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他非要收我为徒》江水衣

17、 初开

　　任何一个学生都不希望自己念书的时候被人盯着，尤其是被老师盯着吧。叶渺忍不住颤了颤，而后小声道：“我自己看就行了，不用师父看着。”

　　叶知微倒也没有强行要盯着他念书。他揉了一下叶渺的脑袋，笑着说道：
　　“好吧，那你自己去看吧。有什么想问的随时可以来问我。”

　　他一说完就抱着双臂，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竟是就这么就要闭目休憩了。叶知微入睡的速度比叶渺翻开书的速度还快，叶渺睁大眼睛看着他师父，心想他有想问的问题真的可以问吗？怎么问？先把师父给扇醒？

　　迟疑片刻，叶渺还是伸出手，在堆积着的书丛里扒拉了半晌，而后从中捡出一本破烂得封皮都已经看不清了的东西。他挑书倒是没有什么目的性，拿这本主要原因则是这本册子的外观在这一堆书册里烂得别具一格，看上去不像是供人翻阅的书籍，倒像是拿来垫桌角用的破布。

　　好在虽然封皮和扉页都磨损得几乎看不到字迹了，里页中的文字倒也还算是清晰。叶渺在桌子的另一侧找了个椅子坐下，便开始如他从前每一次读书的样子一般，一字一句地在心里默念了下去。
　　读书本该是叶渺的强项，可这一次他看着看着便不自觉地感到精神涣散，一颗心像是在某种未知的躁郁里沉浮，总也静不下心来。叶渺清空大脑，努力尝试了几次，依然难以集中注意力。

　　他把头从书页里抬起来，有些茫然地放空了片刻。过了不久后，叶渺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拎着这本破书从椅子上跳下来，而后小跑了几步，跑到叶知微身旁后，叶渺努力踮了一下脚，然后坐在了叶知微腿上。

　　他本来只是想试一试，谁知坐在师父腿上后果真让他浮躁不定的心情平和下来了不少。叶渺心里有点开心，于是他便悬空着双腿，就着这个姿势又顺势倚靠在了叶知微身上，重新开始阅读了起来。

　　这次书上的信息终于能顺利入脑了。叶渺一边阅读着晦涩难懂的古文，一面在脑子里艰难地理解着。这似乎是一本上古神话集，时间古早并且跳跃很大，记录可追溯到万万年前，书上称之为“太虚”的一个时期。

　　古人纪事总是喜欢从天地初开之时记起。据说天地初开之时，天与地是连在一起的一片混沌与浑浊，名为“太虚”。这个天地迷蒙交汇的混元时代持续了很多很多万年，而后混沌初开，乾坤始奠。进入到太初时代时，天地间开始产生“气”。此时天地分开，大道始现，清气与浊气相分离。清气上浮为天，浊气下沉为地。人生于天地之间，谓之人间。而后万物生，日月成，此为天地伊始。

　　又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三千年前，人间诞生一子，后被记载飞升为上神，后世曰之为“离”。据说这位离上神打通了天地与人间，随后天崩地陷，天宫像是破了一个大洞，灵气随之倾泻人间。

　　人间便从那时起进入了仙古时代。在这一阶段，人间灵气弥漫，仙法仙术盛行。而后又历经了多次大大小小的动乱与纷争，人间灵气衰微，仙界大能陨落，随之进入名为“末法”的时代。上古留存下来的仙山、灵田等灵气充盈之地依然存在，但与上古时期依然不可同日而语。人间始终不乏求仙问道之人，哪怕是进入了末法时期，被称为“修士”的人也不在少数。于是修士间便出现了僧多粥少的局面，从此便进入了“苦修”时代。

　　叶渺又翻了翻书页，发现书籍上关于天地初开的记载便就此戛然而止了。再往后翻，便是几张内容不全的缺页和残页。于是叶渺放下这本书，又在桌子上挑挑拣拣，挑出来一本妖怪志异录来。

　　前几日那个散修口中的“妖魔”还是让叶渺有些在意。他翻开书页，认认真真地从头看了起来。
　　这本书上记录的内容也并没有什么新奇之处，无非是记载了一些上古大妖大魔的生平、习性，再配上一张青面獠牙的画卷。叶渺翻着翻着便有些百无聊赖，于是他翻书的速度加快，也不怎么仔细阅读文字了，只有偶尔翻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他才会停下来仔细观摩一番。

