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光》十里暮云

40、Chapter40

　　时间来到三月四号，距离高考还有94天。

　　翰林高中一年一度的最佳歌手大赛将在今天举办，操场舞台已经布置妥当，红毯背景板，麦架全部准备完毕，静待开始。

　　对于高一二年级的人来说不用上课很高兴，可是高三却是哀怨声一片，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觉得这件事多此一举，鸡肋的要命。

　　一人三分钟，那二十几人加评委加讲话，估计又没个一个小时下不来。

　　现在对他们来说，一个小时差不多可以做一张卷子了，拿这时间不如多做点题呢？

　　高三十一班。

　　广播里响起刺刺电流声，一道中年男音从头顶传出：【喂喂，各班排好队形到操场集合，下楼注意间隙。】

　　宋清菀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半个小时前所有参加比赛的成员被广播叫走了；沈千嶂走前再三提醒她，一定要坐第一排，将他唱的每个字都听到，说什么他回来会检查之类。

　　蓝心纯也是后面才知道沈千嶂参加了这个比赛，知道的时候还特别震惊，问他为什么会参加这个无关的比赛？

　　最后只得到男生冷淡的四个字，与你无关。

　　男生一排女生两排在班门站好，宋清菀一个人要搬两张凳子，她本就瘦骨嶙峋，身体娇小，搬一个凳子都够呛，现在他搬沈千嶂的凳子就像是凳子在拖着她走一样，看起来十分吃力，动作滑稽的让人想笑。

　　等她出去的时候，第一排的位置已经被蓝心纯占好了，她身后也站了不少女生，现在不仅第一排抢不到了，她可能还要去最后一排。

　　最后她拖着沈千嶂的凳子，无奈只能走向最后一排。

　　“......”

　　荷润从见宋清菀从人群中拖着两个板凳耷拉着脑袋去最后一排，他也从第三排搬着凳子举至头顶往后面走去。

　　宋清菀艰难的搬着凳子跟在班级后面下楼，她抓着两个椅子靠背拖在地上发出磕磕碰碰的拖拽声。

　　“要不然我帮你拿一个？”

　　头顶响起一声轻快的男声，她闻声微抬了抬头，看见荷润站在她旁边，摊手在半空中向她示意着，他十分不在意的样子，脸上是明媚的笑容，但耳廓上若隐若现的泛红，还是将少年的心思暴露了出来。

　　宋清菀跟他也不做多客气，直接将沈千嶂的凳子腿递他一边，并没有完全将一整个凳子给他。

　　沈千嶂早已经在操场等候多时了，见十一班的班牌出现在操场跑道上，他立马小跑了过去，因为他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坐第一排，所以他没怎么看，直接跑到第一排。

　　蓝心纯叫沈千嶂跑过来，还以为是来找她的，她甩了甩头发温和的笑道：“沈千嶂，你要坐第一排吗？我可以叫他往后面挪一挪。”

　　随后她又装模做样的询问了一下身边的男生，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使出自己的装可怜的招数问：“你可以往后顺延一位，把位置让出来吗？她是参加比赛的选手....”

　　“不用了。”

　　沈千嶂还未等她说完，淡声拒绝四处开始在人群中找宋清菀的位置。

　　班长跟队在旁边拿着凳子，一看他四处张望，就知道他又开始找宋清菀了；现在全班沈千嶂和宋清菀的谣言满天飞，谁还不知道沈千嶂喜欢宋清菀，手上那个红绳戴的明目且张胆，想让人看不见都难。

　　她和沈千嶂擦肩过时淡然地提示了一下：“在后面。”

　　沈千嶂循声扭头她的方位看了一眼，见她丝毫没有要转头的迹象，抿嘴笑了一声往后跑去。

　　宋清菀和荷润两人落队伍好远，两人拿凳子的姿势也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

　　宋清菀左手拿着自己的凳子椅背，右手抓着一个板凳腿；荷润右手将凳子抗在肩上，左手下垂扯着沈千嶂凳子椅背；两人像极了出门购物的常态，爸爸抗大米，妈妈提轻物，中间一起提的快活家子。

　　沈千嶂跑到后面才看见拿着凳子的宋清菀，和碍眼的荷润....

　　他快步跑过去，将宋清菀的凳子接下，没好气地忍声道：“我不是让你坐前面吗？你这估计都要最后一排了。”

　　“你的凳子我不拿你是要站着吗？”；宋清菀听他那责备的语气，心底也不是那么个滋味，怼人的话就这么不经过大脑说了出来。

　　沈千嶂不服气歪头“哎~”了一声。

　　荷润眼见两人要开始吵架，立马主动破冰道：“她拿两张凳子挺不方便的，前面的话有点堵别人路，所以...”

