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他非要收我为徒》江水衣

24、 空山

　　叶渺醒来后，大脑还有些不太清醒的混沌感。他揉了揉眼睛，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

　　他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昨日夜里自己貌似哭了很久很久，然后哭累了就直接在师父怀里睡着了——并且是他生来的第一次“夜不归宿”。
　　所以，他没回家。那是在哪睡的觉？

　　反应过来的叶渺便一下子精神了起来，翘着一头卷毛，一脸警惕地打量着周围。他没有被丢在荒郊野岭中，而是正身处于一个不知是哪里的，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房间里。这个房间有一种低调的奢华感，叶渺盘腿坐在红木床榻上，屋内烟香袅袅，光线柔和，房间里陈设着各式平常人家屡见不鲜的工艺品，像是字画、瓷器等等……

　　不，不是。
　　应该说是有钱人家才会常有的工艺品。

　　叶渺木着脸，心情一半是犹疑一半是好奇，等叶知微推开房间门款款进入后，叶渺心里其他的情绪顿时便烟消云散，只余下满得溢到脸上的好奇。

　　他虽然满心疑虑，比如这是哪里，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叶知微怎么又能站起来了，这里还是方寸山吗，他们还回不回方寸山了……等等。叶知微看出来了他写在脸上的疑惑，却似乎也没有想要和他解释的意思。他看到叶渺一脸呆滞地坐在床上，略挑起一边眉，道：
　　“醒了？”

　　叶渺依然一肚子的疑问，但还是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像是一切都顺理成章的一般，叶知微十分之自然地取了一套崭新的衣服放到床头，然后伸出手指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醒了就穿衣服，换好衣服后来吃饭。”

　　叶渺：“……”
　　太诡异了，这一切。叶渺心想。

　　他难道又不小心掉进了什么秘境里？然后在这个秘境里叶知微不是他师父了，而是他的爹，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和衣食住行？作为对他家人去世的情感弥补？

　　叶知微抱着臂打量着他的神色，半晌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在想什么？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还真说对了。于是叶渺便沉默不言，像是一种默认。叶知微倒不以为意，走上前去用手指捏着叶渺的脸颊肉往外扯，而后笑着问：“现在呢？疼不疼？”

　　叶知微有时候下手简直没个轻重的。叶渺自然是被扯疼了，他动了动脸，想把脸颊从叶知微的手中解救出来——没成功。于是他闷声道：“疼。”
　　“疼就对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先随我来，有什么疑问待会儿再说。”

　　师父这么说了，叶渺也便乖乖地住了口，开始专心地换衣服。少年的身量初长成，正处于旺盛的生长期，叶渺的身形也初具少年人的骨感。叶知微给他准备的衣服与他往常所传的，无论是从材质和款制式上都大有不同。都说人靠衣装，如果说先前的叶渺像是穷人家灰头土脸的小土狗，现在则摇身一变变成了贵气又漂亮的小公子，连一举一动都似乎在不自觉间变得更加拘谨了起来。
　　他师父不仅是个世外仙人，可能在做仙人之前还是个有钱人，叶渺心想。

　　叶渺在换衣服时，叶知微动作自然地背过了身。直到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结束，他才又回过神来，端详了片刻后，笑着说：“过来。”

　　叶渺没动——他决定在搞清楚如今的这一切异常之前不再轻举妄动。不过山不就我我就山，叶知微发觉叶渺心里正在打的小算盘后，便主动地走过去，把他按到了桌前的方凳上，温声道：
　　“别乱动，为师给你束发。”

　　叶渺：“……”
　　太反常了，简直是太反常了。而且一般不是徒弟来服侍师父的吗？什么时候轮到师父给徒弟穿衣梳头了？这样合礼数吗？

　　叶渺晕晕乎乎地被牵着走，也没心思去想什么礼数什么规矩的了。叶知微说是束发，其实也只是拿了一根发带给他绑了一个高马尾。如此简单的工程耗费了他不少时间，马尾绑得高了矮了歪了斜了，他都要再松开重新束。折腾完徒弟的头发后，叶知微欣赏片刻，弯着眼睛道：
　　“不错，好看。”

　　他这话不知道是在说人好看，还是这个折腾了他大半个清晨的完美马尾好看。叶渺端端正正地坐着，不自觉地交缠着手指，终于忍不住问道：
　　“师父，这里是什么地方？”

　　叶知微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不记得了？”
　　嗯？
　　他应该记得吗？

　　叶知微这话显然意有所指。叶渺努力回忆了一下，勉强从零碎的记忆中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来：
　　“是我之前掉进去过的那个秘境吗？好像是叫……”

　　“……”
　　叫……什么来着？

　　叶渺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这种感觉又来了，在他第一次进入秘境中时，一切的声形与色便如同被蒙上了一层雾气一般模糊不清。而日后想要回忆时，便会发觉他越是努力想要想起，曾经经历的这一切便会越快速地从脑海中流失，就如同镜花水月一般，只是堪堪地在他的识海中留下了一道虚幻的影，便了却无痕。

