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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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既然没死，又执着于祈晴，仪式自然照常进行。
哪怕于宣还在昏迷，仪式该进行也会正常进行，无非是谁主祭而已。于宣想开了以后，只觉得是之前的自己有些想不开。他既然没能耐搞出工业革命，普及一下义务教育，就只能容忍众人在见不到全貌的基础上用鬼神之说安抚自己。
毕竟，哪怕是他自己，判断雨水将要结束的方法也并不科学，只是他太熟悉自己这具身体，他清楚地记得每一个仿佛刀割般的夜晚，多少次他闻着空气中的水汽，数着时日安抚着自己，快好了，再等几天就不这么疼了。
其实也实在没什么道理可讲，难道他能放个卫星上天，说来让我们看看今年的8号风球，目前中心附近最大风力15级，它正以每小时10-15公里的速度向西北方向移动，预计本轮天气波动将持续5-7天？
甚至，哪怕他真的开了天眼，又能如何呢？说一句这雨很大你忍一忍，忍过五天风平浪静，忍不过去自认倒霉？每个时代总有最适宜自身的解决路径，或许他不需要，但他们需要。如果击两下鼓、念几句文便能平复众人的焦虑，又何乐而不为呢？
如今的淮安城中，人鸟声俱绝，只有大雨滂沱，黑云压顶，只有官差披着蓑衣行色匆忙，一条条王令传喻四方。司法的官吏审理着冤假错案，恤民的主官关怀着老弱病残。徭役减免、提拔忠良，劝民惜时，怜恤怨旷。
七日期满，淮安城中一片肃穆，填塞水沟、遮盖井口，城中郎君早已布置好了祭品祭社，击鼓诵经。南郊外早早立好了四阶的祈晴祭坛，周围插上了通天的黄幡用来克水祝晴，等待着山林川泽的回应。礼乐大作，祭坛的左右早有六十四个舞童分列两侧，穿着漂亮的衣裳，唱着古老的歌曲，祈求着上天的垂怜。
丰收的季节还未来临，去岁的储存早已断粮。
今日的大雨倾泻不止，来年的收获又在何方。
农民的辛苦一如既往，仁慈的上天能否体谅。
我命令存粮有如泉涌，我祈求大雨早日停降。
文英的臣子虔诚祈晴，稽首的主君陈说苦痛。
恳求仁慈的山林川泽，赐福于百姓停止雨降！(*)
于宣率领百官，身着素衣，缓步而上。祭坛上大雨如注，冲刷着巨鼎中的黄牛，那水滴四处泼溅，隐约中仿佛看到了太祖五官，他们露出千篇一律的笑容看着万物，无悲无喜，没有回应却也不曾拒绝。
于宣端坐在轮椅上，感受着轮子穿过瀑布般的台阶一级级向上，仿佛一条挣扎着逆行的鱼。我在逆天而行吗？于宣不知道，他只知道铺天盖地的大雨仿佛遮天的巨幕一层层压下，头顶的伞盖挡得住大雨却更像是自囚的囚笼。
他被一左一右的祭司扶起，宽大的祭服遮住了身形，没有人看得出来，于宣几乎是平行着被拎到了神位前。天空打起了闪电，轰隆隆的雷声穿透了庄重的礼乐，于宣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他似乎想费力窥见神灵的踪迹，或想得到神灵的迎合。
你真的在吗？
一滴雨丝划向了于宣的脸颊。
“谨上启元始天尊、太上道君、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
伏以多稼如云，淫雨若注。
势逾三日，害及百嘉。
永惟刑政之失中，顾念苍黔之何罪。
矧复宗祀有日，百执致功。
泥潦塞涂，中外告病。
仰惟真圣之妙，实司阴阳之权。
廓清繁云，焕发朝日，屈伸俄顷，变化无方。
使民获收敛之功，而国遂斋祠之礼。
永望霄极，祗荐勤诚。
无任恳倒之至。
谨词。”(*)
于宣茫然地念完了祝词。他重病未愈，湿冷的空气让他的呼吸格外艰难。我好像又发热了，于宣自顾自地想。寒冷让他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双臂贴地的一瞬间，他听着祭司重复着他的祝词，将繁复的青词传给天上的神明和跪地的百官，那声音忽然消失不见，天地间只有他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咚。
他俯下身，仿佛只有让额头触碰到地面，才能听到那个越来越近的声音。近了，更近了，那声音仿佛在说，靠近我，倾听我，臣服我。
咚，咚咚，咚咚咚，咚。
于宣的身体其实很难跪得下去，他平衡力太差，巨腹又夹在当中，他每低一下都感到腹腔中传来的哀鸣。我坚持不下去了，于宣想，可我不想放弃。他最终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将头跪在了地上，腚部高高撅起，撑在两边的手臂如筛糠般抖动，可完全陷在阴影中的脸上却浮现出了笑容。
我听到了，那是我的心脏，和大地的共鸣。
于宣听到了身后百官传来的骚动，那喜悦的声音越来越响亮，甚至感染了他身旁的祭司，他们殷勤地将于宣扶回了轮椅上，方才的动作让本就没什么力气的于宣雪上加霜，他止不住身体的不断下滑，最后不得不用束缚带将他从腋下一路绑到轮椅上。
一张长毯直接顺着轮椅两侧的扶手张开，盖住了于宣的狼狈。他仅存的残余光感告诉他，天亮了。他试图抬起头追寻着日光，天边的彩虹高悬过祭坛，照耀着他苍白的面颊。
“淮王殿下千岁！”
“淮王殿下千岁！”
“淮王殿下千岁！”
侍立的百官不再敢直视于宣的容颜，他们低下了高高在上的头颅，恭敬地将自己的忠诚献给了主君。祭坛两旁的舞童再次唱起了古老的歌谣，那歌谣不再充满苦痛，而是新生和希望。那歌谣传过了层层守卫的官差，传向了坊间巷里，飘向了淮安诸县。
“赏罚在朝，吏申明之。
及其有愆，吏得正之。
雨旸在天，神奉行之。
及其不时，神得请之。
惟吏与神，各率其职。
有求必获，则无虚食。
淫雨既止，惟神之功。
肴酒匪报，惟以告衷。”(*)
作者有话说第34章 第 3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