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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我哭了 ...


  •   什么?

      我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思考我的听力是否出现了问题,又花了一分钟理解刚才那句话的含义,最终一点一点滑落进不可置信的荒诞之中。

      考达尔·帕沃尼斯……死了?

      我那资质平庸但称得上才思敏捷,胸无大志却仍然颇具智慧的教授。

      死了?

      死在了——霍格沃茨?

      难有余力安抚导师如潮涌般拍打海岸的悲伤,我蜷缩在椅子里,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死在如此年轻的时候。

      从消失的时间来看,他才不过……七十岁?

      巫师长寿,只要不出魔法意外——虽然实验魔法被自己炸死这种事很常见——或经历战争,活到一百五十轻轻松松。与此同时,充沛的魔力也能够有效延缓衰老,七八十岁的巫师看起来像三四十岁是常有的事,强大的巫师甚至能够活到两三百岁。
      更别说终生浸淫在长生领域的炼金术师。虽然无法企及尼可·勒梅,但哪怕稍微在第一原质研究有所建树的末流炼金术研究者都能轻易拥有漫长到足以心生厌倦的人生。

      考达尔·帕沃尼斯可是个强大的炼金术师!

      虽然我时常拿他的天赋取乐,但他的平庸也仅是与尼可·勒梅作比。在学术的道路上,我亲爱的师兄并不缺少勤奋努力,也不缺少能力才华,仅仅是少了擦亮黑夜的一点火花,拨开迷雾的一道闪电。
      他无法成为同我们导师一样伟大的炼金术师,可这并不妨碍他成为已知炼金术领域的执牛耳者,所有炼金术师征程上的斯芬克斯。

      如此优秀的人怎么会突然死去?

      我不是质疑尼可·勒梅讲述的真相……我的导师是个心思细腻且多愁善感的研究者,他对弟子的关心爱护毫不掩饰且充沛澎湃,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不会这么难过。想必听闻考达尔的失踪后他调查了很久,最终在霍格沃茨的契约铁证中悲伤地承认了师兄的死亡。

      这正是我不理解的。

      ——达成目的前,他怎么甘心死亡?

      考达尔·帕沃尼斯天性内敛认真,安静多思。他完美传承了炼金术师一脉相承的敏感浪漫,也完美秉承了孤独学者的沉郁执拗。在我们不长的相处中,他很少索求,欲望极低,像极了狂热追求真理将肉.体弃如敝屣的同类,唯一不同是他致力于让每一个冒头的念头都得偿所愿。就算是临睡前偶然想到晚餐没见到约克郡布丁,他也必须要为此爬起来去吃一口,才能获得安稳的睡眠。
      是的,任何一个念头,不论付出和回报的比例。哪怕要为此爬下床穿好衣服,从天文塔下八层旋转楼梯到草坪过桥穿越广场门厅跑到主塔大厅下层厨房找到家养小精灵、点餐等待,吃一口,再原路返回,重新换衣服刷牙洗脸上床……他也会去做。
      这和吃无关,换成聊天时忘记引用某一本书的观点却在睡觉前灵光一现,或者潜入六百多英尺深的北海海底挖洛巴虫时回忆起霍格沃茨办公室里的学生论文还没批,他也会贯彻他的“目的”。
      他就是这样一个永远向前走的人。

      他既然决定找我,就绝无可能调头。

      我不理解。

      他只会继续。
      而不是死去。

      “奥莉,我亲爱的……我真的很抱歉。”有一只枯瘦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拭去了划过面颊的湿热,“……请不要再哭泣了。”

      哦?

      我后知后觉抬手擦过眼下,摸到了残留的潮湿。

      我哭了吗?

      这倒是有意思。因为后天的一些小问题,我难以产生哭泣的欲望,无论是生理上还是情感上。很少能有疼痛打破我的承受阈值,也很少能有悲伤引发我的情感波动,塞巴斯蒂安甚至一度怀疑我患有离魂症,毕竟离魂症的表现就是痛觉迟钝,情感麻木,感受一切美好与憎恶时都像隔了一层毛玻璃般影影绰绰不真不切——
      他说如果不是有病,没人在被恶咒击中后还能笑着安慰别人没关系别担心没想象中那么痛。

      他的理由非常充分,让我都忍不住怀疑我在冲破母亲的魔力封印后留下了知觉方面的后遗症。

      但此刻我手中的濡湿证明了我的健全。

      我也只是个会为友人流泪的普通人。

      “我还好,尼可,不必为我心伤。”我收拾好了心情,轻快地安慰面露不忍的导师,“我只是终于感受到了穿越百年的实感,一时间不太能够接受。毕竟死亡不应该这么快发生在帕沃尼斯教授身上。”