　　“南海小虞山，鬼母。”
　　叶渺的手指放在书页上，面色认真地默念着这几行字。书上写，这位鬼母住在南海的小虞山上，生着四双虎龙足，面貌蟒眉蛟目，形状奇伟古怪。不过引起叶渺注意的不是这位鬼母的模样——毕竟这些个妖怪的画像和描述也都大差不差的。

　　这本册子对鬼母的描述有些奇特。叶渺继续读下去，看到书上写鬼母能够生产天、地与鬼。说他每日能生十个鬼，早晨生下来后，晚上再吃下去，因而被称作是万鬼之母。

　　奇特的地方在于，撰写者似乎并没有把鬼母与先前的妖魔鬼怪们一同归为一类。记录者把鬼母描述得如同一个造物主，用“神造之神，万鬼之母”等词语来形容他，似乎是觉得鬼母终究为鬼，并且吃儿子的行为实在是算不上体面，因而才遗憾地将其归为“妖魔”一类。

　　叶渺又往后翻了一页。这一页上记录了鬼母是如何消亡的。书载曰，鬼母由于违背神的意志而丧失神力，最终被离上神和白泽上神所杀。随着鬼母的陨亡，小虞山也随之消失在了南海上。叶渺看着“离上神”这三个字稍微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位鬼母和离上神原来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他翻过这一部分，而后又看了什么诸如“狐鬼”、“画皮鬼”、“水鬼”之类的鬼，又开始觉得困和无聊。而叶知微……叶知微居然被叶渺坐了那么久还睡得正酣，丝毫没有转醒的样子。

　　叶渺心里有点郁闷。他有点想问师父关于鬼母和小虞山的事，师父又迟迟不醒。于是叶渺纠结再三，还是泄了气，又拿了另一本书开始从头看了起来。
　　这本书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一部简单的经文。藏书阁中似乎已然失去了“时间”这一概念，叶渺读啊读，等这本书再次被翻到封底时，他伸了个懒腰，然后又去看师父。

　　叶知微到了这时才总算是有了要醒来的迹象。叶渺看到他师父缓慢地睁开双眼，像是想活动一下身子，而后又看到了坐在自己腿上的人。叶知微沉默片刻，伸出手把徒弟抱起来转了个个，让叶渺面对着自己坐稳后，才问他：“怎么了？”

　　师父总算是醒了。叶渺合上书，眼睛亮亮的：“师父，师父，你知道小虞山的鬼母是什么吗？”
　　“嗯？”

　　叶知微像是睡断了片，回了会儿神后才明白叶渺是在问他问题。于是叶知微便又拿出了作为师父的威严与稳重来，先清了清喉，便道：
　　“你说鬼母？你是从哪里看到的？”

　　叶渺老老实实地把那本妖怪志异集拿到师父面前。叶知微翻到叶渺说的那一页，垂眼看了片刻，而后若有所思道：
　　“小虞山……的确是在南海存在过的，不过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现世过了，我想想……”

　　他说想想，就真的在安静地沉思。叶渺乖乖地坐着，没去打扰他，无聊的时候就数师父的眼睫毛。叶知微这一想就想了不短的时间，等叶渺数完一只眼睛后，才听到师父开口：
　　“至少也要有一百多年了吧。不过我说的不是三千年前被传说中的白泽上神杀死的那次。”

　　见叶知微停顿，叶渺便很配合地发问：“那是哪一次呀？”
　　叶知微好像又开始思考了。他想了半天，才又说：“百余年前吧，有人假装成‘离’，不知用什么方法打开了小虞山，不仅把鬼母放了出来，还不知死活地和想要鬼母共生……”

　　说着，叶知微像是嗤笑了一声，接着道：“共生……哈，这世道真是……总之，这个人最后算是成功了，又失败了。原本还只是尸骨无存，结果现在连魂魄都没了，怕是永生都入不了轮回了。至于鬼母，他们本就是一体二魂，那人形神俱灭后，鬼母自然也活不了，小虞山也就随之再次消失在南海上了。”

　　原来是这样，叶渺心想。
　　原来后续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呢，果然史册典籍什么的只能把时间点停留在很久很久以前，近来所发生的事还是要靠从别人口中听闻才行。

　　叶渺在心里暗暗记下这一点，又问：“那这个人是怎么假扮成离上神的？真的能骗过鬼母吗？”
　　“有什么难的？”

　　叶知微又恢复了他那副懒散的样子，手指上缠着徒弟卷曲的头发玩，继续道：
　　“鬼母又不是什么开了灵智的聪明东西，骗过他还不容易？当年这人可是只改了一个名字，就把鬼母给唬得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