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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投鼠忌器 ...


  •   当天午后,松塘村里唯一一户会杀猪的秦老汉家就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王熊难得态度谦卑,跟在小老头后面打转,好话说了一筐又一筐。又是塞钱,又是耍赖,终于说动了对方松口,答应教他手艺。

      小老头脾气倔,临了还语气硬梆梆,“这是杀生的罪业,你想清楚学就好好学,不能半途而废!”

      “这个我当然知道,您放心!”王熊说。

      反观严葵,则是一脸忧心忡忡,腮帮子委屈地鼓着。

      这王熊左一句右一句,硬是把他说的没法回绝,好似不答应这个小铺子就要当场倒闭了一样。加上现在寄人篱下,他是一点都没得逃。

      无奈,小少爷撅着个能挂油瓶的嘴,不情不愿跟在秦老汉儿子身后,苦兮兮地开始学怎么烧水、开刀、烫猪毛。他一双手会写字拿筷,哪料到还有这本领。

      一个下午匆匆闪过,等严葵终于勉勉强强能复刻出所有流程之后,已是黄昏。余晖满天,红霞斜斜挂在山头,为山林草木都披上了一片薄纱。

      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严葵听到王熊那边动静忽然大了起来,不由得抬眼。

      秦老汉的儿子去看了一眼,回来说,“王家小子开始动刀了,去看看吗?”

      严葵惊讶,“这么快?”王熊可才学了半天,听说普通学徒都起码要十天才能出师。

      二人好奇赶去,正好看到王熊抓来一只黑猪。

      这猪大约百来斤,王熊居然一手就把它按住,任凭猪如何叫唤挣扎,他毫不受影响,三两下就暴力就捆到了长凳上。

      接着,他从秦老汉手里接过刀,手指在猪脖子处摸了摸,定好位置,利落干脆地动了手。

      一声低低的哀鸣后,院子里归于一片平静。

      后半过程,王熊保持着冷静、清晰的动作,不到半个时辰,满满一盆生猪肉已经分类摆好,就连秦老汉也没话说,秦家儿子更是佩服地直叫好,说王熊是天生的屠夫。

      王熊随手擦去鬓角的汗珠,正好看到严葵睁得乌黑溜圆的眼睛,嘴巴还微微张着,仿佛看呆了。

      临走的时候,秦老汉没要王熊的学费,反而送了一把珍藏多年的刀具,说要王熊好好用。

      王熊没有推脱,道谢后收下了,想了想,又说,“我看你家那杀猪盆不错,能给我整两个吗?要一个大的,另一个小点。”

      秦家儿子点头,“木匠家就在隔壁,待会我和他说。”

      “得,谢了。”王熊摆摆手,趁着老头不注意,他还是悄悄留下了二两银子,这才带着严葵离开。

      迎着缓缓黯淡的霞光,两人走得都比来时慢。

      村里的人家陆续点了灯,几个贪玩的儿童还在玩“官兵抓强盗”的游戏。家里的大人在厨房里忙活,很快饭菜的香气四溢,随着母亲的声声呼唤,孩子们一哄而散,各自回家去了。

      走了一会儿,一路上严葵都没有说话。

      王熊以为他是看杀猪吓到了,毕竟这小家伙胆子小,就问,“要是实在害怕,你就别来了,我喊其他人。”

      “啊?”严葵有点茫然,他说,“我没有怕……我就是在想一件事。”

      王熊边走边看他,等着下文。

      “你和别的屠户不一样,”少年又习惯性挠了挠脸,白嫩的脸颊上红疙瘩只剩下一点印子,“你动手的时候,那只猪是不太痛苦的。”

      王熊抬着一双吊梢眼,望着前方语气平淡,“畜生的命也是命,早死早超生。”

      严葵听得似懂非懂。

      每年年底,严家要准备值年祭祀,会请屠户来家里弄年牲。那几天的后院里,随时都是牛羊猪的惨叫声,真是听得人瘆得慌。但是大人们倒以此为喜,给年牲叫声最大的屠户额外发喜钱,夸说兆头好。

      严葵是不敢去看的,而且好几天都不愿意往后院走,总能隐隐闻到血腥味。他偶尔会大不敬的想,这么受尽折磨得到的祭品,祖宗们真的会喜欢吗?

      比起这些喜兆头,他还是更喜欢王熊这样的做法。杀生不虐生,何尝不是一种仁慈。

      又走了一刻钟,刚看到家门口,就见范进正在来回焦急踱步。

      一看到二人回来,他立刻一喜,赶来说,“你们终于回来了,张静斋老爷来了!”

      王熊和严葵对视了一眼,发觉两人的表情截然不同。一个是不大情愿,另一个却饶有兴趣。

      王熊是放饵的人,自然是等着张静斋上门,料定他听到消息会按捺不住,主动来打听风声。

      严葵的态度也很正常,自从知道自己是被称作“张世叔”的家伙算计,吃了大亏,肯定没有好脸色。

      范进打量着二人,小心问,“张老爷已经候了半个时辰了,刚刚还发了一通脾气……要不,你们还是见见?”

