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应声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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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严葵清澈又好奇的眼神，王熊居然有种带坏小孩子的尴尬，清清嗓子说，“不是什么好话，别问了。”
严葵欲言又止，扁扁嘴，把手里的算盘拨弄得噼里啪啦响。
这个王熊总爱欺负他，什么都不肯告诉！
忙到半下午，青眼鬼从外面闪进来，冲王熊叽叽咕咕了几句。
原来是说胡家的事情。这几人被拉进牢里后，小吏与林知县嚼了顿耳根，林知县最标榜孝亲，一听有此歹毒行径，立刻开堂受理，先把那对夫妻打了个臭死。
胡家人看得发抖，生怕自己也落到这样下场。胡大胡二立刻一口咬定都是老爹胡屠户的主意，想把事情都推到了他一人身上。胡屠户清醒过来后，大骂两个儿子白眼狼，三人在堂上闹得鸡飞狗跳自是不必说。
万幸是那中毒的老汉吐出了毒血，总算捡回一条性命，但也只剩下一口气，全靠用各种好药吊着。郎中跳驼子捡了笔大生意，当然不肯放过，一夜里人参药丸流水要个不停，让胡家狠狠出了一波血。
青眼鬼复述着打听的情报，“大哥，有个县丞是胡家的姻亲，听说胡家送了好些银子，又去吹知县小妾的枕边风，保不齐还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放就放了吧，左右咱们也够本了，”想起了什么，王熊又低声与吴龙吩咐了几句，“去吧，按照我说的把风声放出去，够老胡家再喝两壶的。”
吴龙鬼精鬼精，最适合干这些勾当，一声“得嘞”后忙不迭出了门，私下安排搅混水了。
等到傍晚落板时，严葵一直缩在角落里看书，看都不肯看王熊一眼，直把人当不存在。
王熊叹了口气，自觉理亏，主动去替他收拾书袋。
“走吧小严少爷，若是再晚点，书店也关张了。”
严葵不解，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似乎在问去那儿作甚。
“你不是要教我念书吗？”王熊粗声粗气，把书袋往身上一背，“买千字文去！”
二人从书店出来，夕阳斜照长街，把原本热闹的大街照得清闲了许多，来来往往的人都是归巢倦鸟，脚步匆匆走向归家方向。
瞥了一眼怀里崭新的三岁孩童启蒙书，王熊表情一皱，不情不愿地叮嘱，“先说好了，以后只能晚上学习，只能你知我知，敢传出去我可会揍你！”
严葵乖乖点头，很老实道，“我知道，你怕读书被人家看到笑话。但是念书是好事，不丢人。”
“那是对你，我可不喜欢，”反正是破罐子破摔，王熊没好气，“我不像你，天天爱读写酸不溜秋的文章，要不是答应了你……”
原本严葵正在低头走路，听到他这么说，抬头小声打断，“不是的，其实我也不爱读书。”
王熊一脸不信，“你天天都恨不得当只书虫，还嫌不够？”
“我爹说，只有读书才能安身立命。我不读书，以后严家就没有人立门户，要一辈子被大伯和亲戚欺负，”抿了抿唇，夕阳把少年白皙的脸颊照得很明亮，而说出的话却是些许的黯淡，“我脑子笨，很努力也不一定有用。王熊，你不一样。你是我见过最聪明勇敢的人，做什么都能成功。要是有天考上举人了，我也为你高兴。”
严葵很少说这些心里话，还有些不好意思，扭头去看路两边。
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回答，王熊抿了抿唇，不再吭声。
快走出城门的时候，碰见了一个提着竹篮叫卖的老太太。雪白的纱布上面，包裹着橙灿灿金黄黄的耿饼，表面还有厚厚一层白霜，看上去就很甜糯。
严葵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看了两眼，又努力忍住不看。
见状，王熊从口袋里摸了几文钱，跟老太太买了几块，递给他，“想吃就吃，又不是吃不起。”
捧着纸袋，严葵开心得笑眯眯，三两口就吃完一块，还恋恋不舍地舔了舔指尖的糖粉。
“不吃了？”
“嗯，一天就吃一块，晚上看书看饿了吃。”
王熊笑话他，说越是富人越抠门。
随他揶揄，严葵心情仍旧很好，捧着宝贝一样抱着袋子，说，“你有机会一定要去高要找我玩，我家有个长工，每年秋天都会给我送一大筐柿饼，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我留给你。”
