰还是背着穆夏跟了过来,他自觉坐了五个小时的车腰酸背痛的,一番苦心值得褒奖,穆夏却并不买账,对于方约翰啰嗦的讨好报以冷漠。
      “对了夏夏,你妈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病了,我妈也没说明白。”
      “不知道,回去再说。”
      “那你为什么又把我拉黑了?我做错什么了,你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吧。”
      “我困得要死,你让我眯一会行不行?”
      方约翰从小就哄着穆夏,像是已经成了习惯,眼看穆夏兴致不高,他又献宝似的把自己的手腕递到穆夏面前:“前两天我爸谈成了笔大生意,一高兴,直接把这块表给我买了,你看你喜欢不,我给你摘下来,你戴,就别跟我生气了。”
      穆夏一点心情都没有,压根不看他手腕上的表一眼,认真告诉他:“方约翰,我来月经了,你最好别惹我。”
      方约翰哪里敢继续触她霉头,没等收回手腕,穆夏忽然把车窗给打开了,方约翰一看,车外站着个寸头男生,长得倒是不赖,立马就警惕起来:“夏,这谁啊?”
      穆夏看到陈青洲的一瞬间也愣了,甚至以为认错了人,不过一晚上没见,他那头银灰色的头发全都剃干净了,像刚从监狱里出来,只剩下黑色的发茬。俊俏的脸上还挂着不少的伤,她不用想都知道,他昨晚肯定又去找张子川打架了。
      穆夏没有骗他,她真的很讨厌男生打架,可能是习惯了居高临下地看人,她觉得这种行为非常的幼稚可笑,像还没进化好的野狗在铁栅栏里撕扯争斗,她不想看到那样的陈青洲。
      穆夏一时间没说出话,微皱着眉头审视陈青洲,她不开口是好事,一开口必定是嘲讽的话。
      而陈青洲看起来在与穆夏对视,其实车窗打开的瞬间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方约翰,即便挪开了眼神,方约翰腕表上的钻石也晃着他的眼,那是阴天的小镇上唯一的一抹亮色,他觉得亮得刺眼,完全不敢想象那块表的价钱,他也想不到。
      车子不得不缓慢地向前移动,张叔很有眼色地克制着速度,不至于让后面的车气得揿笛,陈青洲也能轻松跟上。
      方约翰看着穆夏跟陈青洲对视着不说话,再傻也感觉到不对了,开口打破沉默:“夏,这人谁啊?你认识?”他又用戴着表的那只手指陈青洲,以一副高傲得令人讨厌的语气问,“哥们儿,你谁啊?认识我们家夏夏?”
      陈青洲闻言发出一声冷哼,好一句“我们家夏夏”,他刚要开口回呛方约翰,穆夏赶紧抢白:“陈青洲,你找我干嘛?你不该去医院看看?”
      她这句问话其实何尝不是一种关切,可听在陈青洲耳朵里却变了味道,好像在骂他有病,他准备了一路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手里还拎着两个袋子,廉价的塑料袋子,其中一个里面是吴姥姥装好的腌咸菜,方约翰的表刺痛着他,他怎么也抬不起手把穆夏称赞过好吃的小菜交出去。
      方约翰看着陈青洲不吭声,脚步倒是挪动着,始终紧跟着车速,嗤笑着开口嘲讽:“你这人真有意思,敲车窗还不说话,跟车倒是跟得紧,像个狗似的,待会儿提速……”
      “方约翰,你够了!闭嘴行不行?不然滚下去。”穆夏毫不客气地呵斥方约翰。
      方约翰看着像是一点儿也不生气,冷笑着耸肩,靠回到座位上,继续欣赏他那块新得的表,只用余光盯着他们俩。
      穆夏跟陈青洲说:“你说话,你手里拿的什么?”
      陈青洲立刻把那袋用罐头瓶装的腌咸菜藏到身后,却把另一个小一些的袋子丢进车窗,落在穆夏腿上,穆夏一看就知道是什么,那是一沓不薄不厚的钞票。
      她之前把胜利小卖部里摆着的收款码拍了下来,知道那是陈胜利的账户,陈青洲的手机没有提示,却不知道陈青洲什么时候给换成了自己的。昨天半夜她扫那个付款码转过去了一万块钱,陈青洲显然发现了,把钱取了出来还给穆夏。
      他执意如此,穆夏也没什么好说的,并未多看那些钱,而是有些无奈地望着缄默的陈青洲。
      “陈……”
      张叔不得不打断穆夏,提醒道:“小姐,前面不堵了。”
      那就意味着车子要提速了,陈青洲的脚步迈得更急,又忽然停住,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牵动嘴角感知到清晰的痛楚。
      他叫她的名字,等同于道别:“穆夏。”
      他不会再追了,他追不上。
      反而穆夏变得心急,扒在车窗探出脑袋,她都想问陈青洲:怎么不追了?
      可陈青洲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车子驶远,张叔还在压着速度,否则早就没了影子,穆夏急得咬牙,在周围人明晃晃的注视下对陈青洲喊话。
      “陈青洲,我叫穆咏恩,这才是我的名字,你记住了。”
      陈青洲很难形容那瞬间的心情,他这才迟钝地意识到,穆老太太叫的一直是“夏夏”,夏夏只是她的小名,她根本不叫穆夏,只有他会这么叫。
      他也终于知道了画笔上篆刻的“Yoon”是什么意思,可惜太迟了,他甚至不知道是哪个“咏”,“恩”一定是佑恩广场的“恩”。
      他开始恨她,从车子消失在视线中的瞬间开始。

      而穆夏关上车窗,对方约翰探究的表情视若无睹,拿起那瓶贴着黄色商标的苏打水喝了一口,像是在掩饰尴尬。今早离开小区之前她有些口渴,翻遍了大东超市的货架和冰箱,才在底下找到最后一瓶日向夏橘苏打水,带着它一起上路。
      方约翰直接伸手夺走那瓶水:“不是来月经?还喝凉的,你肚子疼不疼?要不躺一会儿?”