　　“行了。”

　　沈千嶂无奈的将两张凳子拿起，轻松的跨步往前走，扭头看两人还在原地愣着，不耐烦的拿手遮蔽刺眼阳光道：“还不走？”

　　宋清菀快步跑上去跟在他身后，荷润走在两人后面，他看着宋清菀在操场上和沈千嶂走在一起，太阳的照在两人身上，少年的身影显得更加挺拔，他略微放慢的步调，让女孩跟上了他，侧脸还带着些许气傲不羁的模样，脸上没有笑。

　　荷润承认，他喜欢宋清菀一开始只是慕强心理，但随着她渐渐变化的样子多了，他竟也让开始慢慢喜欢上了她，只是等他喜欢上她的时候，她的身边早已有了其它人，她的眼里也容不下别人了。

　　沈千嶂在最后一排把凳子放了下来，跨坐在上面倚着。

　　“一共十五个人，我是第十三个，你别忘了。”他出声提醒。

　　宋清菀小声嘀咕着：“十五，十三，你倒数第三吗？”

　　“你唱什么歌？我还没听你唱过歌呢？好听吗？有点好奇....”

　　“嗯？”沈千嶂见她一脸茫然却又有点感兴趣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至耳后，道：“没给别人唱过，所以没人评价，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听。”

　　宋清菀在心里将他那句话拆分开来。

　　过了几秒，她又问：“所以你这次是专门给别人唱的吗？”

　　沈千嶂嘴角上挑，胳膊搭在椅背上仰头眺望蓝天，说：“是给个脑子总转不过来的笨蛋，里面有我想说的话。”

　　宋清菀听他说完呆愣住了，她的心底渐渐泛起了一阵酸涩，心像被千针扎过一般难受。

　　是蓝心纯吗？
　　刚好她也在第一排……
　　里面有想说的话....
　　是表白吗？
　　还是.....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被堵的好难受，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指扣着校服裤子，全然不觉上面都是白花花的指甲印，她觉得嗓子痒痒的，舌头反复舔舐上下唇，目光乱瞟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

　　沈千嶂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她，挑眉笑道：“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后台刚发了一瓶水，扭开了但没喝过，给你带的。”

　　宋清菀盯着那瓶水，双唇紧抿迟迟没接过，她在心里做考量，这水该不该接。

　　她暗想：“说不定今晚过后他就是蓝心纯男朋友了，要不然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唔——”

　　不及他回过神来，沈千嶂就将水打开送至她嘴边，因为她没料到，不小心磕到嘴了，水从瓶口溢出来了点，洒在了裤子上。

　　“想什么呢？”
　　“幸亏洒的不是很多。”

　　沈千嶂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擦，然后又拾起水盖上盖子给她，无奈地说：“那你先坐着，我去后台备赛了去了。”

　　“记得看着我，听到没？”

　　宋清菀点点头，又见他走到第一排半蹲下来跟蓝心纯说了些什么，然后起身朝她这边看了眼，才跑向对面舞台的后台。

　　这也算是认证了她心中所想，果然是蓝心纯。

　　可是，为什么是蓝心纯呢？他为什么不可以喜欢别人，偏偏要喜欢自己最憎恶，最恨之入骨的人呢？

　　为什么要是蓝心纯....
　　他也喜欢那种甜甜的，长得好看，声音娇嗲的女生吗？

　　舞台上刺啦的话筒电流声中断了她的思绪，她抬头用手挡住太阳微眯着眼睛看向上方舞台，见两个女主持人缓缓从旁边上台，他们穿着校服拿着手卡在上面念着，声音从头顶两边的喇叭出来，下面的人基本上都听见了。

　　太阳依旧毒辣，它不知疲倦的暴晒着，很多跟班班主任大都举起了雨伞或是带上了遮阳帽，站在班级后面闲聊。

　　又热又闷的天气，让人坐在操场的也觉得心浮气躁，舞台上已经开始上第一位选手，可是下面除了评委老师，其余所有人不是再说小话，就是偷偷吃零食，基本上认真看比赛的人没有几个。