笑了笑，王熊说，“行，今年秋天就去。”
夕阳西下，二人一路走远，融入了远方的炊烟人家。
之后几天，王熊很是过了一段闲散安稳日子。白天守店，晚上跟着严葵练字。反观胡屠户一家，则是家无宁日，厄运接二连三。
不知什么时候起，一则王记肉铺高价收猪的消息不胫而走。周边几个村子的养猪农户都得到消息，只要答应成为王记的专属供应商，生猪价格可以提高到15文一斤，而且家中养的山羊、土鸡，都可以优先收购。
但是这优待也是有要求的，第一天是15文，每过一天就降1文，超过三天没有上门联系，就直接不再合作。
此风一出，真是吹得众多农户心痒难耐。要知道之前他们都是给胡家养猪，胡家做事刻薄，对待农户时常挥之则来呼之则去，收货的时候还总爱压价挑刺。现在有更好的选择，岂有不被抛弃的道理？
不用三天，消息刚放出第一天，王记的门槛险些被踏破。择去那些偷奸耍滑的，王熊筛选出一批老实勤恳的农户，签订了合同，同时把“不许与胡家合作”纳入了约定当中。
不出三天，胡大媳妇找上门了。
这时候胡氏刚恢复了身子，在店里帮忙卤猪耳。脖子上的淤痕未散，她怕人说道，就找了个布条略略遮住。
她刚盖上铜锅盖，就听背后喊了一声“三妹”。
胡大媳妇身材肥硕，圆腮短脖，一张口就是酸溜溜的挖苦，“你也是好福气，家公从牢里拉回家躺了二日了，都是我做媳妇的端屎端尿，你这女儿反倒和断了亲一样面都不露！”
胡氏没出嫁前就总受大嫂刁难，习惯了忍让，只是低头剥毛豆，也不理会。
对方从鼻孔里重重哼一声，扫一圈自家曾经经营的铺子，又恨又心疼，“你肯定也知道王熊小子使的坏招不是？把咱家的农户都拉拢走，案上如今都没肉卖了！你莫不是要逼我们一家子去讨饭吧？”
狠话说完，胡大媳妇又哄，“打断骨头连着筋，咱们才是一家人，保不齐你还有求我们的时候！之前的事情我们不计较，你可别跟着假模假式，蹬鼻子上脸——”
听到这里，胡氏忽然双手一甩，抬头看她，“嫂子，你说话要凭良心。”
“爹让我下毒，我没动手，肉里是根本没毒的。他要是真信我，怎么会有这场牢狱之灾？”
鬼门关前走过一趟，胡氏不再糊里糊涂，许多事情都想明白了。
其实那天晚上，王熊看在她没有真投毒的份上，给了胡家一次机会。
只要胡屠户发现猪肉没毒后，能及时想清利害、悬崖勒马，他可以既往不咎。
可惜胡屠户压根没相信过自己的女儿，他买通那对夫妻再次下毒，就是要置王熊于死地，也一并把女儿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想到这里，胡氏胸口发闷，窒息的感觉再次涌来。她咬紧牙关，生平第一次高声说话，“以后胡家的事情与我再没关系，是死是活，都是个人的命！”
胡大媳妇气得跳脚，在店里躺着撒泼，当班的两个小弟可不惯着，大笤帚胡乱给扫了出去。
晚上范进回来后，听说了妻子白天的表现，低低安慰了几声。过了没半个月，他就听说了胡家铺子转让的消息，紧接着就是胡大胡二分家，一家人各自改做营生，老死不相往来。
没来由的，他想起之前王熊的承诺。
王熊漫不经心的说，不多久就能让胡屠户来当他的长工，当时自己只以为是安慰，却没想到短短时日，已然到了如此地步。
但是如果王熊现在再用原话问范进，他的答案会是拒绝。之前心里的怨怼记恨，都已经随着一场发疯烟消云散，他和妻子的想法一样，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离胡家人越远越好。
想到这里，范进提起手里的熏鸭，快步往回走。家里有人等他，可不要晚了。
这边范家的日子越过越温馨，王熊却收到了个很突然的消息。
夜里，他刚刚写完一页大字，一放下笔，就被冷不防的话弄得一愣。
“你要回去？”
严葵也愁眉不展，“爹给我来信，说大伯为我说了门亲事，喊我回去相看。”
不知为什么，王熊有点火气上来，“你这大伯是属螃蟹吗？连你成不成亲都管！”
深深又叹了口气，少年盯着一豆摇曳灯火，没说话。
看他这意思竟然是要默认，王熊心里火上浇油，干脆冷笑一声，把手里的毛笔重重一拍，直接断成两截。
“好，你就当你听话的少爷去，成个亲再生一窝温顺的书呆子，好做你大伯家的应声虫！”
“这破书，不读也罢！”
盛怒之下，王熊夺门而出，重重把木门摔得砰响。
严葵呆坐在椅子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眼圈却慢慢红了。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应声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