　　想不起来便不去想了。叶渺收起思绪，一抬头却发现叶知微正在看他。见叶渺投来视线，叶知微又变回了他先前的模样，笑着问道：“如何？想起来了？”

　　“……”叶渺有些迟疑地点了一下头，又摇了摇头。叶知微揉了一下他的脑袋，柔声道：
　　“先前师父就与你说过，师父这里有你住的地方，你还不信。嗯？”
　　叶渺：“……”

　　叶渺此时的惊疑已经溢于言表。他又四下张望了一番，依然不敢相信他这个便宜师父居然还真的有私人房产。迟疑片刻后，叶渺又问：
　　“那，师父，这里是哪里？我们已经不在方寸山上了吗？”

　　该说不说，叶渺对这座奇妙的山头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在的。虽说此地也有青山绿水环绕，风景倒也还算是优美，在叶渺心里依然不敌他内心对方寸山的眷恋。
　　“当然还在。这里本来就是山中秘境，身处境中与身在山中没有什么分别。”

　　叶渺于是安下心来。此地钟灵毓秀，也算得上是一方风水宝地。叶知微没有下一步的指示，叶渺也就坐着不动了。半晌后，叶渺才又忍不住开口问：
　　“师父，既然这山中秘境能够为你所用，那你之前怎么没有提过？”
　　“嗯？我说过啊。”叶知微闻言笑着道，“先前不是与你说过，如果你做了决定，那随时都可以在此地久居。你没有同意罢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叶渺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当初的瞻前顾后的确有些不近人情了。于是他垂着脑袋，闷声道：“对不起。”
　　“没关系。”
　　叶知微十分之大度地摆了摆手，表示不必介怀。而后他又觉得很有趣一般，抱着臂垂眼看了叶渺半晌，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叶渺：？
　　叶渺一脸的不明所以。叶知微笑够了后，才道：“骗你的。放到几日前，就算你答应了，想要进出自如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

　　叶渺又有了那种微妙的被耍感。叶知微捏捏他的脸，接着解释道：
　　“你先前的境界不够，所以没有被此地接纳。还记得你从前与我说过的，无意中掉进此地的经历吗？那就是你不经意间闯入，而后又被弹出的经历。”
　　他顿了顿，继续道：“只是被弹出，不仅没有被直接抹杀，还附带赠了一把剑。你的运气还算不错。”

　　叶渺：“……”
　　叶知微这话说得轻松，叶渺还是不可避免地从中嗅闻到了一丝凶险，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曾经无意中究竟是经历了如何的生死一线。回过味来后，叶渺心里又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不开心，小声控诉道：
　　“师父，你明明知道山里有这种危险的地方，怎么还把我往下面扔。”

　　“……讲点道理，为师可从来没想过要把你扔下去。我也没想到你会从剑上掉下去，纯属意外罢了。”
　　“而且，”叶知微说着，从一旁的桌子上抄起一把剑来塞给他，接着道，“其实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凶险——毕竟有为师在呢。师父在这里，就不会让你遇到什么危险。你这一趟也不算是一无所得，看，这不还是白捡了一把剑回来吗？”

　　叶渺伸手接过剑。这把剑就是他从秘境回来后，从虚空的缝隙里凭空掉出来的“白驹”。叶渺没有把剑带在身上，而是一直寄存在了师父那里，只有在需要练剑时才会取回。
　　说到这把剑，叶渺就又来了新的疑问：“师父，这把剑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掉在我面前？”

　　他之前问这个问题，叶知微都是拿“有缘”之类的话来搪塞他。而他这次问了后，叶知微……依然又说了和以往无二的回答。
　　“谁知道呢，可能是和你有缘吧。”

　　叶渺点点头，默认了叶知微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同时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神通广大的完美师父形象在心里又悄悄地碎掉了一点。叶知微按了一把他的脑袋，道：“行了，走，师父教你学剑。”

　　他心心念念的师父演练剑法环节终于到来了。叶渺跟上叶知微的脚步，走了几步后，又顿时想起了什么，驻足问道：
　　“师父，你刚才不是说要让我吃早饭？”
　　叶知微也停下脚步，没说话，挑眉看他。

　　叶渺没看懂这个意味不明的挑眉，接着问道：“那，师父，饭呢？”
　　叶知微于是反问他：“你现在觉得饿吗？”

　　叶渺想脱口而出“饿”，却又在即将说出口前又停了下来，一脸认真地感受了片刻，随即惊愕道：“好像感觉不到了。”

　　“嗯，感觉不到就对了。”
　　叶知微眼睛弯了弯，说：“恭喜，你以后已经不用再依赖凡间的吃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