　　高三这边比赛一开始，整体都动作一致的开始低头拿书看，要不然就是把真题放在腿上，在太阳下刷题。

　　宋清菀没带书下来，但后面荷润分了他一本，让她盖头上遮一下太阳。

　　接下去的一个小时，宋清菀完全没听上面唱了什么，只是时刻注意着上面上台顺序，然后继续低头跟荷润一起讨论题目。

　　又一个唱完，女主持上台照着手卡念出上一个选手的成绩，然后微笑着朝下面公布下一位。

　　“下面有请十三号选手给我们带来吉他弹奏《有我呢》。”

　　宋清菀一听十三号，顿时抬起头来，盯着上面背着吉他缓缓走上面的沈千嶂。

　　少年坐在台上，抬手将麦架调低了些，太阳在他的吉他上折射除了光彩，让人朦胧的有些看的不太真切，他嘴边盛着浅笑，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身上渡了一层虚无的金光，嘴边的笑容也衬得越发柔和。

　　他对调音台比了个OK的手势。

　　沈千嶂纤细的手指在吉他音弦上弹奏，弹指间琴音从两边的喇叭流淌出来，悠扬安静的琴音一下子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他往那边的位置看了一眼，微笑着缓缓开口唱：“世界很大，我们很小。”

　　“懒惰碰巧转角遇到无聊-”
　　“这么多人，那么热闹-”
　　“我爱安静，你恰好怕吵-”
　　“时而成熟懂事，时而孩子模样”
　　“在冰冷的城互相取暖-”
　　“在你面前我也可以放下麻烦-”
　　“尽情地欣赏你的笑-”

　　“......”

　　一开口，低沉的嗓音惹起全场哗然，近乎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上的动作，直勾勾的盯着上面唱歌的男生，他额间的汗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发丝被风轻抚着微微露出光洁的额头，清秀俊朗的面孔，就连眼底都是藏不住的爱意和温柔，大家渐渐被这道温柔倦怠的声音迷惑住，下面人在不知不觉种被他牵动着情绪，仿佛在听他述说故事一样。

　　沈千嶂身上的松弛感，给人一种他不是来比赛的，只是为了将这首歌传递给想传递的人，仅此而已。

　　歌声还在继续。

　　“你说你想去很多地方-”
　　“可一个人不敢-”
　　“我会拉着你手-”
　　“一个个实现他-”
　　“我们都会老的-”
　　“老到走不远了-”
　　“至少楼下散步有我呢-”

　　“……”

　　“你说你没安全感习惯了孤单-”
　　“我会让你习惯多一个人陪伴-”
　　“我们都怕寂寞被时间慢慢吞没-”
　　“别怕，亲爱的，有我呢-”

　　他手指慢慢扫弦，将最后一句话顿开又唱了一遍。

　　“别怕，亲爱的，有我呢——。”

　　沈千嶂从凳子上起身，将吉他从身上取下，放在凳子上，拿开麦架朝台下的评委鞠了一躬。

　　少年略微孤独的低沉嗓音，引人入胜，久久让人走出不来。

　　一秒，两秒，三秒....
　　五秒后，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源源不断的欢呼声。

　　演出结束，女主持人上台感谢发言，刚刚的一切仿佛像是一场梦，梦醒了睁开眼，又开始了下一个。

　　有人沉默，有人欢呼，有人热泪盈眶。

　　宋清菀这才明了，知道他是唱给谁听的了。

　　苦涩的酸胀感充斥心间，眼泪从脸颊划过，她抬起眼，看到沈千嶂朝她飞奔跑来。

　　他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无比耀眼，在不知不觉间撩动人的心弦，让所有人的视线都紧随着他，移到最后一排。

　　荷润自觉退到后面位置上，收回作业。

　　沈千嶂见宋清菀哭的跟花猫一样，手敷上她的脸颊，抚平她的眼角下还在流的泪，没办法的被她折服，坐在旁边苦笑：“宋清菀，别哭，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能坦然接受的那天。”

　　宋清菀觉得自己好丢人，但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宣泄眼泪，她只能用哭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被爱了，她能感受到有人爱她，很强烈很直观，只要靠近就能感觉到，那是只属于自己的爱，是她一个人专属的爱。

　　她曾经想过自己如果有一天感受到爱了会是什么反应？

　　她想，应该是开心到手舞足蹈；又或是去操场跑上个几圈；亦或者是想宣告全世界……

　　但当爱真正降临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哭，是不知疲倦地哭，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是反反复复的确认一万次，直到他再一万次点头，她才会相信，她也有人爱了。

　　她想，原来被爱的第一反应，是哭泣。
　　以后，她也有靠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