      穆夏任他夺了,靠在椅子上闭眼,不肯理他。
      方约翰还在追问:“那个男生是谁啊?他给你钱干什么?还是你给他的?你为什么给他钱?夏夏,夏?”
      “方约翰你烦不烦?我就想睡觉,昨晚没睡好。”
      “那你告诉我他是谁啊?你刚才还为了他吼我,从小到大你也没吼过我啊。”
      “我吼你还少了?”
      “那能一样吗?你以前那就是跟我耍脾气,我能听出来差别,你为了个认识没多久的人就吼我?他配吗?”
      穆夏长舒一口气,闭着眼睛面向车窗,摆出副不想交谈的态度:“你别烦我。”
      她是真的想睡一会儿,只是睡一会儿,安安静静地睡一会儿。
      “你跟我说说啊,夏夏……”
      “夏夏,夏夏……”
      “夏夏,醒醒……”
      穆夏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被方约翰叫醒,坐起身来茫然地看着挤进屋子里的朋友们,恍如梦中。
      方约翰带头开始唱生日歌,朋友跟着参差不齐地合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夏夏生日快乐!”
      专程从国内赶来给她过生日的乔乔捧着蛋糕,蜡烛上的火苗颤动着,让她想起那个停电夜陈青洲送来的蜡烛,想起天桥上她让陈青洲许愿擦亮的打火机。
      乔乔笑着说她:“穆咏恩,你睡傻了?赶紧许愿啊。”
      穆夏差点忘了,那年卡塔尔世界杯决赛的第二天,巴黎零点刚过,国内正是清晨,是她的二十五岁生日。
      朋友的催促下,穆夏顶着凌乱的头发,半个身子还在被窝里,双手合十,根本不知道许什么愿,他们这些人从出生的一刻就已经可以实现所有的愿望了。
      许久,穆夏才睁开眼睛,朋友还在打趣:“夏夏,你这愿望够长的啊,快吹蜡烛。”
      蜡烛熄灭,方约翰揽着穆夏跟朋友一起回到客厅,不过几个小时过去,客厅已经布置成派对,墙边堆了许多礼物,还有个七层的蛋糕等着她去切第一刀,满目奢靡的氛围,穆夏才有了些清醒的实感。
      方约翰开了瓶珍藏的好酒,率先递给穆夏一杯,顺手抓了抓她的脑袋,语气亲昵:“夏,睡糊涂了?”
      穆夏抿了一口:“昨天熬了个通宵,睡得头疼。”
      “我还以为你做噩梦了,睁开眼看到我像是吓到了。”
      “是做梦了,乱七八糟的,记不清了。”
      “我忽然想起来,你说的初恋,”方约翰显然还在耿耿于怀穆夏进卧室睡觉前说的话,尽量随意地问出口,“咱们十八岁那年,你不是回小镇了?不会是那个追车的男生吧?我想起来你当时为了他吼我,那可是你头回跟我冷脸……”
      “有这么回事?”穆夏挑起嘴角,演技拙劣,“你少胡说了,我都不记得。”
      “是吗?那个男生叫什么来着,姓陈?陈什么来着。”
      “你还记得他姓陈呢?我都忘了,不会是你初恋吧?”
      “我初恋不是你?”
      “你放屁。”
      他们没再多说,很快融入朋友之间,嬉闹起来,那种纸醉金迷、夜夜笙歌就是穆夏在巴黎的常态,她的每一天都过得非常自在。
      酒越喝越多,穆夏却越来越清醒,她现在不仅酒量见长,也习惯了与烟为伴。她换过很多香烟的牌子,并不专一,却在这个特别的日子从朋友那儿拿到一支久违的万宝路,站在窗边俯瞰民情激愤的巴黎街道,点燃后徐徐缓缓地吸。
      穆夏听说过一个词,叫“普鲁斯特效应”,定义简单易懂:只要闻到曾经闻过的味道,就会开启当时的记忆。
      祝陈青洲过得快乐,祝他已经去到想去的任何地方。
      这就是她刚刚许下的愿望。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啦。
    这本真的没想到会写这么多字,一开始预想的就是十万出头,现在会觉得可能节奏还是没把控好,但我又不喜欢修文, 所以还是落笔无悔。
    漩涡这个故事本来应该在夏天写的,或许我会写得更投入,但今年想多写几个篇幅不长的短文,当时想开文又没有构思更好的,就还是写了,就当每个阶段都有该有的痕迹。
    这本其实写得很散,字太多的缘故可能因为我写了太多口水话……但也算尝试了一种新的方式,小镇的日常就是非常散漫又枯燥,我还是想把它写出来,能写完就够了。
    最后还是例行但真诚地感谢一下追更的读者,尤其是每天都出现的朋友,太感谢啦,真的是没有你们我写不完。话不多说,有缘就下本见。
    至于夏洲,爱他们,并且祝福他们。
    辞 2023.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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