      “老范,你前面带路吧,”王熊的后半句话压低了声音,说给身边的少年听,“现在是他投鼠忌器,我们不急,好好同他耍耍。”

      范家门口果然停着一顶轿子,之前在观音庵碰过面的胖奴才谄媚地凑在旁边,和轿子里的人说着话。

      “老爷,咱们要不再等等,我让姓范的去催了……老爷,人来了!”

      轿帘一抬,穿着一身深紫绸缎、气度翩翩的张静斋走了出来。

      见到严葵,他立马挂上关切的嘴脸,心疼责备道,“严侄儿,听说你遭了大厄,怎么不早与我说?你父亲是我师门好友,叮嘱要我照顾你,如今真是折煞了我!”

      说罢,他装作不在意地瞥向王熊,也挤出和蔼笑意,“王兄弟,我早听县里人说起你英雄年少,今日一见,确实不同凡响。”

      王熊可不鸟他,抱着双臂,横在门口冷笑,像个门神。

      “张老爷,你来有何贵干?”

      张静斋解释,“当然是来慰问严世侄。”他说完,等着严葵应和,哪知道这小子好的不学坏的学,也和王熊一样,把头一昂,装聋作哑。

      气氛瞬间尴尬,四个人堵在门口,不上不下。

      张静斋脸皮抽抽,还想找话说,王熊可不惯着他,拉着严葵就进了范家。

      张静斋被气得胸口一闷。要不是怕那个绑匪抖落出什么,他怎会来吃两个臭小子的冷脸?

      但是形势所迫,张静斋只得强忍下来,用势利的两眼把一旁呆立的范进一扫,屈尊降贵地派话,“范小友,我此番也是顺便和你谈谈进学的事情。你做个中人,在家中设个方便宴席,一同聚聚。”

      这说得大言不惭,俨然刚刚那个嫌弃范家寒酸、不肯下轿进门的人不是他一样。

      范进却是受宠若惊,连忙说,“好好,鄙人有幸,陋室生辉……”

      话都没说完,张静斋已经傲慢地擦肩而过。身后的胖奴才提着鸡鸭腊肉,也跟着大摇大摆闯入。

      不一会儿,范家瘸腿的饭桌上布满了酒肉菜饭,和往日的寒酸大相径庭。角落的煤油灯被移近,却不懂主人范进的心思,只是蔫头巴脑地缩着灯芯,照了个朦朦胧胧。

      饭桌上,张静斋多次提起话头,可这闷头小子严葵就只是吃饭不接茬,令他险些失态,在心里大骂“竖子无礼”。

      这就是他冤枉严葵的地方了。虽然被绑架是有点惨,但严葵也没吃什么苦,倒也能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他最气的是这个张静斋太黑心,足足要和他爹娘敲诈五千两!

      一想到自己家里差点赔了巨资,严少爷牙根痒痒,一口小白牙狠狠咬下半边鸡腿。

      注意到少年千变万化的小表情,王熊叹了口气,料到是抠门的老毛病又犯。

      放下酒杯,王熊清清嗓子,“张老爷,我是粗人不会绕弯子。既然知道大侄子吃亏了,总不能什么都不表示吧?”

      “有,当然有,”张静斋立刻喊奴才来,“我这里特地准备了野山参一支,银票五十两,聊表心意。”

      严葵小小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没做声。

      张静斋继续加码,“我看王兄弟家实在清贫,我在东门大街还有个三进三出的房子,还算是能住,你与世侄可以乔迁过去。”

      话刚落音,只听厨房里一阵响动——原来是偷听的范老太太和胡氏实在心热,不小心打翻了碗筷。范进脸上讪讪,找了个借口进去收拾。

      南海县的一栋房子,一月租下来也要七八两,算是诚意。然而王熊此时最有耐心,光是笑,不说话。那严葵见状,也就不吭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寂静之中,眼看张静斋脸色铁青如锅底,胖奴立马凑到耳边,轻轻低语了两句。

      被点拨一番,张静斋抬抬眼皮,又说,“听说王兄弟在县里要开家肉案,我也想求个方便,以后家中的猪牛羊肉不再和胡屠户家买,一应只去你那里进购。你看可行?”

      这才终于让说中了王熊的心坎里,“这不会让张老爷难做吧?”

      “不会,不会,明日我就让管家送定金去,再签个约书。”张静斋边说边看严葵的脸色,只见他也微微颔首,才舒了口气,意识到这事终于算是解决了。

      心里松快,他便也起身告辞,一边示意要和王熊单独细谈。

      “等等。”严葵忽然张口。这是今天晚上他第一次直视张静斋。

      他嗓音不大,但足够所有人听清,“我还要你的一样东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投鼠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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