      抽动的滞涩感翻涌而起,填满了尼可·勒梅的喉咙。

      “抱歉,奥莉……”炼金术师懊恼地意识到自己误读了弟子脸上的表情,将她一如既往令人安心的温和沉静理解成了对颠簸命运的淡然接受,“……我以为你已经接受了。”

      刨去那些略显跳脱的思维方式和始料未及的直白行径,奥莉尼斯一直表现得成熟敏锐又通情达理。那段短暂的相处是如此鲜活热烈,令尼可·勒梅飞快地接纳了这个一头栽进他花园的巫师,并将她从需要引路的幼辈视为衣钵相传的弟子又奉作交付真心的友人,却逐渐忘记了她才十六岁的事实。
      一百年过去,整个世界轰轰隆隆向前滚动,只有她倒流回了幼小的十一岁。

      “……没关系,尼可。反倒是我要感谢你,帮我驱走了眼前的虚幻,触摸百年后的真实。”
      我向我那惶惶不安、满怀愧疚的导师摇了摇头。
      “谢谢你什么都不问、一如既往信任并保护了我,在一百年后仍然对我坦诚以待。”

      尼可·勒梅什么都没说。
      他站了起来,给了我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他的拥抱非常有力,他的温度非常温暖,他毫无保留地就像接纳某个失而复得的身体器官一样紧紧将我圈在怀里,再也没了之前的生疏和踌躇。

      我也紧紧回抱了他。

      ——奥米尼斯说的没错。

      保持谦谨和感恩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我亲爱的导师在我的坦诚下终于放松了下来,停止了向外源源不断散发不安。

      说实话,他隐藏的很好。
      几乎要瞒过我了。

      我的导师熟稔我的天赋,他为我掌握天赋提供了莫大的帮助,却对我能做到什么程度不甚了解:只要是情绪,他人的情绪,无论多么超高的伪装,甚至本人都未曾察觉,情绪也会像味道或是声音一样飘散到空气中,被我的感官捕捉——自我出现后,一直萦绕在炼金术师身边的情绪像一层奶油叠一层酥皮再叠一层水果的拿破仑蛋糕,口感复杂又难以捉摸,轻快美妙却流动凝涩。
      毫无疑问,他的确为我们的重逢感到欣悦,但在此之上也覆盖了一层容易被忽略的浅浅忧虑。

      他在担心什么?

      ……是盖利吗?
      我亲昵地贴上导师的侧脸,安静地思考。
      是因为我的盖利曾与全世界为敌,被巫师界抛弃,如今囚于高塔孤独一人吗?

      有可能。尼可了解我,他清楚我是一头只能群居的獾,总有一天会翻山越岭奔向另一个格林德沃……也许,他担忧圣徒卷土重来。

      但这说不通。

      我对他而言就如同一本正在书写的书——他握住过那支笔,所以写了什么他一清二楚,会写什么也了如指掌。他知晓我的平庸和寡淡,好奇心和支配欲寥寥浅浅,对知识的追求浅尝辄止,永远抓不住重点的毛病改也改不掉,第一次巫师战争于我而言仅仅是让我好奇起盖利在我离开格林德沃后的经历——我不喜欢杀戮,尼可不会忽略这一点——哪怕我接出盖利,也只会抱住他,将他留在身边细心照料,绝不放手任他在外面乱撒野,更遑论走上万人恐惧的末路。

      他根本不必担心我的态度。

      可是除了盖利,我想不到任何可能的麻烦与我关联……那一沓报刊书籍里我并未看到相熟的名字,无论是想要做一个傲罗的娜娜,还是热爱爆破的加雷斯,抑或是对血脉深恶痛觉的奥米尼斯,固执探寻黑魔法的塞巴斯蒂安……一个也没有。

      “奥莉,我真的很高兴……"

      尼可·勒梅叹息着抚摸我的头发,呢喃着失去我的难过……这可能是老炼金术师少有的失态了,在戒备消退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亲手感受我的存在。我理解他的喜悦和愧疚,于是我顺从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伸手慢慢拍打他的后背。

      ——所以尼可在担心什么?

      还有谁——或者什么东西——会动摇我的立场,将我引向与他相悖的方向——?

      “我很高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胸腔的震动隔着衣服传来,“你帮助了两个年轻人。”

      ……巴蒂·克劳奇?还是拿袋里那个?

      这倒是我预料之外的答案。

      “我才是最年轻的,尼可,我才十六——不对,我才十一岁!”我哼了一声,拍打炼金术师的后背示意他松手,然后抓过他的雕花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热可可,“你口中的年轻人之一可是对我念出了十分够劲儿的无杖钻心咒,直到现在我的血管还在抽痛……一个黑魔法的俘虏,哼,你应该表扬我没有直接把他丢在森林里,或者给他一道魔咒给他安息。”

      且我的确这么想过。

      “奥莉,通常来讲巫师是文明的,不会走在路上突然干掉一个人,只因为对方可能是黑巫师。”尼可·勒梅坐了回去,“虽然以往你面对火灰蛇同党,只会给他们一个寒冰冻结再叠加四分五裂。”

      这话说的,我又不是那种随手瓜一个路人试试魔杖手感的恐怖分子。

      不过,巴蒂·克劳奇如何能与火灰蛇同党相提并论?
      我随手挑中的小坏蛋难道有什么特别的身份?

      “话说那个布莱克?”我询问,“他也还不算黑巫师,甚至比巴蒂的味道稍微好些,为什么会在阿兹卡班?这么好的味道,摄魂怪也不会忽略,他会死的。”

      又一个家住阿兹卡班的正常人,多稀奇啊!发现他时,我头顶巴蒂·克劳奇尖锐的视线好一顿捶胸顿足,对意志薄弱、目光短浅、只顾眼前美貌的自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布莱克洗干净也很好看啊!我本来想把这份特别的战利品拎出来给导师看看——可惜他的状态不适合展示,摄魂怪几乎吸干了他的快乐,意识模糊时甚至会攻击我……唯独我,这点很让人不爽,我很像黑巫师——或者摄魂怪吗?
      但当着导师的面,我没有浇上去一头凉水帮他冷静,而是尝试把他交给隐形兽们照料,毕竟隐形兽们很喜欢照顾幼崽,也很擅长抚慰幼崽。
      他很幸运,在这些温和哀伤的预言者们看来,他也是个幼崽。

      “……我不知道。”尼可·勒梅叹息,毕竟他是个法国人,能知道英国有个伏地魔,伏地魔有一群牛马叫食死徒就已经是很热心两国发展和未来了,“但是奥莉,不是所有的犯罪者都会有黑暗的灵魂,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类天赋或者眼界,能够拨开迷障直接‘看到’一个人的灵魂。”

      “阿兹卡班的囚徒可都是发臭的黑巫师。”我不欲与导师争论犯罪与灵魂的关联,随口问,“那么巴蒂?他也是你所说的,‘无辜的犯罪者’吗?虽然他是个预备黑巫师,但至少投进阿兹卡班的时候还不是。”

      “那你拯救了一个悬崖边上的年轻人。”

      “如果他手拿魔杖对我乱扔黑魔法的话,我很乐意松手让他跳下去。”我耸耸肩,“谁叫他手无寸铁还摔得破破烂烂……灵魂也没有散发出完全被腐蚀的味道。要是被奥米尼斯知道了我见死不救,他会揪我耳朵的。”

      “……那个目盲的男孩,你们总是非常亲密。”老炼金术师笑了笑,“我还记得你曾经在信里控诉他对黑魔法的严防死守,说他简直不像一个斯莱特林。”

      “相比塞巴斯蒂安,他确实。”我耸耸肩,“明明我更具有分辨的能力。”

      “塞巴斯蒂安……是你在霍格沃茨的第一个朋友,那个教给你烈火熊熊的斯莱特林男孩?”尼可·勒梅立刻回忆起了对应的形容,忍不住露出了微妙的笑意,“我记得你曾经做过统计,那个男孩教给你的魔咒数量比所有教授的加起来都要多。”

      “毕竟霍格沃茨不让我上一到四年级的课,我得找个小导师补习,不是吗?”
      我朝我的大导师眨眨眼,在他的揶揄中微笑。

      真相依然显而易见。

      感谢老炼金术师的赤子之心,百年后他依旧那么好懂。

      不是盖利,不是我的立场,也许有一点黑魔法的因素,但不算太多。短短几句话里,我的导师所担忧的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他担忧的是我某段友谊的对象。

      奥米尼斯,我在斯莱特林的另一个朋友。

      这倒是件稀奇事?毕竟奥米尼斯和塞巴斯蒂安不同,是个从性格到出身都比较特殊的,对黑魔法厌恶至极的,会让人质疑学院帽老昏头了的斯莱特林……虽然他本人没什么值得称道的手段或天赋,秉性也是挑不出错的正直友善,但他有一层或许在百年后——经历过第二次巫师大战的今天——略显敏感,会让正派人士提心吊胆的身份。

      他姓冈特。
      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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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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